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見鬼了,最讓李令月感到不忿的是,自己竟然覺得他的話好有道理的樣子。
什麽掏光别人最後一個銅闆,什麽要目光長遠未雨綢缪,什麽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李令月真的信了。
她隐隐有一種感覺,秦少遊這個家夥未必就很可靠,可是這家夥吐沫橫飛,說得天花亂墜的時候,李令月竟是發現自己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更令人羞恥的是,她居然很享受秦少遊這種指點江山,胡說八道的樣子,帶着一種淡淡裝逼的感覺,有時候爲了加深自己說話的可信度,身子故意前傾,眼神必定是穩若磐石,就這般直視李令月的眼眸,帶着一股子咄咄逼人,口氣很堅定。然後又十分混蛋地把嘴輕輕一撇,帶着幾分居高臨下的輕蔑,仿佛你這種傻瓜,我很不想和你交流,可是這種表現,在李令月徹底惱羞成怒之前,又會十分高明的淺嘗即止,緊接其後,就是那雙真誠的眼睛染上了些許溫柔,語調也開始變輕,之後的大約就是,殿下這樣聰明,想必能明白我,又或者是,這個世上要做事難如登天,可是有些事,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又或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恰到好處的一丁點憤世嫉俗,猛地令李令月心裏咯噔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秦少遊猛然拍案,大喝道:“殿下,我在問你話,你能不能對我有所尊重?好歹我也是縣公,我的話。你有沒有在聽。”
“啊……在呀。”李令月恍惚之後,立即下意識地反應。
“就這麽定了。”
‘嗯……就這麽定了。‘
“很好,明日殿下先把兩千貫錢送來。”
“什麽!”這一下子,方才的驚慌失措和一丁點的羞怯頓時無影無蹤,李令月頓時如河東獅吼:“本錢兩千貫,秦少遊,你敢把主意打到本宮的頭上?”
秦少遊很失敗地撫摸額頭。道:“殿下。不是說了嗎,要聘請教習,還要大動土木,這些……都是要錢的。”
“一千貫,隻能這個數。”李令月寸步不讓,要錢,沒門!
“……”秦少遊道:“再加一點。”
“就是一千,動土木的地是本宮的。”
“一千一百貫可好?”
李令月咬牙切齒。憤怒得像一隻憤怒的小鳥,攥着粉拳,情緒激動地道:“休想,本宮但凡有一口氣在,也不會讓你這無恥小人占了便宜,一文都不多,就不多!”
秦少遊隻得歎口氣,道:“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李令月冷笑一聲。然後道:“母皇也是女子。”
秦少遊立即警惕起來,他于是淺笑道:“陛下。奇女子也。”
他也不願再糾纏下去了,隻好道:“一千貫就一千貫。不過教習的事,你要費心。”
總算是合計了個清楚,秦少遊像是松了口氣,自己的這個局,最後一枚棋子總算落定了,這讓秦少遊松了口氣。
于是他笑呵呵地道:“殿下,我得去營裏了,殿下可要同去嗎?”
李令月覺得很羞憤,總是感覺自己又被這個家夥占了便宜,她越想越怒,猛地有一種感覺,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欺她,可是這個秦少遊,卻是絕不能,于是她又是冷笑一聲,道:“不了,呵呵……”
她呵呵幹笑的時候,簡直就和秦少遊那種露骨的淡漠及舉重若輕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抿抿嘴,旋即道:“走了。”
“哦。”秦少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然後道:“殿下慢走。”
李令月咬咬牙,瞪了秦少遊一眼,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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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結營已經進入了良性的發展。
此前靠着秦少遊那種單方面砸錢的日子,終于是一去不複返了。
當第一批茶葉送到了洛陽,頓時引起了轟動,前一年來,大家飽受沒有茶葉之苦,即便是一些高門,供給也是不足,對于一般的富戶,這更是傳說中的東西,隻是偏偏,這種東西他們雖然沒有嘗過,可是連高門都趨之若鹜,一時将這茶捧上了天,因而這茶本身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怎麽不叫人眼紅?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官場之上,最貴重的禮物便是這公主茶了,隻因爲這茶實在是太緊缺,而陛下和五姓七家的高門都在吃,以至于人人将其視之爲珍品,誰若是能有本事弄來一斤送出去,往往比尋常的珠寶美玉更讓人心動。
現在突然開售,來購買的,自然早已踏破了門檻,高門急需要吃,而尋常的富貴人家也早想嘗一嘗,更有附庸風雅的,不免要囤着一些來待客,因而雖是第一批數百斤的茶送過去,價格也高昂無比,一斤居然高達三貫,卻還是在幾日之内銷售一空,鄧健在洛陽,瘋狂地催促繼續拿貨,而莊子這兒亦是将收來的茶葉進行炒制。
至于絲絹之物,素來都是緊俏貨,雖然不是暴利,卻也能從中獲利不菲。
更不必說,用秦少遊的話來說,春天來了,那麽夏天還會遠嗎?到了夏天,就該吃冰了。
食用的茶油,暫時還不能大規模生産,反而不能食用的茶油卻已煉制出了數百斤,不過眼下這東西隻能内部消化。
而莊子在牟取暴利的同時,這近兩萬戶食戶也跟着分了一杯羹,而他們繳納的稅賦,一月下來,也在兩千貫上下,這個數目是足以讓人咋舌的,如此一來,團結營的開銷總算是有了着落。
團結營乃是秦少遊産業鏈中的最重要一環,他能名正言順的建立起這個獨立的商業小王國,靠的都是這千餘個漢子,如今經過一個冬天的操練,整個團結營更加有了模樣。
方靜已經因功封爲了校尉,也漸漸在這孟津安了家,如今這操練的大權,盡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少遊到的時候,天上落着霏霏細雨。
他打馬穿着蓑衣,蓑衣上滴滴答答的将雨水如斷線珠子一樣落下,落入泥濘,泥濘中,留下兩道深淺不一的馬蹄印子,秦少遊喜歡春雨,也喜歡雨中的田園,之所以喜歡,大概是因爲他有錢吧。有錢的人往往就不必擔心收成,不必念着下雨時還要幹農活或是操練,也不必擔心雨水會淋濕了衣衫,因而可以盡情的享用這大自然的多變情緒。
遠遠的,他看到了雨中操練的團勇。
他們騎着神駿的健馬在雨中疾馳,一隊騎士呼嘯而過,其他的人則是打着濕漉漉的旌旗,那旌旗招展不開,便順着旗杆子黏在棍上,顯得有些狼狽。
可是旌旗所在,卻已聚攏了一匹騎士,他們坐下的戰馬在雨中躁動的擁前蹄刨着腳下的泥濘,可是所有人都沒有動,都在觀摩着那一隊飛馳的騎士。
這個時代,無論是關中還是關東,亦或者是河北,都有騎馬的習慣,所以這時代的漢子對于馬匹并不陌生。
因而無論是李唐還是武周的軍隊,大多都依賴于騎兵作戰,可是騎馬和騎馬作戰卻是迥然不同的兩種概念,經過一個冬天的磨砺之後,這些團勇早已氣力倍增,一個個精壯無比,兵既是練出來,其實也是吃出來的,胡吃海吃,而後再把這些營養通過魔鬼一般的操練,得到的就是一身銅皮鐵骨。
現在這些精力旺盛的家夥們,終于開始進行騎射的操練了。
本質上來說,團結營的全名是武騎團結營,因而這個武騎才是團結營的本質。
秦少遊慢慢地打馬上前,便見那一隊飛馳的騎士爲首的那人是自己的老熟人,不是方靜是誰?
數十騎快馬随他在如風一樣的左突右沖,卻聽他一聲大吼:“風!”
有人大叫:“東風、細雨!”
戰馬繼續奔馳,馬蹄轟隆隆的仿佛要将大地敲碎。
“再探!”
“東風,細雨!”
“順風!”
一聲号令,數十騎便如有了默契一樣,在這遼闊無比的泥濘中開始兜了半個圈子。
在靠着他們的西面,是一排稻草紮成的人。
“校尉,是順風!”
“搭弓!”
數十個騎士聞言,紛紛搭弓引箭,不過完全放了自己雙手,許多人開始有些不穩了,戰馬開始偏離方向,難以控制,更有一個家夥,撲通一聲直接摔落了馬去,于是引來了觀摩的騎隊一陣哄笑和噓聲。
其餘人弓已上弦,他們與方靜一道,将箭鋒對準了百步之内的稻草人。
方靜發出最後的怒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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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碼完一章,能說老虎真心不容易嗎?好了,睡了,大家也注意休息吧!(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