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爺也是心頭發熱,便問老乞丐,乞丐中的霸主是什麽,老乞丐回答說,乞丐中的霸主,還是乞丐,星爺一頭就摔了。
雖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雖然每個人都能夠争取成爲本身領域内的最極緻最巅峰,但每個人也都受到身份定位的局限。
這就是周侗的無奈和痛苦之處,武道大宗師終究還是武人,而且還是無名無分的江湖武夫,連那些低賤的大頭兵都不算。
大焱以武立國,卻以文治國,崇文抑武,延續發展了這麽多年,文人們的地位已經達到了史上最高,而彼長此消,武人們就越發低賤。
雖然在仁宗朝也曾經開過武舉,跟文人們的科舉相對應的考試制度,想要爲帝國輸送一些軍事人才,使得武将們有個正經出身,使得武将們也有學院派,而非單純靠父蔭或者其他途徑來成爲軍官。
但武舉制度沒多久就偃旗息鼓,如同一個笑話一般昙花一現,武舉人乃至武狀元們,仍舊沒能夠爲武人的未來做出什麽積極的改變。
似周侗這般,雖然在江湖武林有着極其尊崇的聲望,但終究隻能隐于幕後,頗有投報無門的郁郁不得志。
即便如此,他仍舊想着通過自己的努力,利用自己的方式,來爲這個帝國的軍事做些什麽,所以那些禁軍教頭和班直,很大一部分都出自于禦拳館,周侗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爲大焱帝國輸送着軍事人才,或者确切地說,這些人并不能算是軍事人才,隻能說武者。
畢竟打仗跟打架是兩碼事,周侗教導出來的都是打架的好手,但會打架跟會打仗是天差地别的兩件事情。
無論如何,周侗是值得讓人尊敬的,這數十年間他都沒有放棄過,他并沒有胡亂收徒,卻仍舊桃李滿天下,隻要他振臂高呼,漫說一百人,便是三百人都能夠召集起來。
刺殺,在大戰場上從來都是笑話一般的策略,然而孫金台和顯宗的人卻給了周侗這個機會,并非他們發現了周侗的這顆赤子之心,他們早就知道周侗是怎樣的一個人。
之所以決定這樣做,是因爲他們已經探查清楚,這一戰是隐宗顯宗乃至于整個天下大勢的終極一戰,他們必須要動用一切能夠動用的手段,調動一切能夠調動的資源。
而派出這些武林高手充當刺客,無論在别人看來多麽的不切實際,都是一種嘗試,起碼表明了朝廷的态度,國難當頭,隻要有志的匹夫,都可以加入進來,保家衛國。
對于周侗而言,這是他苦苦争取和苦苦等待,一次次失望卻從未絕望的理想,如今終于實現,他卻需要受到蘇牧的節制,任誰都有些難以接受。
但周侗不是趙劼,他的一輩子都在等待這個機會,他更清楚蘇牧的爲人,所以名義上歸蘇牧節制,不過是爲了讓趙劼和文官集團們放心罷了。
即便孫金台沒有明說,周侗也相信,既然給了他這樣的機會,那麽他便能夠擁有絕對的自主權。
雖然孫金台抛出了這麽翠綠的橄榄枝,但終究是公事,周侗素來公私分明,不可能會因爲這個事情而對孫金台有所緩和,更不會因此就給好臉色,否則他就不是周侗。
見得師弟這般,孫金台也是無奈苦笑,三人又聊了一些細節,這才離開禦拳館,周侗送走了孫金台和蘇牧之後,隻是在廳堂坐了很久很久,而後突然站起來,緊緊握了握拳。
從禦拳館出來之後,孫金台便将蘇牧帶到了大相國寺這邊來。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這些佛門的大和尚們總能夠高枕無憂,實在讓人有些費解。
即便曆史上曾經出現過很多次的滅佛運動,便是後周世宗柴榮都曾經将全國各處的佛像和銅鍾都融掉,化爲千萬銅錢,用以征戰天下。
如果說僅僅隻是因爲佛門的信仰,那是不太可信的,畢竟本土出生的道教,更加符合古代漢人的哲學需求。
那麽這些佛門大和尚到底靠什麽得以延續下來?
這麽說吧,在大焱,有三種人不用納稅,不用服役,不用繳納雜七雜八的攤派。
一種是文人,一種是官員,而另一種就是僧人。
僧人非但不需要繳納賦稅,還擁有自己的田産,能夠雇傭佃戶來耕種土地,能夠出租寺廟附近的商鋪,以供商人們牟利,而寺廟的人流量很大,對于商人而言,絕對是極好的地段。
這也是爲何大相國寺能夠成爲汴京城中最爲繁華的地段之一的原因所在了。
孫金台将蘇牧帶到大相國寺之後,也沒有太多停留,顯然對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象并不感興趣。
他将蘇牧帶進了大相國寺寶殿後面的塔林,而後繼續前行,來到了後山。
後山下有一座稍顯破敗的精舍,看樣子已經廢棄了,與繁華熱鬧的大相國寺一對比,顯得很是突兀。
蘇牧能夠明顯感覺到暗中隐藏着的高手氣息,但這些高手的氣息卻又很快隐匿了起來,想是确認了孫金台的身份。
走進了精舍之後,孫金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掃視着方丈之間的蒙塵擺設,估摸着是勾起了往事。
他走到當中的佛像前頭,輕輕撫摸着那銅制佛像。
這佛像是一尊菩薩像,不辨男女,古樸原始,不似本土制造,更像西域的舶來品。
孫金台口呼佛号,而後稍稍用力,竟然将固定在神龛上的佛像給擰了半圈。
“有機關!”
蘇牧也沒想到,顯宗竟然會在大相國寺這等熱鬧之地,藏着這樣的秘密。
聯想起大相國寺每年的産出,再加上孫金台的僧人身份,這大相國寺擁有顯宗背景也就不太難以理解了。
轟隆隆的磚石摩擦聲不斷傳出來,整個神龛緩緩往下沉,一隻半尺寬的木盒卻緩緩升了起來!
這木盒長六尺,幾乎要跟蘇牧的身高差不多,直到木盒完**露出來,孫金台才微微睜開眼睛,有些不舍地朝蘇牧說道。
“這是給你的見面禮。”
“見面禮?”
這木盒隐藏得如此深邃,又有大相國寺的高手暗中看守,不用想都知道是極其要緊的事物,孫金台竟說是見面禮?
抱着這樣的好奇和疑問,蘇牧輕輕觸摸着那木盒,但見得木盒上刻滿了各種紋理,都是些佛教故事和祥雲獅虎。
蘇牧嘗試着将木盒取下來,卻發現木盒極其沉重,他的經脈剛剛接續,也不好動用内力,隻好用雙手吃力地将木盒抱下來,橫放在了神龛前的供桌上。
木盒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木香味,卻不見有鎖,更不見有縫隙,卻不知該如何開啓。
孫金台微微擡起手來,蘇牧隻覺一股微風撲面,房間中已經出現了兩名僧人。
這兩名僧人都是五十歲上下的年紀,人都說菩薩低眉,金剛怒目,這兩位毫無慈眉善目可言,無論面容還是身材,都像極了刀削斧刻的銅像。
更讓人驚奇的是,這兩名僧人竟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孿生兄弟,無論面容身材還是氣度都如出一轍,任是蘇牧這等心思細膩,洞察力出衆的人,都很難一下子辨認出來。
雖說如此,但蘇牧還是從他們的氣息上感受得到,這兩位僧人絕對是武道宗師的修爲,給他的感覺就如同兩柄藏鞘的利刃。
蘇牧一直以爲武道宗師是遙不可及的存在,當自己踏入武道宗師的境界之後,越發體會到踏入武道宗師的境界有多麽艱難。
可北方戰事即将開啓,一個個武道宗師卻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他才真正看到了大焱武林的龐大底蘊。
也正是因爲他踏入了武道宗師的境界,才有了資格,進入武道宗師的世界和圈子,見識自然也就不是尋常武夫所能夠比拟的了。
這兩位僧人面無表情,兩人來到神龛的供桌前,分别握住木盒的兩端,但見得他們的身體冒出無形的蒸汽來,顯然在動用内力!
“喀喀喀!”
随着他們的大力拉扯,整個木盒仿佛被觸動了機關,那木盒如同鋼鐵鍛造的花朵一般綻放開來,露出了木盒裏頭的珍藏之物!
“竟然是一柄刀!”
這柄玄黑色的刀造型簡潔,長五尺餘,寬半尺,就如同一隻條凳,刀柄的長度與刀刃的長度相當,而刀刃筆直,刀頭處被斜斜斬斷,竟然是一柄斷刃!
隻是斷刃就已經有五尺餘,這柄刀尚未殘缺之前,該是怎樣霸氣的一柄巨刃!
更讓蘇牧驚奇地說,看着這柄刀,他竟然覺着有些眼熟,飛快回想了一下才回憶起來。
大光明教那柄聖器斷刃,可不就是這柄刀的縮微版麽!
孫金台顯然是看出了蘇牧的驚奇,他扣起手指,彈在瓦藍的刀刃上,發出叮鈴的清脆聲,就好像銀鈴敲擊在冰晶上一般悅耳。
“許多人都說大光明教的前身摩尼教,是發源于祆教,也就是拜火教,這種說法已經不可考證,但太宗立國之時的摩尼教,确實傳承于唐末的祆教,這柄刀,就是祆教的聖物...”
“那一支祆教曾經是我顯宗對抗隐宗的主力,後來不行被隐宗徹底打滅了,這柄刀,便成爲了顯宗的聖物,很多人都稱之爲宗主之刃...”
“宗主之刃...”蘇牧啧啧稱奇之餘,不由思量這四個字的分量。
是的,顯宗如今的宗主是趙劼,這刀既然稱爲宗主之刃,自然隻有宗主才有資格占有和使用。
而孫金台,卻将這柄刀,當成見面禮,送給了他蘇牧!
孫金台顯然看出了蘇牧的激動,他又擺了擺手,那兩名僧人便将木盒喀喀喀關閉了起來。
“别高興太早,這柄刀隻是借給你用,使用權歸你,所有權還是宗裏的。”
蘇牧聽得如此,不由大大掃興,抱怨道:“既是如此,我要用的時候怎麽辦...總不能随身帶着這兩位...這兩位大師吧...”
孫金台呵呵一笑,指着那兩名僧人,朝蘇牧說道:“不聞和不問乃這一代的顯宗聖侍,他們從不離開這柄刀半步,以後他們會貼身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