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曆代修葺和完善之後,大同府更顯得宏偉堅固,南北行商往來不惜,熱鬧非凡,牆高河深,堅如鐵壁,固若金湯不說,城内更是一片繁華。
大同府領二州七縣,轄境内大部分都處在桑幹河的滋潤,孕育出極其肥沃的土地和物産,唐末隻是沙陀人内徙,被安置于此處,朝廷期願天下大同,便得名大同,一直沿用至今。
大同府如此富饒繁華,一直都是中原帝國在西北方向的一顆明珠,然而最終還是讓遼人占領了。
大同府城其實就在雲州,一直是雲州的治所,那麽問題就來了,郭藥師所占領的雲州,又是怎麽一回事?
蓋因大焱淳化年間,朝廷進行政治區域整頓,改道爲路,雖然大同府已經在遼人的掌控之中,但大焱朝廷還是要将大同等地納入版圖之中,便設置了雲中府,将大同方圓的地界全部納入雲中府的管制。
奈何雲中府路形同虛設,根本就沒有實際控制,如今郭藥師重新奪回的雲州,就是設置之時的雲州,實際不過是位于雲中地區武州神池縣附近的一座軍鎮罷了。
這種種前因後果也難以贅述,閑話也休提,單說此時的大同府城仍舊繁華如初。
李良輔占領了大同府之後,開始将西夏盛産的青鹽等物往北方輸出,這些草原部落稀缺的東西,很快就位西夏賺取了大量的财富。
李良輔和李仁愛一度想要将大同府打造成西夏境内的最大榷場,大同府城易守難攻,又有奉聖州作爲壁壘,實在是西夏大軍後方大本營的最佳選擇。
當然了,如果能夠拿下雁門關,不需要擔心長城以南的大焱人,那麽就更妙了。
此時大同府城内的一座酒樓内,周侗仍舊一身南朝人的漢服打扮,卻又沒有太過惹眼,因爲大同府裏頭同樣有着很多做買賣的漢兒。
大同府的漢化程度也相當之高,大焱官話在大同府是最通用的語言,比契丹話還要盛行,一切買賣規矩之類也都依照漢制。
周侗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掃了一眼,而後慢悠悠地喝着老酒,時不時用小刀切下一片羊肉,沾着鹽巴,慢條斯理地細細嚼着。
過得不多時,街道上突然出現一支騎隊,爲首一騎身穿漢服,豐神俊逸,卻又留着西夏人的發式,想必該是西夏貴族,畢竟西夏與遼一般無二,貴族都以模仿漢風爲榮。
雖然眼下是戰争時期,但隻要一天風平浪靜,自然也就一天奢靡享受不停。
大同府已經成爲了西夏人的後院,除了駐紮越來越多的軍隊,更有越來越多的西夏商人和貴族到大同府來居住,享受大同府城的繁花風月。
大同的女人别具一格,風味絕佳,也是這座城池揚名四海的原因之一,想要到大同來的男兒自然不少。
隻是這位騎士的氣度卻泰然淡雅,擁有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貴氣,不消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便是街邊的販夫走卒,都能夠感受得到,而且還是直接感受到!
因爲這貴人身邊的騎隊是貨真價實的鐵鹞子!
這支鐵鹞子騎隊大概有近百人,撼動着大地的脈搏,幾乎将整個街道都震得抖動不已!
若非西夏權貴,或是軍中大将,誰能夠調動西夏最爲精銳的鐵鹞子!
這支騎隊一出現,便有小厮搭了條毛巾,端着一壺奶酒,走到了周侗的桌邊,而後壓低聲音禀報道。
“宗師,此人就是西夏太子李仁愛,你看...若能刺殺此人,必是潑天大的效用!”
那小厮雖然已經極力壓制,但終究掩飾不住眼中的貪婪殺意極内心的激動興奮!
周侗看着街道上那騎隊,又看了看意氣風發的李仁愛,隻是冷哼了一聲,輕輕搖頭道:“讓弟兄們都收斂起來,此人殺不得。”
“可是宗師...那可是西夏太子啊!”那小厮也是周侗親自點撥過的高手,若是平日裏,絕不敢對宗師的決定有任何質疑,然而西夏太子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不僅僅是他,便是所有潛伏在大同府城内的高手,怕都是同一個念頭,殺!
隻是周侗很清楚,如今實際掌控西夏軍隊,實際掌控大同府的并非太子李仁愛,而是大将李良輔。
他們刺殺的首要目标便是李良輔這樣的軍中實權人物,不僅僅能夠打擊西夏軍心士氣,還能夠破壞他們的軍隊掌控力,引起巨大的騷亂,使得他們短時間之内無法發動攻勢,爲北伐大軍争取時間和制造機會。
李仁愛雖然明爲太子,實則并不太受李乾順待見,國内聲望也并不是很高,但毋庸置疑,殺掉李仁愛,對于西夏而言,絕對是巨大的羞辱。
然而今次的刺殺,要的不是面子上的羞辱,而是實質性的真切傷害和破壞!
就算李仁愛再不受待見,也是太子,殺了李仁愛,對軍隊沒有太大影響,卻侮辱了西夏人,反倒要逼西夏人提前發動戰争,這樣也就得不償失了。
可惜像小厮這樣的刺客們,并不能像周侗這般思考大格局,他們已經做好打算,将命丢在北方戰場,不管怎樣都是殺,目标自然越大越好。
而且對于江湖莽夫而言,殺太子,是多麽讓人舒爽的一件事情啊!若真要做成了,他們必定要名揚四海啊!
周侗并不想解釋太多,因爲小厮也不可能将他的解釋帶給每一個人,他要的是及時傳令下去,以免底下的弟兄按捺不住,先動起手來可就麻煩了。
且不說那一百多鐵鹞子,在街道上無法沖鋒,雖然隻是憑着铠甲堅固,想要保住李仁愛并非難事,單說大同府已經是核心地帶,這城裏頭同樣潛伏着大量隐宗刺客,這幾日雙方便進行過數次的拼殺,死傷都很慘重,可謂兩敗俱傷。
相信隐宗的人不可能放着李仁愛不管,暗中也不知隐藏着多少隐宗高手,一旦發動刺殺,弟兄們怕是都要交代在這裏。
念及此處,周侗的臉色變得極其嚴厲,朝那小厮沉聲喝道:“傳令下去,沒有老夫的命令,誰都不準動手!”
“宗師...是!”小厮雖然多有抱怨,但最終還是應聲而去,可他剛要下樓,街道上卻突然轟然亂了起來!
周侗陡然睜開雙眸,放眼望去,李仁愛已經衰落馬下,肩頭上正插着一支無尾短箭,血流如注,身邊的親衛一陣慌亂,不遠處是一具被砍得稀爛的屍體!
“壞事!”
周侗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名刺客終究坐不住,朝李仁愛放了一支冷箭,誰知李仁愛身邊的親衛乃是隐宗高手假扮,雖然阻擋不及,但最終還是推了李仁愛一把,否則那支箭絕對要将李仁愛的腦門射透!
那支箭就像一個信号,街道兩側隐藏着的刺客們紛紛傾巢而出,殺向了重重保護之中的李仁愛!
周侗猛然站起身來,卻又猛然回頭,但見二樓的食客紛紛跑到窗前來看熱鬧,然而一股危險的氣息卻撲面而來!
“咻咻咻!”
破空之聲不斷響起,一潑潑暗器如雨般朝周侗撒了過來,更有人連捕網都丢了過來!
這大同府龍蛇混雜,周侗早知這酒樓也是卧虎藏龍,其中多少會有隐宗的高手,隻是他沒想到這些人早已認出他來,而且其中大部分竟然都是隐宗的高手!
雖然身爲大宗師,但周侗與羅澄一戰已經傷了根本,如今又遭遇到突襲,更是一人面對幾乎整個樓層近乎三十餘名的隐宗高手!
他們自然不可能殺掉周侗,但想要纏住周侗,絕非什麽難事,如果周侗無法現身,任由底下的弟兄們沖出去,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裏!
周侗大袖一揮,将暗器雲淡風輕地撈下來,而後反手揮袖,被袖子兜住的暗器紛紛反射回去,沖上來的隐宗高手當場被斃了三四個!
然而他們的數量實在太多,那小厮也是周侗教導過的高手,身手自是不同凡響,可剛要過來與周侗結成一處,卻被一樓沖上來的隐宗高手砍成了一灘肉泥!
一樓也是隐宗的人!
周侗幾乎可以确定,這是有預謀有針對的圈套!甚至于李仁愛的出現,便是誘餌!
眼看着街道上的弟兄們仍舊在沖殺,自己又深陷圍攻,周侗也是再難沉住氣。
三百名高手被他分别派遣到女真蒙古和西夏三方,他有傷勢在身,怕拖累大家的速度,便帶着最少的人手,來到了最近的大同府,他的目标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殺死李良輔!
西夏雖然保持着強悍的戰鬥力,但李乾順性子并不強硬,爲了穩住帝位,李乾順并不敢放權,隻是一味壓制武将,而李良輔是他最爲倚重的唯一一名掌兵元帥,良将已經青黃不接,隻要殺死李良輔,即便李乾順還有膽子發動戰争,都将面臨無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可周侗也沒有想到,隐宗的情報網竟然已經提前張開,早早等着他自投羅網!
而讓周侗更加驚駭的是,李仁愛出現的時機!
他們潛伏在大同府城這麽久,李仁愛是第一次出行,他們既然連李仁愛都動用充當誘餌,目的絕非周侗等刺客這麽簡單!
周侗的心緒飛快流轉,素來安如泰山的他也不由心頭一緊!
西夏這是要出兵了!
他們要用李仁愛受刺作爲出兵的借口!
也就是說,隐宗的人終于做好了準備,正式發動戰争了!
眼看着弟兄們一個個倒下,自己也面臨被圍殺的危機,周侗再沒有留手,他将腰間的銅棍取下來,大踏步往樓下而走,但有阻攔者,銅棍一出,無一不是腦袋迸裂!
然而隐宗的高手也是死志已決,越來越多的人從一樓湧上來,周侗便是大宗師,如今也是寸步難行!
如此危急之時,那二樓窗外卻“倏”一聲飛來一隻鈎索,穩穩扣住欄杆,周侗掃了一眼,但見得一人從那繩索上疾行而來,猛然撞入二樓!
那人身材高挑,有些清瘦,背着一根黃銅色的盤龍棍,右手提着一柄精鋼直刀,左手卻是一隻精鐵所鑄的鋒銳鷹爪!
“宗師,許久不見了...”燕青嘿嘿笑道,雖然留了一字胡,但眼中的狡黠少了,卻多了一分成熟和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