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莊周夢蝶

當姜義明悟的刹那,身前縮爲一丈的丹田發出顫鳴!

嗷!

六聲龍吟傳來,聲音稚嫩中又充滿威嚴,更是那麽熟悉。姜義心中一顫,看着丹田上陰陽兩儀圖浮現,一直被龍血、鳳凰膽壓制的分割線散發耀眼的赤金色,六條小龍虛影浮現!

又見赤金小龍!

幾年前,每當姜義在生死關頭,都會有一條血龍出現,然後化爲赤金色。在陰陽盛會中,六龍犧牲自己,融合了龍血和鳳凰膽,構造了太極圖,使姜義真正意義上成爲最巅峰弟子,追趕龍聖子,并接近了聖女宋盈盈。

赤金小龍隻是虛影,本體依舊在陰陽圖中。但姜義感覺到,它們與之前有了很大不同,蘊含了某種高深道意。

紫金巨龍飛出,重新化爲百丈大,六條赤金小龍虛影環繞,它仰頭看着天空金色九龍,張口咆哮!

姜義心中突然想到那句名詞,不禁脫口而出: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相柳瑟縮在丹田邊的混沌霧中,心中震撼道:“質問無上帝皇!現在就開始走皇者之路了嗎?這是,何等妖孽,又何等危險!不對,這隻是龍氣,是道意和實力,但缺乏氣運,還——”

當!

鼎聲震蕩,滄桑威嚴的氣勢彌漫,一個青銅小鼎從丹田微型世界上空飛出,三足兩耳,古樸滄桑。

它飛向紫金巨龍和六條小龍,并迅速變大,重新化爲百丈,與七龍并駕齊驅,渾身震蕩出混沌霧氣,與龍氣相互結合,形成難以想象的氣息。

姜義心念一動,本能地将元神放出,元神眉心一顆白點突然飛出二十餘個金字,發出一連串轟隆聲,狠狠地烙印在青銅大鼎上:

木邊一兔走将來,自在爲君不動手;

平定四海息幹戈,年來爲社稷。

姜義揉了揉眼睛,發現乾坤萬年歌飛出的二十八個金字預言,此時隻有二十六個,原來最後一句的“兩百”消失,卻留下兩個空缺。

這是時間難以确定,還是我實力太低,無法看清?姜義疑惑,而相柳心中卻發如驚濤駭浪,姜義帶給它的意外數不勝數,但都比不上這一次。

九五之尊爲皇者,很多天王都能凝聚九龍,但就是無法得到真正的氣運,形成大鼎,所以,成皇太難。但此時,姜義這個中将級準天兵,竟然有了皇者基礎,這不是之前的二十八字預言,而是實在的基礎!

姜義深吸一口氣,之前的這些都在他意料之外,卻能感覺到,得到了巨大好處。之前的準備,現在才開始。

他神色鄭重,從綠翡翠中取出一枚納戒,神識溢出一絲,開啓納戒。

轟!

一條“幾”字形大河出現,看着這熟悉的大河,姜義又驚又喜,納戒是師傅柳風給的,卻沒想到有黃河虛影。

黃河長近兩百丈,姜義眼神一凝,精确地測算出有五百四十六米,正是俗世界黃河縮小萬倍。

黃河在咆哮,無盡泥沙在沉浮,姜義早知道,那是一個個華夏曆史的沉澱,是天驕人物、是古城廢墟、是繁華滄桑。

黃河上遊躍出一顆石子,脫離了河道,所過之處形成另一條小河,與龐大的黃河相比,是那麽渺小,卻在姜義心中分量難以動搖——姜水。

這是父母告知他修煉界的存在後,爲他開啓三重門的地方,當時他才知道,每年搬家一次的原因,卻被天竺修士破壞;修養一年後,認識了流浪的肖書,發現他是五行體,于是,父母爲他通竅,爲姜義重塑金脈,結果被扶桑修士再次破壞,逼入龍州……

眼前的姜水散發出無上的聖光,形成一個淡淡人影,讓姜義心中一顫,無比熟悉的感覺傳來。

神農生于姜水,故姓姜,是姜家始祖。姜義确定,這個人影就是華夏人文始祖神農,是自己先祖!

又一顆泥沙被浪花卷起,化身一個虛幻人影,他仰頭看天,喃喃自語:“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問》?姜義沒想到是屈原的傳世名著,意思很簡單,是屈原對天地開始與演變、神話傳說、曆史興衰等一切事物現象的發問,追求天地人之間的至理。

表面意思很簡單,姜義早聽說過。但此時仔細體會,卻發現字字珠玑,蘊含天地至理,越是仔細體會越模糊,就像要抓住手中的沙子,抓得越緊就掉得越多、越快,一時間難以揣摩真意。

姜義有了急了,催發神念,再次融入納戒。

納戒沒反應,黃河中卻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姜義恭敬道:“師傅!”

柳風淡淡地看着姜義,沉默不語。

“師傅,天道将亂,善惡交錯,對于天,有戰、順、補三條道,弟子道心迷茫,請師傅指點!”姜義終于說出了心中最大的擔憂,即使面對李廣,他也沒有全部坦然。

見柳風不說話,姜義有些急了:“戰天,弟子自身不懼,卻天道之下皆爲蝼蟻,破天後衆生凋零,會進入第六次大滅世;順天,弟子也并非不甘心,隻是不願看到天道養殖衆生,天道要俢情,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必然滄桑;補天,走聖者之路,可天道被滅五次,此路顯然極難,弟子唯恐心有餘而力不足。”

面對授業恩師,姜義坦誠相待,褪去一身殺伐之氣,恢複了當年練字三年的謙和書生。

柳風依舊不語,隻是,他身邊再次出現一個人,他眺望整條黃河虛影,目光空穿了時空,輕輕歎道:“上古競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謀,當今争于氣力,後世何心問天?”

姜義心中一動,法家韓非的名言,無奈話中洞察了世道演變。

上古以道德治世,那應該是俗世界的五千年前,三皇五帝時期,人以道德論地位尊崇;後來王朝興起,夏朝家天下,以智慧謀略取勝;再之後,則以絕對實力壓制敵人,争權奪利。

這,就是天道崩壞的最直接體現!

“師傅,那我走逆天之路嗎?新天換舊顔?”

柳風搖頭,終于開口道:“還記得我對戰八岐大蛇的那句話嗎?哪怕明知是死,我也誓死守護它,那就是我堅定不移的道心!”

姜義心神巨震,脫口而出:“内聖外王!”

柳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虛影消失,重新化爲一粒沙子沉入水中。

姜義雙眼放光,四字如一把大刀,劈開了他心中所有糾結。

内聖外王,是莊子至理名言,字如其意,指人内心具有聖人之德,懷柔仁義;對外施行王道,霸道威武。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對了,這就是陰與陽,光與暗,姜義心中想到,很多人自以爲仁義,都會重視陽剛與光明,追求聖道,卻忽略陰暗與威武,隻能成爲想象,難以實現。

聖道是鮮嫩的肉,卻需要堅硬的殼保護!姜義心中敞亮了,内心通透,我之前一直在天道與衆生之間糾結,卻忘記最重要一點——我不是那個可以左右他們的人,就像沒有六條赤金小龍的自己,無法控制龍血和鳳凰膽一樣!

豎立最堅定的道心,任他天地浩蕩,也難改我意。我的确追求聖道,但不能忽視武力,天道如果殘忍,滅;衆生如果不堪拯救,也滅,肅清一汪天道湖!

這,才是大仁大義!

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孔聖的夢想盛世出現在姜義腦中,他突然想起,自己生活的世界,那群開創者,不也是追尋這個夢想,在黑暗中開創了這樣一個組織嗎?

德治、王治、法治,這就是華夏數千年世道的變化,而今後,必将有一個真正的德治社會,一個孔聖夢想、俗世界當代人組建、将來實現的社會——天下大同!

這種社會,很多人都不相信會存在,因爲人都有私心。

但既然定目标,爲何不定遠一些?姜義雙眼發出兩道金光,天下大同,就是我的聖道!我與孔聖目标一樣,但我有他沒經曆過的數千年曆史沉澱滋養,更不會像他那樣死闆,隻求聖心,不用王道。就像他路過“盜泉”,渴而不飲,就是因爲其名不符合他身份,但一個擁有堅定聖心之人,會在乎一個泉眼名号?

天道之力,我現在可以盡情感悟、吸收;世間的血雨腥風,我敢進能出;那些心中的仇隙,不必再估計。這一切,都隻爲守護内心最深處的聖心!

轟隆!

姜義身前的一丈丹田震動,散發濃郁聖光,元神身上的白色聖光快速收斂,重新化爲一顆白點,歸入腦中沉寂,而邊緣的金色天道之力再次回歸,元神再次化爲金色。

當!

天空九鼎發出顫鳴,似乎有什麽強大力量在沖擊。

姜義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那種力量似乎穿透了空間,越過時間,連漢武大帝的九龍九鼎都無法鎮壓。

九龍纏繞在九鼎上,九鼎環繞,無盡威壓鎮壓而下,一道道金色鎖鏈也破碎虛空,探入不知名空間。

嘩啦!

天空的黃河虛影發出河水的嘩啦聲,像要由虛化實,姜義隻看了一眼就頭腦發懵,強大的元神也在迷茫,他趕緊收起丹田小世界。

黃河轟然炸開,化爲漫天水滴,浸透了空間,也蔓延到高空,九鼎在水滴中沉浮,共同抵抗那種神秘之力。

姜義突然一愣,炸開的水滴中,一隻蝴蝶翩翩起舞,它不靈動可愛,反而死闆幹枯——枯葉蝶!

枯葉蝶輕輕扇動翅膀,徑直飛入姜義眉心,進入他識海,在金色元神頭頂盤旋良久,穿過丹田外的混沌,驚得相柳瑟瑟發抖,枯葉蝶卻沒停留,飛向那無盡黑暗的識海深處。

叮!

一處空間中,一雙眼睛突然睜開,空間都在顫鳴,他雙眼中神光閃動,瞳孔中八卦符文快速增加、衍化,直至形成星空一般,依舊無窮盡。

而他面前,有一副天地一般的巨大棋盤,無數棋子降落其中。

良久,他才歎道:“算不透了,他終究掙脫自己命運。天道四十九,他是那個遁去的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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