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條案前,我低頭看看,李泉的書法應該臨摹的是顔體,顔體講究筆力雄強圓厚,氣勢莊嚴雄渾。這是大領導喜歡的一種風格。
李泉的的書法,雖然在形似上有了幾分模樣,但看得出來,他是半路出家,從小沒有打好基礎,握筆的姿勢和下筆的力道都欠火候,寫出的字缺乏一種紮實感,有點飄,字形結構也不是很美。以字觀人,說明李泉寫字的時候。心并不是很靜。
“張帆,你覺得怎麽樣?”白小柔問。
我笑笑,沒敢說心裏話,“挺好。”
“什麽叫挺好,有什麽說什麽,這是探讨藝術,講求真實,對,爸?”白小柔對我的回話不滿。
李泉停下筆,一笑,“對,我女兒說的對。小夥子,你懂書法?”
我點點頭,“學過。”
“那你說說,我這字到底怎麽樣?”
我看看白小柔,還是沒敢說。
“說呀,老師帶你來就是說實話的,你要是吞吞吐吐的,那你就回去。”白小柔闆下臉。
我見狀,趕忙說:“李總,那我說了。”
“說。一定要說實話。”李泉拍拍條案。
我靜靜心,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李泉邊聽邊點頭,我偷眼看着他,見他臉上沒有愠,才把自己的想法說完,最後又補充一句,“李總,我是随便說說,我其實也不太懂。”
李泉擡頭看看我,“你不是随便說說,你說得有點道理,你寫幾個字,我看看。”
李泉把毛筆遞給我,我沒敢接。
白小柔替我接過來,“讓你寫你就寫。”
白小柔給了我勇氣,我拿起筆,鋪好紙,凝神想想,寫什麽呢?
再看看白小柔,白小柔也看着我,我心裏有個詞,提筆在輕柔的宣紙上寫下了四個字,師恩在心。
寫完這四個字,我豪爽地一丢筆,渾身暢快。
再看看白小柔,白小柔神情微微一變。
“師恩在心。”李泉盯着我寫的字看了一會兒,“寫得不錯,正宗的柳體,基本功很紮實。懂得感恩,寓意也好,你從小練過書法”
“是,我小時候學過。”
“他還得在市裏邊得過獎呢。”白小柔插了一句,“張帆,你把你的證書拿出來,給我爸看看。”
我忙從書包裏取出證書,雙手遞給李泉。
李泉接過看看,“小夥子還挺全才嗎,不錯。”
李泉把證書還給我,在木制長椅上坐下,白小柔坐在他身邊。
我沒敢坐,站在原地。
“坐,小夥子。”李泉和藹地做了個手勢。
“坐,張帆。”白小柔也跟了一句,我才規規矩矩地坐在了一邊。
“小柔,他就是昨天晚上,你在電話裏和我說的那個要被開除的學生。”李泉問白小柔。
“對,他叫張帆。您覺得他是個壞學生嗎?”
李泉看看我,我忙坐直了。
“看樣子是不錯。不過既然學校要開除,那肯定有開除的道理。張校長的爲人我還是很了解的,他做事一向是很講規矩的。”
“爸,事情的原委昨天我都和您講了。張帆和高樂海打架,是爲了保護同學,不是無故鬧事,當然打架是不對的,他應該接受處罰,但也不至于被開除。我覺得這次張校長做得有失公正,完全是偏向高主任。”白小柔越說越激動。
“小柔,當着你學生的面,你瞎說什麽。”李泉厲聲打斷了白小柔的話。
“爸。”
“不要再說了。”李泉一擺手,“談工作就是談工作,不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扯進來,這樣不好。”
我坐在一旁,感到很尴尬,自己就像是一個障礙物,影響了他們父女倆正常的交談。如果對面坐的不是李泉和白小柔,我肯定轉身出去了。
李泉又看看我,“小柔,這件事我再問問張校長,聽聽他的意見,我雖然是廠領導,但不方便事事幹涉,這樣底下人嘴裏不說,心裏也會有意見的。你要理解我。”
“爸,我理解您。一般的事我也不會來求您。但我是老師,我有責任保護我的學生。否則他流落到社會。會真的出問題。”白小柔語氣也緩和下來。
李泉喝了一口茶,點點頭,“小柔,這件事我清楚了。我也不希望一個還不錯的學生,因爲犯了一次錯,就徹底否定他,否則我們技校就沒有辦得必要了。”
“爸。那您的意思?”
“最終怎麽處罰還是由學校決定,不過我會和張校長做溝通的。”李泉說得很藝術,不愧是領導。
“爸,謝謝你。”
“和爸爸還說什麽謝。”李泉慈愛地拍拍白小柔的手背,“你要真想謝我,就搬回來住,住宿舍畢竟不方便。”
“爸,我住宿舍挺好的,也習慣了。以後我多回來看您就是了。”
“你這孩子還是那麽倔。你不想回來,爸也不勉強你,但是工作的事,我還希望你考慮考慮,調到總廠辦公樓,總體都比當一個技校老師好嗎。”
“爸。我喜歡當老師,對别的工作,我真的沒有興趣。”
聽到白小柔又一次拒絕了自己,李泉沉默一會兒,無奈道,“你大了,爸爸尊重你的意見。今天晚上回來吃飯。我讓劉姐做幾個你喜歡的菜,這個你總不會再拒絕爸爸了。”
李泉此時神情語言沒有一點領導派頭,眼神裏流露出的完全是慈父的愛意。
白小柔頓了頓,笑着點點頭。
李泉也笑了,超外邊招呼,“劉姐。”
劉嫂探身進來,“李總。什麽事?”
“晚上小柔要回來,你晚上多準備一些小柔愛吃的菜,我也早點回來。”
“好,好,我現在就準備。小柔愛吃糖醋魚,我去買條大魚。”劉嫂笑颠颠地走了。
“看,一聽你要回來。劉姐多高興。以後你要常回來。畢竟是一家人嗎。”李泉看我一眼,把下邊的話隐去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傻乎乎坐在一邊了,立刻站起身,“白老師,我想去趟洗手間。”
“出門右拐,第三個屋子。我帶你去。”白小回應道。
“不用了白老師,我能找到。”我答應一聲,匆匆退了出去,這個别墅真夠大,走在裏邊像迷宮,每個門都是關着的,我找了一遍,沒找到洗手間,又不敢亂轉亂進。正着急。幸虧碰到劉嫂,把我帶到洗手間。
馬桶上一坐,旁邊是一溜按鈕,和我家的馬桶一點都不樣。
我分不清那些按鈕的功能,憑着感覺,胡亂地按了一通,弄了一腦門子汗,好在沒出什麽差錯。
上一次廁所像是經曆了一次冒險,戰戰磕磕地從洗手間出來,到了客廳,白小柔正在門口等我。
“上完了?”
我點點頭。
“那我們走。”
出了别墅,回頭再看一眼那紅頂子,我心想這才叫生活,和别墅裏的風景比起來。我住的小區,隻能叫苟且。
取上自行車,白小柔問我,“張帆,現在放心了嗎?”
我笑笑,“放心了。”
“張帆,我帶你來我家的事,不許和别人說,回去以後就在家裏好好待着,别再惹事了,學校的處罰下來,我會通知你。”白小柔叮咛我。
我一疊聲地點頭,關于全家福和調工作的事,想問問白小柔。但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問。那些一定是白小柔内心最深的隐痛,我不應該将它們刺破。
“以後,在别人面前别瞎寫,什麽師恩在心,你寫點别的不好嗎?”白小柔提起了剛才書房裏的事。
“白老師,我那是寫的心裏話。你不讓我實話實說嗎,我就是那麽想的,當時那麽着急,别的我也想不出來。”我讷讷道。
白小柔沉默片刻,“有些話不用寫出來,我是你的老師,我隻是在做我該做的事,對每一個學生我都是一樣的,懂嗎?”
“懂。”我輕輕點點頭。我知道,白小柔又一次用語言劃清了我們之間的界限,這次說得更明了。
我仰頭看看天空,白雲飄過,看得見卻探不上。
“回去。我還要上課。”白小柔輕盈的上了自行車,沒再多說一句話,就像天邊的雲朵一樣飄走了。
我推着車子,失落地往回走,邊走邊踢着地上的石子,路上都匆匆忙忙,沒有會在意一個神情沮喪的男生。
一輛車停在我的旁邊,“張帆。”有人叫我。
我擡頭順着聲音看去,是肖強。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在這碰見他了。
我不由緊張起來,旁邊有條小路,小車開不進去,我準備躍上自行車跑。
“張帆。”肖強邊喊邊向我走過來,我剛跳上自行車,肖強一個箭步抓住了車後架,“你跑什麽,害怕了?”
“鬼才怕你呢,我有點急事。”我從自行車上跳下來。心裏爲自己打氣。
“我今天不打你,咱們還沒到約定的時間。”肖強笑笑。
“打我也不怕。”我嘀咕一句。
“你是不把咱兩單挑的事告訴白小柔了?”肖強看着我。
“沒有?”我一時愣了。
“那天白小柔給我打電話,問咱兩的事,我還以爲你把咱們的事都和白小柔說了。我告訴你,你如果是個男人,自己的事就自己擔着,我不和小男人打仗。”肖強面露輕視。
“你才是小男人呢,你放心,咱兩的事咱兩解決,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頭一揚。
“好。那我等着你,時間可沒有幾天了,你趕緊做準備。怕挨揍,現在可以主動向我認輸。”
“我憑什麽向你認輸,你等着認輸。”
“口氣還挺硬,小子,我等着你。”肖強松開我的自行車,潇灑地走了。
遇到肖強的挑釁,我心裏的沮喪突然沒有了。白小柔說得對,有些話不是寫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我立刻躍上自行車,箭一樣的向學校騎去。...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