薄霧騰騰。
經過了一夜的喧鬧,一下子靜谧起來。
隻不過……有些通宵達旦之人,此時卻紛紛出了府邸。
宮中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外間傳來的消息是亂賊已經覆滅,可是事情的經過到底如何,卻是誰也分不清,可是無論現在金銮殿上坐的是哪家的天子,身爲大臣,也理當此時入宮。
大家的心情,不免忐忑不安。
尤其是李顯,這一夜,他是一絲兒困意都沒有,隻看到龍門宮外火光沖天,喊殺陣陣,雖是狄仁傑在旁不斷勸解,無非都是些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請殿下勿憂之類地話。這些話,李顯自記事起,就不知聽了多少次,他自是不敢相信的,可是偏偏,他見狄仁傑焦急,又覺得心懷愧疚,知道狄仁傑乃是好心,雖是吓得瑟瑟作抖,卻還是做出一副坦然的樣子。
就這樣度日如年的到了天光,狄仁傑疲憊不堪,卻還是道:“殿下,此時該入宮了。”
他的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卻是包含了許多的智慧。
眼下的情況,其實無論勝利者是誰,其實都已經不重要,若是陛下勝了,作兒子的,當然在第一時間趕去問安,否則陛下遇險,而你李顯卻還躲在龍門宮,這可是不孝的惡名。
若是真到了情況緊急萬分,那李隆基當真成功,此時也應當前去表明立場。
對狄仁傑來說,這位廬陵王殿下的悲劇就在于。他自出生開始,就要爲自己保護自己而明哲保身,這一輩子都在躲各種各樣的暗箭。所以今日的情況,對于廬陵王殿下來說已是習以爲常。
李顯顯出了幾分疑慮,他期期艾艾地道:“是否要多帶一些侍衛,以備不測。”
狄仁傑則是嚴厲地道:“殿下,此舉萬萬不可,殿下應當孑身一人。隻帶随扈若幹,隻身入宮,這是爲人子,爲人伯父理所應當的事,殿下決不可顯露防備之心。”狄仁傑歎口氣,繼續道:“若是當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那也隻好各安天命了。”
李顯隻好咬咬牙。道:“好。便稱狄公的心意。”
他準備好了車駕,帶着寥寥數人往則天門去,這一路上,真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丢棄的刀劍和脫下來的盔甲,街道上沒有人煙,隻有孤零零的幾匹戰馬,似在尋覓主人。
幹涸的鮮血在薄霧之中。好似消融了一些,更顯殷紅,李顯甚至不敢掀開車簾子去看外頭的景象,這空氣中有一股使他有些作嘔的味道,令他有些反胃。
他坐在車駕裏,小腿肚子還是禁不住在顫抖,他恨不得立即跳下車,直接逃走,逃得遠遠的。
呼……當車駕穩穩停住。他還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踩着高凳下了車。
外頭有些冷。早就有熙熙攘攘的百官在此等候,隻是未聽傳诏。不敢入宮,都在宮門之外竊竊私語。
當李顯出現,許多人立即蜂擁圍了上來,這個道:“太子殿下受驚了……”,那個道:“殿下要注意身體……”
聽到這些暖人心的話,李顯終于松了口氣,這倒不是他受用這些恭維,而是即便老實如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假若李隆基大功告成,這些人絕不可能如此熱絡的,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這個太子,隻怕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會對自己避之如蛇蠍。
也就是說……臨淄王敗了,而且似乎敗得很徹底。
李顯禁不住要熱淚盈眶,他險些要落淚下來,隻是不斷地朝諸臣點頭。
衆人自然爲他分開一條道路來,李顯在衆臣的擁簇之下,到了則天門門洞口,于是百官止步,他則跨前幾步,新來的侍衛,李顯感覺陌生,雖然都穿着明光甲,不過這些人穿着的明光甲卻是通體漆黑,他仔細打量,終于看出了一些端倪,在這些人袖口的皮護腕上,分明繡着天策軍的字樣。
是天策軍……
李顯有些驚訝,道:“請轉告母皇,就說兒臣李顯來問母皇安好。”
門口的天策軍武士聽罷,不敢怠慢,有人匆匆入宮。
過不多時,竟是有人跨刀走了出來,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少遊。
從門洞出來的時候,百官們立即明白了怎麽回事,一般情況,李顯要請求觐見,往往是有宦官出來相迎,有時若是顯得陛下對來人重視,則是由女官來負責傳喚,可是現在,秦少遊卻是出現在這裏,隻怕……昨夜的那一場奪門之變,這個秦少遊……
種種的猜測,已經來不及讓人心生妒意,也沒有人再有心思去權衡這秦少遊爲何會出現于此了問題了,所有人都是沉吟不語,腦海中一片空白。
秦少遊見了李顯,臉上立即露出笑容,熱絡地道:“殿下來得太早了一些,怎麽,昨夜不曾受過驚吓吧。”
李顯定了定神,道:“尚可,不知母皇……”
秦少遊道:“陛下英明,不過是些許亂臣賊子,如今已經伏誅,算不得什麽大事,倒是陛下很是牽挂殿下,生怕殿下遭受了什麽波及,下官在此見殿下安好,也就放心了,殿下已移駕鳳羽樓,請殿下随下官來。”
李顯颌首點頭,與秦少遊一前一後,一道入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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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發生的事,看上去,陛下是想舉重若輕地處置,不過……顯然此事影響太深,幾乎可以預料,整個大周的情勢都會重新洗牌,李顯心剛剛定下,又不禁爲未來而擔憂,李隆基這個侄子确實曾是他的競争者,如今事敗,固然對李顯來說是松了口氣,可是不要忘了,此次謀反的也是母皇的親孫子,親孫尚且不可靠,那麽親兒呢?
李顯亂七八糟地想着,猛地想到了秦少遊,他露出幾分歉意的表情,道:“秦上尉,這一次有勞了你。”
秦少遊知道他這是沒話找話,李顯這個人,并非是那種誇誇其談的人,正因爲如此,所以他不知該如何與自己交涉,所以憋了老半天,卻出來一句有勞。可是他雖不善言辭,似乎又生怕冷落到自己,于是又不得不搜腸刮肚的去想一些使秦少遊不至受冷落的話。
這種矛盾的樣子,卻讓經曆了一場變亂,滿是疲憊的秦少遊輕松了一些,他颌首點頭:“殿下也辛苦。”
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其實最是折磨人的,偏生秦少遊得罪不起李顯,而李顯又覺得這樣有失禮數。所以……李顯壓低聲音道:“長公主在大漠……”
秦少遊猛地打斷他:“殿下何故見了我,不問昨夜的事,卻問長公主。”
李顯被秦少遊突然反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禁道:“本……本王……習以爲常了。”
這倒是很實在的回答,他和秦少遊打交道,無非就因長公主而起。
秦少遊卻是駐足,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遠處隻有幾個天策軍的官兵在戒備,于是他正色道:“殿下,下官希望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提起長公主了,殿下乃是千金之軀,出不得分毫的差錯,至于大漠那邊,自有下官來料理,長公主絕不會有什麽差錯,若是實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我自會登門造訪殿下,往後的這些事,就爛在我和殿下的肚子裏吧。”
李顯錯愕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秦少遊的意思,他點點頭道:“本王知道了……”他似乎還有話說,憋了老半天,才鄭重其事地對秦少遊道:“秦上尉……謝謝你。”
秦少遊微微一笑,他這樣的勸誡,或許有功利的因素,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确實無法對這廬陵王生出什麽惡念出來。
秦少遊笑了笑,待到了鳳羽樓外,秦少遊把雙手一抱,頗有幾分門神的樣子。而這樓外的宦官見了李顯來,忙是進去通報,過不多時,裏頭就傳來聲音:“進來說話。”
李顯瞥了秦少遊一眼,這才跨入樓中,他遙遙看到,武則天的神色似乎還算不錯,雖是顯出幾分疲倦,臉上卻還含着笑容,似乎早已把夜裏的事沒有放在心上,她道:“朕的太子來了嗎?”
李顯忙是拜倒在地,對這個母皇,他隻有惶恐不安的份:“母皇……兒臣……”
武則天淡淡地道:“這倒是怪了,有亂賊是沖着朕來的,何故卻是讓你吓得魂不附體,婉兒,給太子賜座,朕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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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想一個新的副本了,感覺剛剛松口氣,又得提起來,哎,寫書的不容易呀!(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