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安的眼神很犀利,配上一張蒼白的臉孔讓我沒來由覺得害怕,仿佛他的眼神能夠看透我内心的想法似得。
我看向打釘子的家丁,又粗又黑的釘子已經打進去了一半,要是再沒人阻止,恐怕棺材就要徹底被釘死了,我正猶豫着要不要将三夫人假死的消息告訴歐陽安。
蘭姑姑說道:“三小姐,夫人已經去了,你還是保重自身要緊,否則夫人泉下有知也會難受的。”
她這話的意思是我是因爲舍不得三夫人才會上前阻止,歐陽安深深地看了我一會兒,直到棺材釘好才放開了我。
我不明白蘭姑姑爲什麽不阻止家丁……莫非三夫人已經提前離開了?這其實是個空棺材?
我奇怪地看了一眼蘭姑姑,蘭姑姑面色哀戚,看不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此時四個家丁一人一邊,在一聲“起靈”的喊聲下,擡着棺材往外走,頓時靈堂裏哭聲一片,歐陽安臉色更白,在下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我故意落後幾步,站在角落裏的金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我身旁,假裝扶住我的胳膊,輕聲道:“屬下一直守着,三小姐放心,三夫人還沒離開。”
我點了點頭,在金子的耳邊低語幾句,金子趁着沒人注意,一個翻身施展輕功離開了。
府門外是震天的唢呐聲,歐陽安靜靜地擡手扶着棺材走出門,我快步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沒想到歐陽安竟然會爲三夫人扶靈,不知三夫人見了會是什麽感受。
棺材已經擡到府門外了,歐陽婉晴才慢慢吞吞地從後面過來,歐陽安轉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立即擡手用絹帕悲涼地哭着,同時快速地跟上了隊伍。
歐陽安收回了視線,繼續扶靈,歐陽婉晴卻湊到我身邊不冷不熱地說道:“三妹,沒了娘親感覺不好受吧?”
我像看白癡一樣地看了她一眼,帶着哭腔說道:“二姐好像很有心得?也對,大夫人的年紀比我娘的年紀還要大上許多,想必二姐很快就會知道其中滋味了。”
“你說什麽?”歐陽婉晴憤怒地瞪着我,周圍立即轉來鄙夷的視線。
歐陽婉晴在府裏一向耀武揚威,多數人都受過她的欺侮,此時她又在三夫人的葬禮上亂說話,衆人不免更加厭惡起她來。
我不着痕迹地側開身子,淡淡道:“我說什麽二姐沒聽到嗎?看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想到二姐時常昏倒,我真是擔心大夫人會白發人送黑發人!”
“歐陽曉曉!”歐陽婉晴尖叫道,前面的歐陽安轉頭看來,我正可憐兮兮地站在一旁淚流滿面,而歐陽婉晴卻是滿臉怒火地想要伸手來打我。
歐陽安大怒,一聲厲喝:“吵什麽!再胡鬧就禁足三個月。”
歐陽安這話是對着歐陽婉晴說的,顯然已經認定是歐陽婉晴的錯,歐陽婉晴氣得渾身發抖,叫道:“爹,是她,她說……”
“啪——”
歐陽安利落地一巴掌扇在歐陽婉晴的臉上,歐陽婉晴吓得臉色蒼白,跪在了地上,歐陽安冷冷地看着她,聲音如結冰道:“二小姐目無尊長,在三夫人的葬禮上胡鬧,今年的月錢減半,大夫人身懷六甲,她毛毛躁躁的就不必伺候了,罰去祠堂裏抄寫經書三個月,好好長長記性!”
“爹!”歐陽婉晴聽到歐陽安這麽嚴厲的懲罰,立即哭花了臉,“女兒知錯,女兒再也不敢了……”
歐陽安不爲所動,瞪着伺候歐陽婉晴的幾個婆子道:“還不快拖下去!”
“爹,你不能這麽對我,我馬上就是三王妃了,爹……歐陽曉曉,你這個賤人!”歐陽婉晴罵罵咧咧地被人拖回了将軍府,我則肩膀顫抖着嘤嘤地哭着。
歐陽婉晴會遭到這樣的待遇我一點都不驚訝,歐陽安本來就對三夫人抱着很深的感情,如今三夫人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讓他見到,顯然是要告訴他自己沒有原諒他,且要與他死生不想往來,這就加劇了歐陽安的歉疚之情。
加上歐陽安是個極重面子和規矩的人,府裏的夫人去世,作爲府裏的小姐理應早早出來盡孝,哪怕不能真的盡孝也要裝樣子給外人看,讓外人以爲将軍府是父慈子孝的。
可歐陽婉晴呢?她卻愚蠢地在三夫人出喪的時候找我麻煩,世人都會覺得她落井下石,同情剛剛失去母親的我,而不會理睬歐陽婉晴。
歐陽婉晴的鬧劇很快就過去了,歐陽安吩咐人繼續擡着棺材上路,可走到城門口的時候,卻被夏春冬攔了下來。
夏春冬一身豔麗的民族服飾,手上和腳上都戴着鈴铛,走起路來叮鈴脆響,很有一番風情,可衆人都沒有心情看她。
人家辦喪事,她穿着一身紅不避諱也就算了,還偏偏擋住出喪的去路,她就不怕染晦氣?
歐陽安單手扶着棺材,臉色鐵青地看着夏春冬,夏春冬的視線落在人群中,尋找片刻後指着我道:“歐陽曉曉,本公主要和你重新比試!”
衆人一片嘩然,花期節上,夏春冬被我當衆羞辱的事早已傳得滿大街都知道了,如今她竟然在我娘的葬禮上來讨說話,不被唾沫星子淹死就怪了。
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夏春冬則幾步逼近了棺材,似乎打算對棺材動手:“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開棺!你們冬翎人不是最讨厭這樣的事嘛?”
我目光幽深的盯着她,她一來就盯着棺材不放,莫非她是爲了三夫人而來?
我忍不住朝兩旁的酒樓看去,果然在酒樓靠窗的一處角落看到了西番太子,他深邃、帶着幾許西域風情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眸中是滿滿的殺意。
他的嘴唇還是有些發白,看樣子,他傷得很重,縱使灌下了一堆靈丹妙藥也沒讓他的内傷好全,隻是不知……我的視線往他的腰下移去,不知他那玩意兒好了沒,要是沒好,本小姐不介意再重擊他一下。
“歐陽曉曉,你聽到沒有?”夏春冬拔出兩把彎刀,沖向了棺材,“你别以爲本公主是開玩笑的!”
我焦急地看向身後,金子還沒回來,萬一夏春冬傷了三夫人可怎麽辦?
這時,歐陽安突然從身旁的家丁手中搶過竹番,幾個抖動,竹番上的白紙抖落,變成了一根細長,呼嘯有聲的竹子。
他手法靈活地用竹竿擋在了夏春冬面前:“夏公主若是對夫人無禮,休怪下官不客氣!”
夏春冬朝酒樓上的西番王子瞥了一眼,西番王子點了點頭,夏春冬叫嚣道:“你讓歐陽曉曉出來和本公主比試我就放你們離開,否則就休怪本公主的彎刀無情!”
“今日是我夫人入土之日,大公主若要比試煩請擇日!”歐陽安臉色鐵青地盯着夏春冬。
夏春冬則盯着棺材:“本公主偏偏要選今日!既然你們沒有膽子應試,那就别怪本公主欺負你們了!”
說着,她長長地吹了一聲口哨,街兩邊突然冒出了很多西番人,他們全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漢,身上和臉上都有不同的傷疤。
百姓們看到他們早已吓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哪裏還敢看熱鬧,全都四散着逃了,将軍府裏的家丁雖然沒有跑,可一個個瑟瑟發抖地站在原地,哪裏有迎戰的力氣?
歐陽安看到這麽多西番人,終于發現事情不對勁,他厲聲喝道:“夏大公主,你這是打算殺了老夫?”
夏春東的視線略過我落在棺材的一旁,似乎是在思考從哪裏下手比較好一點,口中說道:“豈敢,你可是護國大将軍,我敬重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殺你?本公主隻是想找點樂子,讓歐陽曉曉不痛快罷了。”
說着,她突然伸手将手中的彎刀投擲到了棺材蓋上,這彎刀十分鋒利,棺材蓋立即被割下了一個角。
擡棺材的家丁吓了一跳,手一松,“哐當”一聲,棺材應聲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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