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計算太多,因爲計算會讓他分心,一旦分心,兄長和李綱就極有可能被沈青囊斬殺!
他知道叛亂的背後黑手是隐宗,也早已跟元泰打過照面,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沈青囊。
對于他來說,沈青囊的面容不重要,他的武功也不重要,甚至他在河北的所作所爲都不重要,因爲無論沈青囊和元泰,都隻是隐宗的棋子。
這是隐宗和顯宗之争,平心而論,他跟沈青囊素未謀面,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私怨。
但如果沈青囊想要殺蘇瑜,那就另當别論了。
如今沈青囊已經是他的敵人,因爲這個男人,傷害了他的兄長,并仍舊想着要殺死他的兄長!
他不去計算,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及時救下兄長,他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當投矛丢出去之後,他狂奔了數十步,而後将混元玄天劍也投擲了出去!
刀劍與投矛不同,刀劍更短,在半空會有翻轉,重心掌控不好,精準度也不如投矛,所以他隻能拉近距離再投擲出去。
他甚至沒有去看沈青囊有沒有格擋混元玄天劍,又跑出幾步,而後将草鬼唐刀也投擲了出去!
他一掌拍飛一名突然沖出來的敵人,而後蠻橫地從兩名敵人的間隙之中穿梭而過。
他看到自己的混元玄天劍被沈青囊格擋下來,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
因爲這起碼能夠說明,沈青囊還不至于要跟蘇瑜和李綱換命,他仍舊想着活下去。
隻要一個人還想活下去,便仍舊有着生的留戀,那麽就不會到玉石俱焚這一步 ,也就意味着仍舊還有機會。
然而讓他的心才剛剛落地,又瞬間提了起來,因爲沈青囊沒有格擋草鬼唐刀。
那柄唐刀被突然沖出來的元泰給擋下了!
有了元泰的掩護,漫說李綱,便是蘇瑜也要被沈青囊一同殺死!
蘇牧沒有了刀劍,元泰卻仍舊緊握着自己的雙锏!
十幾步的距離對于蘇牧而言隻是眨眼間的事情,他沒有任何猶豫,任由元泰的銅锏砸在自己的肩頭,一拳就搗在了元泰的胸口!
元泰是橫練肉身的外家子,雖然蘇牧這一拳凝聚了全力,又灌注了内力,但元泰卻硬生生擋了下來,一口老血噴出來,也隻是後退了一步!
然而沈青囊卻已經再度朝李綱舉起了屠刀!
“該死!”
蘇牧心頭大罵,也不管左肩窩早已被元泰砸到脫臼,整個人撞在了元泰的身上!
他身上還有一把短铳是填充了彈藥的,但大雨之下,火铳早已受潮,他隻能期盼元泰無法擋下自己的沖撞,最好能夠将身後的沈青囊一同撞開!
然而事實卻是殘酷的,元泰已經被傷及根本,但這等千鈞一發的時刻,卻紮根地面,傲立于前,在蘇牧撞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雙腳猛然一擰,腰身發力,抱着蘇牧斜斜飛了出去!
他确實被撞飛了,但他卻沒有撞向沈青囊,而是拼盡全力,抱着蘇牧避開了沈青囊!
沈青囊見得元泰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自己還是有機會,而且機會已經無窮大!
他不能浪費元泰的機會,長刀兜頭砍下,就要将李綱的腦袋劈開!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腳踝便如同被鋼鐵兇獸咬住一般,整個人都被拖倒在地!
這一下子太過突然,他的身邊遍地屍體,誰能想到還有人會将自己拖倒!
他的刀頭從李綱的身側劃過,終究是落空了。
而他還未轉身,背上就多了一個全身**,滿是泥濘的“屍體”!
這屍體趴在他的背上,死死壓着沈青囊,他比沈青囊更加的堅決,拖倒,壓制,而後一口咬在了沈青囊的左側後頸之上!
人的皮肉遠比想象之中要堅韌,那“屍體”猛然用力,終究還是将沈青囊的皮肉給撕開!
“啊!!!”
沈青囊猛然尖嘯,抓住背後之人那水草一般的長發,将那人整個丢了出去!
他陡然彈起來,脖頸上已經血流如注,而那人則摔在了李綱和蘇瑜的身上,三人滾做了一團。
李綱還趁機将他的長刀給拖了過去,他已經無法夠得着長刀的刀柄,竟然抓住長刀的刀頭,忍着被刀尖割破手掌,硬生生将沈青囊的長刀給拖了過去。
突襲之人應該是先前的一名生俘,因爲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的衣物,傷口被爛泥糊住,臉面都沒法看得清楚,吐出口中的皮肉之後,一口黃牙浸泡在猩紅的血水之中,如惡鬼一般猙獰!
他知道即便蘇牧沒有刀劍,元泰也支撐不了多久,但有了元泰的糾纏,如果他想丢下元泰,自己逃走,應該還是能夠做到的。
但他不是這樣的人,雖然李綱奪了自己的刀,但他仍舊還有餘力,能夠殺死李綱蘇瑜,還有那該死的突襲者!
他沒有理會脖頸上的傷口,雖然他一松手,鮮血就茲茲地噴射出來,他還是一掌拍向了李綱的腦門!
李綱下意識調轉刀頭,往沈青囊的胸腹刺了過來,并非他想要跟沈青囊同歸于盡,而是他相信,沈青囊的手,絕對不會比鋼刀更長!
沈青囊是有武藝的人,對于李綱這種垂死掙紮刺出來的一刀,根本就沒放在眼裏,收回手掌,一腳就将李綱的長刀踢飛了出去!
可就在此時,那突襲者卻爆喝一聲:“起!”
蘇瑜咬碎鋼牙,用盡最後的力氣,便将那人推了一把!
那突襲者借着蘇瑜的支撐,一頭撞向沈青囊,死死抱住之後,用盡全力,給了沈青囊一個頭錘!
“嗡!”
當額頭的鮮血流入雙眼,模糊了沈青囊視界的同時,他的腦子也承受着劇烈的動蕩,耳中一片嗡鳴,頭昏目眩,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已經碎裂,或許那個突襲者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但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失去了殺死蘇瑜和李綱的最後機會。
“可惜了...”
沈青囊如是想到,而後視野變得黑暗,在隻剩下一線光明的視野之中,他看到滿臉血迹與泥水混作一團的那個突襲者,朝他笑,露着讓人作嘔的黃牙。
不遠處的元泰本以爲自己拼死制造機會,能夠讓沈青囊成功殺掉蘇瑜和李綱,隻是如何都想不到,關鍵時刻竟然會出現這麽一個突襲者!
隻不過他也沒有空當再考慮這些,因爲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或許蘇牧一樣是油盡燈枯,但黑白子早就下過定論,若真出現這樣的情況,那麽最後活下來的,隻能是蘇牧。
無論是睦州分舵的死亡訓練營,還是杭州的決戰,以緻于往後的每一次死戰,蘇牧都無一例外活了下來。
或許在别人看來,蘇牧以謀略見長,甚至在武功上也頗有造詣,但黑白子卻早就洞悉,堅韌,才是蘇牧真正的天賦!
元泰與蘇牧滾落一旁,便想要先發制人,但蘇牧是何人?
他是能夠與燕青比拼相撲和關節技的人!
如今他與元泰貼身肉搏,元泰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機會!
“喀嚓!喀嚓!喀嚓!”
這一刻或許很短,比閃雷還要短暫,又或許很長,比五六月的雨季還要長。
元泰隻聽到喀嚓喀嚓的骨折聲,過得許久才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卻無法确定自己身體的哪一部分被折斷,被卸下來。
他隻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動彈了。
他看到蘇牧站起來,緩緩走到了蘇瑜和李綱那邊,他看到蘇牧拉起沈青囊的手臂,而後将他的關節給卸了下來,又如法炮制,将沈青囊的髋關節也卸了下來。
髋關節是大關節,想要将關節卸下來,需要極大的力量,但蘇牧還是輕而易舉地利用反扭,做到了這一點。
雨水濺起很多泥點,刺激着元泰的眼睛,但他仍舊強忍着流淚的沖動,死死盯着蘇牧所做的一切。
當他見到蘇牧走向那個滿頭滿臉都是鮮血的突襲者之時,他似乎也忘記了自己的痛苦。
他也想知道,這個破壞了他們最後勝局的突襲者,到底是什麽人,他想知道他到底死了沒有。
他看着蘇牧将那人扶起來,看着蘇牧脫下衣服将他包起來,而後看着那個人緩緩蘇醒過來。
雨水不斷沖刷,卻如何都無法洗淨那人臉上的髒污和血迹,因爲他的額頭還在流血,直到蘇牧用腰間的束帶幫他纏了起來。
那人睜開雙眼,見到蘇牧,而後冷哼了一聲,顯得有些桀骜不馴,稍稍高昂起頭來。
他的聲音不是很大,但一字一句還是落在了元泰的耳中。
“大總管辛興宗麾下天聖軍副都指揮使孟璜,見過後軍統制大人...”
元泰掌握着老君館,相當于掌握着隐宗一半的情報系統,對于嶽飛韓世忠楊挺等人,他可以說出每個人的點點滴滴。
按說副都指揮使已經是非常高的一個職位,但他對孟璜并沒有太多的印象。
這隻能說明,這個孟璜要麽是個屍位素餐混日子的孬種,要麽就是這次平叛才提拔起來的将門子弟。
但他卻看到蘇牧半跪在那個孟璜的身前,擡起手來卻不知該落在孟璜的肩上還是身上,最後隻是尴尬地在半空之中握了握拳。
而後才聽到蘇牧說了一句。
“都快死的人了,嘴巴還這麽損...”
孟璜不怒反笑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蘇牧早已将他當成了朋友,也隻有朋友,才會相互用言語來損對方吧。
“我老孟又怎麽可能死,孟婆就是我老姑奶奶,怎麽也不可能收下我的賤命的...”
元泰終于确定,這個孟璜,确實是蘇牧的舊識,但他不明白孟璜爲何沒有與嶽飛等人那般,進入隐宗的視野之内。
更不明白像孟璜這樣的人物,爲何會成爲生俘,更不會明白孟璜爲何要拼死救下蘇瑜和李綱。
他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始終無法理解,爲何老天爺總要站在蘇牧這一邊?
難道他蘇牧真的就是天命所歸?
他元泰不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