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也不曉得他們現在在做什麽,可是這個家夥出現,然後就是吆三喝四,對路人甲一陣痛罵,說什麽吃幹飯麽?養着你們做什麽吃的,你來這裏……
大家糊塗了,這人是誰啊!
可這家夥底氣十足的樣子比鴻胪寺卿的架子還大,雖然一身布衣,可他娘的這副老子就是你爹的做派,實在沒人敢貿然質疑,于是大家稀裏糊塗地忙活開了。
那位方才還和秦少遊拌嘴的驿丞,矮矮胖胖,可是現在卻也是卷起袖子,拿着一個球蔥啪哒啪哒的用刀身去拍碎,然後拿着手去擦眼睛,結果眼眶都紅了,被熏的。
上官婉兒一進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待打趣一句,秦少遊卻是瞥見了她,道:“噢,正好缺個燒火的,你來燒火。”
“我?”上官婉兒呆住了。
秦少遊撇了撇嘴道:“不是你是誰?這裏現在就你一個吃閑飯的了,快,使勁的給我添柴,這哪裏叫鍋啊,鐵壁都有半尺厚,導熱不成……”前面的話是命令,後面的話就剩下自言自語了。
上官婉兒本是看笑話的,誰曉得自己也成了笑話。
她惱怒地看了秦少遊一眼道:“你可莫忘了我是誰。”
秦少遊還在觀察着火候,聽了她的話,不由旋身看她,突然撫額道:“我竟是忘了,姑娘,恕罪,恕罪。”
見他賠罪,上官婉兒這才氣消了一些,她的心情剛剛平穩下來,卻聽喜秦少遊低聲嘀咕道:“我竟是忘了她是女人,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句話很對,她太小心眼了……喂喂……把羊肉撈起來……”
上官婉兒很想殺人,她突然發現,這個家夥認真起來并不太可愛,反而可恨!
………………
在小廳裏。
禦醫膽戰心驚地依舊在給王子把着脈搏,王子的脈象已經越漸衰弱了,禦醫的臉上露出不容樂觀的樣子,卻是不敢去看武則天,而武則天則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思,武則天皺着眉,她咬咬細牙:“來人。”
事到如今,是該做最壞的打算了。
現在這王子奄奄一息,盡最後的努力固然重要,可是及早做好布置,也已刻不容緩。
盧勝拜倒:“臣在。”
武則天深吸一口氣才道:“立即給門下一道旨意,急令左武侯大将軍率部至西域,西域都護府各路軍鎮,加強守備,傳禮部尚書武承嗣在宮中侯見,還有門下、尚書、中書三省尚書令一并觐見。還有……”
武則天想到了一件事,假若當真西域發生了戰事,那麽朝廷調兵遣将,必定使得洛陽空虛,所以……一些建藩各地的李氏諸王,可就更加讓人放心不下了,她目光幽幽,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命侍禦史來俊臣在一個時辰後至紫微宮侯駕。”
一個宦官聽罷,急忙的去了。
一旁的盧勝聽了,頓時魂不附體,他當然清楚女皇陛下突然尋上了來俊臣将意味的是什麽,隻怕用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了。
整個小廳裏,靜谧的可怕,所有人都如木雕一樣,大氣不敢出。
武則天坐在胡椅上若有所思,可就在這時,卻是有人進來了。
秦少遊提着個食盒,進入了小廳,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少遊興匆匆地道:“來了,快,無論如何也要把王子叫醒。”
叫醒……人都快死了,有上氣沒了下氣,這個家夥還要瞎折騰什麽?
可是秦少遊卻是旁若無人,到了榻前,把那禦醫擠開。
武則天不由站起,快步走到榻前,想看看秦少遊到底要做什麽。
此時,便見秦少遊打開了食盒,頓時,一股奇怪的香味彌漫了整個小廳。
食盒裏,隻有一小碗濃濃的羊湯,隻是這羊湯的味道卻甚是古怪。
怎麽說呢,有點兒像是大雜燴。
倒是和西域那兒的食物差不多,可又有些不同,羊肉的騷味是沒有了,卻有一股很濃的芝麻和胡椒的氣息,不隻如此,在湯的一邊還擺着幾個餅,這餅的樣式也有些古怪,洛陽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都城,餅本來就是主食,再加上這裏聚集了各國的使節和商賈,所以各種胡餅都有,唯有這金燦燦的濕餅卻是第一次遇見。
秦少遊正待要把這什麽王子搖醒,再讓人小心翼翼地把羊湯喂進他的口裏。
可是這時候,變故發生了!
王子突然張開了眼睛,本來沒有生息的他,喉頭竟是開始滾動,他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羊湯,手指勉力地擡起來,指節在顫抖。
“他是要喝湯!”
這個時候,即便是武則天,也是覺得驚訝和神奇,她禁不住低呼一聲。
秦少遊輕輕舀了一勺羊湯放到了王子的唇邊,王子就似嬰兒一般,嘴巴撅起來,開始瘋狂地吸允。
緊接着,第二勺,第三勺……
到了半碗羊湯下肚的時候,王子的臉色終于紅潤了一些,似乎恢複了些氣力,猛的呼出了一口濁氣,口裏咕哝了幾聲,眼睛卻是看向了食盒裏的餅。
“想吃?”
王子重重點頭,哈喇子都流了下來。
秦少遊卻是闆着臉,搖頭道:“不能吃。”
王子眼中滿是失望。
秦少遊道:“你剛剛恢複,現在隻能喝湯,喝完之後,休息一兩個時辰才能吃餅。”
王子好不容易理解了秦少遊的漢話,他一時無語,竟是開始哽咽……
德性!
秦少遊的心裏罵,真是丢國際友人的臉,我都爲你難爲情。
秦少遊雖然腹诽,可是臉上卻裝出一副很關切的樣子道:“乖,是爲了你好。”
王子隻得乖乖的舔了舔嘴,這才收起了貪婪的目光,又重新垂涎起他的羊湯。
秦少遊已沒興緻去喂了,倒是邊上一個宦官躍躍欲試,索性便把湯交給他,站起了身,然後正色朝武則天行禮道:“陛下,王子吃了些湯,恢複了氣力,幾個時辰後,以此湯和着餅喂下,再歇養個十天半個月,便可完好如初!”
武則天眼看着這個奇迹發生,她眼角的餘光還可看到那王子很不體面地在吸允着羊湯的樣子,多半身子是沒有大礙了。
隻是武則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本是一件天大的事,結果就這麽轉眼之間,悄然化解。
武則天有些激動,在她深邃的眼眸先是掠過了一絲光芒後,旋即便是疑惑開始了。
這個小子怎麽曉得王子是餓的,又怎麽曉得王子喜歡吃的是這稀奇古怪的羊肉羹,還有……這什麽餅……
秦少遊所帶來的驚喜讓她始料不及,于是……在沉吟良久後,武則天竟是不急着去發問,而是如老僧一般坐定了,眼皮子這才慵懶地擡了擡:“秦少遊……”
天可憐見!秦少遊心裏不由震驚,女皇陛下居然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沒有念錯,很是難得。
這倒不是他自己作賤自己,實在是,二人的地位過于懸殊,即便是在後世,公司的老總也未必記得最底層員工的名字,更何況是在這等級分明的大周朝。
那麽武則天沒有念錯自己的名字,唯一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這位女皇陛下除了博聞強記之外,那便是自己留給了她很深的印象。
武則天在喚了秦少遊的名字後,随即微笑起來,秦少遊從不曾見過她的微笑,即便是笑的時候,那也不過嘴角勾起,可是背後卻又潛藏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罷了。
而現在,武則天竟是煥發于内心的微笑,這微笑——如沐春風。
這讓秦少遊想到了陽光明媚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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