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蘇牧根本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他的靈魂來自于另一個時空,即便卸下所有的一切,他都保守着一個最大的秘密,使得羅澄永遠無法看透!
他可以沒有刀劍,可以沒有火铳,甚至可以被硬生生拗斷手腳,因爲他與喬道清早已預料到會是慘敗,甚至是慘死。
他和喬道清是同一類人,可以說也算是羅澄這一類人,在明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蘇牧仍舊選擇來面對羅澄,難道他就真的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了嗎?
不!
這不是蘇牧的作風,無論他與喬道清裝得如何豪邁,或許他們不是外家功夫天下第一,也不是内家功夫最強,但這對師徒湊在一起,絕對可以做到世間第一“卑鄙無恥”!
蘇牧一直盯着戰局的走向,當他看到周侗和羅澄終于進入了死鬥,眼看着要決勝負之時,他的手伸到了背後,不動聲色地将一塊早已松動的磚頭給抽了出來!
他與喬道清之間從來都是心照不宣,但他們卻在老槐樹上插科打诨一般啰嗦了小半天,而且從河邊相遇便已經開始了這種叨叨絮絮。
如果羅澄早已了解過蘇牧,如果他閱覽了隐宗那些關于蘇牧的所有情報,或許他就不會放松警惕。
可惜他選擇自己來了解蘇牧,這也是他唯一的破綻!
當他被周侗一拳砸飛,撞在老槐樹上,而後滑落下來,嘴角挂血之時,蘇牧抽出了那塊磚頭,而後取出腰間的火折子,輕輕吹燃了火苗!
雖然元泰和沈青囊都被卸了關節,沒有了逃跑能力,但蘇牧也不至于大意地外出,難道他就不會防備隐宗的高手來拯救元泰和沈青囊?
明知道隐宗的高手有着極大可能前來救元泰和沈青囊,蘇牧還能夠安心地出去轉悠,隻留元泰和沈青囊在房間裏頭?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蘇牧早已做好了準備!
他并不知道來者會是内家第一宗師的羅澄羅真人,因爲來者是誰都無所謂,因爲他早就在院落裏裏外外十幾處地方,都做了準備!
他一直在等,就是要等羅澄靠近那棵老槐樹,就像他與喬道清先前會躲在老槐樹上一般。
隐宗的高手想要來救元泰和沈青囊,必定不會錯過老槐樹這等隐身之處,如此關鍵緊要的地方,蘇牧又怎麽可能不做些小動作!
此時羅澄就在老槐樹底下,而蘇牧已經點燃了暗藏在牆根的引信!
爲了防潮和隐秘性,他不得不将引信藏在了牆壁的暗格之中,而地下的引線則有長長的竹筒防潮保護,引信不斷往前面燃燒,無論是火花還是煙霧,都被深埋在了地下,羅澄根本就無法察覺!
而當他察覺之時,已經徹底晚了!
“轟轟轟!”
老槐樹的周圍毫無征兆地爆炸開來!
從北伐戰場上歸來的蘇牧,曾用來伏擊始可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地雷,蘇牧又怎會放着不用!
有了埋伏在院落各處的這些地雷,他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元泰和沈青囊,隻需要找一個敢熾軍高手在此處守着,便是隐宗高手鋪天蓋地,也要被炸成半身不遂!
如果對一個将自己的手腳都折斷的人還要手下留情,那麽他就不是蘇牧!
無論羅澄有沒有殺死蘇牧的心,如果他真的還顧念一點點同門之情,就不該用如此殘忍的方式來探究蘇牧的人性!
到了最後,當爆炸發生之時,當他被炸得往半空飛起之時,或許他會透過爆炸的煙霧和四處橫飛的泥塵,最終看清蘇牧的本心。
他會發現蘇牧不是睥睨天下的鷹隼,他會發現蘇牧這個師侄兒,其實已經繼承了師門的精髓。
他應該是羅澄與喬道清的綜合體,完美地繼承了師門的傳承,既有毒蛇的陰狠和果決,也有老龜的隐忍和伺機而動!
龜和蛇的結合,在彼時還有一個傳說之中的形象,那就是鎮守北方的神獸,玄武!
可惜,他終究沒有殺死蘇牧,而是用折磨蘇牧的方式,想要來看清蘇牧的靈魂。
如果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了殺心,那麽或許他很早就能夠看出蘇牧的本心。
隻是世間之事從來就沒有如果一說,雖然他有炁場護體,但卻被周侗的最後一拳徹底擊碎,爆炸又發動得太過突兀,猝不及防之下,羅澄幾乎完全承受了爆炸的沖擊!
雖然有薄薄的一層土壤掩蓋,充當着緩沖,但羅澄如此近距離地承受爆炸,即便不死也要脫層皮!
再者,他本來就是内家宗師,憑借着炁場來防禦而已,軀體根本就算不上強硬堅韌,若沒有炁場,連尋常壯漢都能夠撂倒他,更何況是老槐樹下埋着的五六枚連環地雷!
喬道清并沒有睜開眼睛,因爲他早就知道蘇牧的計劃,在路上就知道,也正是因爲知道了蘇牧的後手,他才會故意跟蘇牧躲在槐樹下。
他和蘇牧都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對心理暗示的效果很是清楚,他們先藏在老槐樹上,就給羅澄造成了一個印象,老槐樹是個安全的藏身之處。
當自己被周侗擊飛之時,他會不由自主地往老槐樹的方向偏移,這就是因爲喬道清和蘇牧給他造成了既定印象,在他的内心之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當然了,喬道清和蘇牧都想不到周侗會出現,照着他們本來的計劃,是要犧牲喬道清,将羅澄引到老槐樹下的。
對于這一點,喬道清和蘇牧早已達成了共識,生死攸關,他們都早已看開。
并非蘇牧無情,而是他們認爲,喬道清的一身藝業都是羅澄教導的,羅澄應該不會将喬道清狠心殺死,抛開同門師兄弟的情誼不說,單說喬道清是他羅澄造就出來的,他又怎會狠心毀去?
事實證明他們的推測是正确的,羅澄确實沒有殺死喬道清的想法,隻是想要限制他的行動,讓他無法摻和自己對蘇牧的人性探究。
對于蘇牧而言,羅澄是正是邪,或是亦正亦邪,都并不重要,因爲他就隻是個想要殺死蘇牧的陌生人而已,而且還是一個傳說級的人物,擁有着輕易殺死蘇牧的能力。
對于這樣的人,蘇牧根本就沒有餘力來與之周旋,隻能夠果斷地進行生死反擊。
而羅澄對蘇牧的殘忍,也堅定了蘇牧心中的想法,無論羅澄的目的是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點燃引信!
因爲連周侗都被他擊敗,此時就躺在不遠處,生死不知,如果他不引爆地雷,那麽接下來死的是誰?
是周侗?還是他蘇牧?
他并不知道羅澄與隐宗之間有什麽龌蹉糾葛,他隻知道羅澄是隐宗派來除掉他的高手,僅此而已。
當爆炸平息之後,蘇牧終于撐着站了起來,他往後掃了一眼,喬道清仍舊在打坐,但顫抖的眼皮和抽搐的嘴角,已經足以說明,喬道清并不是真正在打坐。
蘇牧先走到了周侗這邊來。
這位大宗師并沒有被羅澄一掌震死,他是橫練外家的宗師,雖然沒有内力,但筋骨比尋常人硬朗太多,又有罡氣護體,雖然五髒六腑受到沖擊,早已亂成一團,氣血紊亂,便是能夠活下來,想要恢複巅峰功力已經不太可能了。
他是顯宗的護法大長老,應該說除了黃衣老僧,顯宗之内絕無敵手,他能夠接觸顯宗的絕大部分秘密,自然知道蘇牧的一切。
“沒想到啊...”
周侗的這一句沒想到,其中意味太多太深,蘇牧也沒有太多心力去深思,他隻是以晚輩的身份,給周侗抱拳行禮。
他曾經得到過楊挺的幫助,而無論是早在杭州就合作的楊挺,還是後來的嶽飛,都出自周侗門下,蘇牧對周侗不敢不敬。
周侗目光複雜,突然問了一句:“如果我不現身,你們...有把握殺掉羅澄嗎?”
蘇牧也沒想到周侗會問這樣的問題,而且還問得如此的直接,他想了想,這才謹慎地問答道:“一半一半吧...”
周侗有些說不出的苦澀,這一戰早已耗盡了他的底氣,而且使得他的内腑受了極大的傷害,怕是很難再恢複過來,早知道蘇牧有一半的機會,他還會不會如此拼命?
蘇牧仿佛看透了周侗的無奈,他充滿敬意地真誠道:“便是我有十足的把握,相信前輩也一樣會現身,一樣會盡全力拼殺的吧?”
周侗微微一愕,沒想到蘇牧竟然會說出如此洞察人心的話語來,他忍下一口老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心裏卻在默默地說着:“難怪那老和尚會看中這小子...真是個人精啊...”
蘇牧并沒有去攙扶周侗,因爲對方是大宗師,這麽做難免讓周侗難堪,他也已經察覺到周侗暗暗咽下老血,人嘛,總是要面子的,越老越是如此罷。
再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置。
蘇牧有些艱難地走到羅澄的前頭來,終于看清了承受爆炸之後的羅真人。
不過讓人驚愕的是,羅澄的身軀竟然完好無缺,隻是渾身焦黑,也不知用了什麽秘法來護體。
可以肯定的是,這位神仙般的人物爲了自保,怕是耗盡了内力,甚至拼着損傷内裏爲代價,否則眼下早就跳起來殺掉蘇牧了。
羅澄就這麽躺着,眼色仍舊很平靜,沒有惋惜,沒有忿恨,反而有種恍然大悟的開釋,就好像他終于看清了蘇牧的本心一般。
蘇牧知道從羅澄的嘴裏根本就問不出什麽來,他也沒有太多說話的欲望,隻是環視了一圈,而後走出去,将半截草鬼唐刀的刀頭給撿了回來。
他握着半截刀頭,頂住了羅澄的左心口。
周侗皺了皺眉頭,但并沒有阻止,眼看着蘇牧的刀就要一寸寸刺入羅澄的皮肉,一隻手卻扼住了蘇牧的手腕。
“他...他到底是我師兄...”一直閉目不言的喬道清,終究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在關鍵時刻阻攔了蘇牧。
蘇牧隻是笑了笑,羅澄卻開口說話了:“師弟,你收了個好徒弟...”
喬道清有些迷惑,但他很快就聽到羅澄繼續說道:“他隻是想激你開口,如此一來你我都要欠他一個人情...如果他真想殺我,絕不會隻是一刀,他會将我的手腳都砍斷,卻不會殺我,讓我慢慢爛死在這裏...”
周侗聽到這裏,不由心裏一驚,适才蘇牧說殺死羅澄的機會是一半一半,他已經開始有些懷疑,怕是羅澄必死無疑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