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遊卻是連忙制止,道:“殿下,且慢,這酒不能這樣喝。”
阿尼瑪公主不由愕然,道:“怎麽?你們漢人喝酒,莫非還有什麽玄虛?這倒是怪了,我在大漠時,并未曾聽說過。”
她能熟知漢話,必定身邊有漢人悉心教導她,況且此時的突厥,許多習俗也早已與漢人靠攏,更不必說突厥和唐人之間相互通婚,尤其是在貴族和皇室之間,更是習以爲常,可以完全不客氣地說,這突厥皇族的血統中,隻怕漢人的分量不輕。
當然……後世經常诟病,說是唐朝的皇族有異族的血統,甚至直接推論出,李家宗室就是異族,這種所謂激進的大漢主義,其實最是經不起推敲,須知越是開放的王朝,其皇室與異族的通婚就最是普遍,李家固然有異族的血統,畢竟在李家的後妃之中,高句麗、百濟、新羅、突厥血統的女人絕對不是少數,可是這些所謂異族皇族,難道漢人的血統還少了?當年最興盛時期的聯合王國,王族就有德意志的血統,該國與歐羅巴各國的王室的通婚更是普遍,幾乎整個歐洲大陸,别看他們平時打生打死,其實上到國王、下到公卿,幾乎都可以算是親戚,可是後世又有誰敢說,聯合王國并非英國正統?
秦少遊甚至暗暗猜測,這位公主殿下。隻怕至少有半成的漢人血統,突厥的汗庭裏,多半也早已漢化,否則這阿尼瑪公主雖是豪邁,可是許多舉止,隐隐之間亦可看到一些痕迹,就是這種味道,豪爽之中帶着幾分細膩。比太平公主更加豪邁,卻又少了一絲李令月的刁蠻,雖不如上官婉兒那樣謹慎,可是卻又不失大體。
秦少遊發現和她喝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尤其是在這臨淄王李隆基的怒目之下,就更顯得有趣了。
他慢悠悠地道:“殿下,我們漢人當然也是端起酒來吃。不過下官的規矩卻又不同。下官的規矩要多一些。”
阿尼瑪柳眉一挑,她非但不以爲意,反而興趣更濃,她不由抿着櫻桃小嘴,高高的鼻梁也随之微微一動,嘴角微微勾起,道:“好,那就客随主便。”
秦少遊說罷。朝身邊的宦官使了個眼色,那宦官過不多時便端了一盞冰沙來。
秦少遊将冰沙放下,阿尼瑪不由啧啧稱奇,道:“這樣的天氣,冰雪早已融化,不曾想到洛陽竟還有冰?”
秦少遊卻隻是微微一笑,用了勺子,舀了一勺冰沙放入葡萄酒中,這才舉起夜光杯。道:“殿下,不妨一試。”
阿尼瑪忙是端起夜光杯。在李隆基和秦少遊的目光之下,将這葡萄酒一飲而盡。
這酒水一入口。頓時感覺完全不同。
阿尼瑪并非沒有吃過葡萄酒,甚至可以說,她飲的葡萄酒比秦少遊還多一些,不過尋常的葡萄酒,大多入口雖是不同,可是和其他的烈酒,未必更讓人喜歡,隻因爲,習慣了喝烈酒的人,再吃這葡萄酒就顯得有些淡了。
可是這酒水放入了冰沙之後,卻有一種強烈的沖擊,一下子灌入阿尼瑪的喉頭,雖沒有那烈酒熊熊烈火般的沖擊,卻有一種冰涼的痛快,起初,阿尼瑪有些吃不消,隻恨不得立即将酒水吐出,可恰在這時候,隻是一瞬之間,一種渾身舒暢的感覺強烈的襲來。
尋常的葡萄酒常溫之下,口感是醇和,隐隐帶着一絲絲的酸甜。可是冰鎮之後,這味道卻不知怎的,竟是濃烈了許多,這種強烈的刺激口感,猛地讓阿尼瑪俏臉通紅起來,她強忍着這種沖擊,将酒水一飲而盡。
而後,她身子不由打了個冷顫,口齒之間還殘留着一絲冰涼的酸甜氣息。
味道……說不清。
可是既有葡萄酒的那種酸甜味道,又有燒酒帶來的沖擊。
感覺……良好!
當然,作爲突厥人的阿尼瑪,在仔細的回味着餘韻之後,細細思量下來,猛然發現自己對這種吃法,實在是喜愛到了極點。
一旁的李隆基見阿尼瑪一臉憋紅,感覺極爲難受的樣子,禁不住怒斥秦少遊,道:“秦少遊,你給公主吃了什麽?”
秦少遊沒有分辨,隻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地看着阿尼瑪公主。
阿尼瑪公主……這個名字怪怪的,他心裏想,每次叫起這個名字,就好像罵人一樣,啊……你MA……的……
不過……他媽把她生得這樣美豔……倒是……
然後秦少遊收回了胡思亂想,心裏又苦笑,逗比青年歡樂多呀,爲啥自己的思維如此發散,嗯……一定是李令月帶壞的。
李基隆的怒斥,而秦少遊并未反駁,而隻是一個會心一笑的眼眸,卻是被阿尼瑪公主捕捉到了。
阿尼瑪臉上俏紅,還在回味着酒水的滋味,旋即也給秦少遊還以一個會心的笑容。
人……就是如此。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人和人之間,或許說再多的話語也未必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可是有時候,隻是一種不經意之間,對方一個眼眸,而這眼眸,你心裏卻是了然,仿佛明白他的心意,這時候,猛地你會發現,你竟是發現了對方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唯有兩個人共享,于是乎,你突然會發現,這個陌生的人離得這樣的近。
阿尼瑪就是這樣的感覺,她沒有去向李隆基爲秦少遊辯護,也沒有随李隆基那樣對秦少遊加以顔色,她隻是一副了然的眼眸,給秦少遊還以一個微不可聞的微笑,然後她知道,秦少遊是必定懂的,于是乎,二人都想笑出來,因爲這眼神的交流裏,通俗一點來說,就是秦少遊告訴阿尼瑪,這個逗比小屁孩怎麽會懂。
而阿尼瑪回以微笑,卻是告訴秦少遊,不用理會他,我們喝酒。
秦少遊很想相視一笑,可是他當然知道,阿尼瑪是絕不會這樣的場合笑起來的,這是對李隆基的打擊,而自己作爲一個臣子,也實在沒有必要當面去侮辱李隆基,這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于是,這對案而坐的兩個人,都将忍俊不禁留在了心裏。
阿尼瑪咂咂嘴,道:“還要喝。”
“好。”
秦少遊很不客氣,又叫人添酒,放入冰沙。
阿尼瑪舉杯,一飲而盡。
她把夜光杯推到了秦少遊這邊,道:“現在……你喝!”
秦少遊猶豫了。
阿……尼瑪……的……公主殿下。
你們突厥人不講衛生啊,你吃過的杯子,給我吃?
可是阿尼瑪不以爲意,眼眸隻是看着秦少遊,俏臉因爲帶着幾分醉意,宛如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盛情難卻……
人家都如此豪邁,秦少遊沒有扭捏的道理,我乃大周偉男子是也。
于是秦少遊倒酒,放入冰沙,舉杯,一飲而盡。
688年的吐蕃葡萄幹紅,我去……誰有我拽,後世那群拿着一九八幾的紅酒,假裝自己是貴族的逗比們,豈不是要給本都尉舔腳丫子。
夜光杯剛剛放下。
阿尼瑪不待多言,這一次她主動斟酒,酒水倒進去,冰沙放入,沒有什麽祝你身體健康,也沒什麽我醉了,突厥人嘛,酒就是水,你見過哪個神經病到處敬水的嗎?
又是一飲而盡,她不由嘶嘶的吸了口氣,長睫毛閃閃在動,那漆黑到深邃無底的眼眸裏帶着幾分淺笑,她把夜光杯推到了秦少遊面前。
這個時候,已經不必說你喝了。
喝酒哪裏有這麽多廢話。
秦少遊明白她的意思,繼續喝。
你來我往,已是不知多少杯酒下肚。
雖然……葡萄酒酒精度數低,可也架不住沒玩沒了。
秦少遊已經吃不消了。
而阿尼瑪,雖是面如嫣紅如剛摘下的桃花,卻還是在笑,這時候,她已經帶着幾分挑釁的意味了。
唯一郁悶的,怕也隻有李隆基。
他的眼睛看看秦少遊,再看看阿尼瑪,猛地發現自己居然成了局外人。
阿尼瑪,可是他的未婚妻子。
你秦少遊是什麽東西,居然敢……敢……
雖然這八字還未有一撇,雖然李隆基确實是個屁大的小子,可是李隆基這種生來的鳳子龍孫,素來自我感覺良好,又自覺地自己貴不可言,怎可受此侮辱。
偏偏……他不能發作。
因爲他已經感覺到,邊上許多姓武的,已經發現了這裏的異樣,這些人……隻是在看笑話。
顯然……這秦少遊的背後,隻怕還有人。
而且,阿尼瑪殿下現在興緻勃勃,自己這時候若是發作,隻怕要引起阿尼瑪的不快,這樣隻會得不償失。
所以……他隻能忍,于是乎,他終于還是忍耐不住,直接借故,揚長而去。臨去之時,不免恨恨地瞪了一眼秦少遊,眸光裏,略過了一絲與它年齡不相稱的殺機。
……………………………………………………………………………………………………………………………………
好吧,繼續順便求點月票!(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