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市舶司之時,他們就已經領略到了蘇牧的手段,今次蘇牧在北方戰場翻雲覆雨,他們就是見證,又怎敢在蘇牧的面前托大。
雖然他們明白官家的意思,又有曹顧這個老國公坐鎮,但這一切利好局面,可不都拜蘇牧所賜嗎?
甚至于他們能夠到北地來,也同樣都是托福于蘇牧,而曹顧重回官場核心,也是因爲蘇牧将蒙古王子交給他帶回京師。
所以他們也沒敢在蘇牧面前賣關子耍心思,因爲這無異于關公面前耍大刀。
更深層的東西他們也無法獲知,更不敢輕易揣測,但官家吩咐下來的事情,他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完成的,這一切同樣需要蘇牧的大力支持,他們又豈敢表現出一點點不敬?
好在蘇牧并沒有想象之中那般居功自傲,他仍舊像當初在江甯之時那般低調謙和,隻是身上那股高深莫測的氣度,更加的深沉,即便是見慣了權貴的三位王子,有時候都不敢直視蘇牧的眼睛,這種感覺隻有在他們跟父王和官家對答之時,才出現過。
而曹顧自然也感受到了蘇牧的變化,經曆了大戰洗禮,一将功成萬骨枯,用成千上萬戰士的性命洗刷出來的氣度,那是實打實的殺氣和尊威,連他這個老國公都不曾有,這一切卻都出現在了蘇牧的身上。
不過他也能夠真切地感受到,蘇牧一直在刻意壓制這種氣魄,盡量展現的溫和,這就是蘇牧釋放的順從和善意,表明他的坦蕩和忠誠。
隻是像曹顧這樣的老狐狸可不太好糊弄,你蘇牧刻意擺出這樣的姿态來,是否反面說明你其實也揣測到了官家的意思,爲了緩和官家對你的警惕,才故作姿态?這是不是一種欲蓋彌彰?
當然了,曹顧是清楚蘇牧的爲人的,隻是在這一方面,蘇牧終究還是比曹顧弱了一些,城府是夠深了,但在表現上還有些差強人意。
都是聰明人,說話也省時省力,曹顧三言兩語,蘇牧也意識到自己差點就走岔了,連忙收斂了這種刻意的坦誠,被曹顧這麽一引導,話題自然而然牽扯開來,也就吐露出對官家的些許不滿。
立了這麽大的功勞,聖旨上連便宜撿軍功的阿貓阿狗都上榜了,你堂堂蘇牧卻沒有半個字被提到,卻連一點脾氣都沒有,難道你蘇牧是聖人?還是另有圖謀?
蘇牧不是聖人,也沒有其他圖謀,所以發點小脾氣才是人之常情,就算他心裏沒脾氣,知曉趙劼如此也是帝王心術,經過曹顧的提點,也應該表現出一些來,否則就真要引發趙劼的懷疑了。
趙宗昊等人都是皇室的後輩,蘇牧對官家發牢騷,是因爲蘇牧确實有這個資本,但他們卻沒有妄加評論的資格,也不敢這麽做,所以一下子也就有些冷場。
這時候就體現出曹顧這樣的人物在場的價值了,他也就三言兩語,便将蘇牧“安撫”了下來,而後進入了到與遼國和談的事情。
蘇牧也知道效果足夠了,便順着曹顧的話題說下去,三位王子就是爲了這件事來的,自然要側耳聆聽,生怕漏過一星半點。
而後蘇牧又将皇城司和繡衣指使軍的密探叫了進來,讓他們負責通報高慕俠和甄五臣還有盧俊義,務必要配合三位王子做好和談的事情。
當然了,雖然有些事情不能明面上說,但終究還是可以旁敲側擊一番的。
比如他跟蕭德妃的秘密協議,雙方和談的底限等等,這些都可以告知曹顧和三位王子。
其實大的格局已經被他和蕭德妃定下,而且絕對是大焱這邊占據潑天大的便宜,曹顧和三位王子前去和談,也不過是表面走一走形勢罷了。
這件事官家趙劼知曉,曹顧也知曉,童貫和種師道等人也知曉,但三位王子并不知曉,北伐軍的大部分人不知曉,大焱朝的百姓不知曉,普通遼人也不知曉。
所以隻要把這件事辦好,三位王子就擁有自己的功勞,那些和談的成果,就是他們最大的資本。
以後官家若果真的生不出兒子來,想要從三位王子之中過繼一個當國儲,那麽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資本,所以這也是他們最佳的表現機會了。
曹顧四人一直在蘇牧的書房待到了中午,吃過了宴席,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蘇牧與雅绾兒和扈三娘享受了一段午後的慵懶時光,這在戰後是十分難得的恬靜,蘇牧也很是珍惜。
當然了,如果沒有眼神能夠分分鍾殺死人的巫花容在場的話,效果已經會更好一些。
到了下午,蘇牧便出了城,這一次是去找童貫。
對于童貫,蘇牧始終有着一種敬而遠之的态度,畢竟這個大宦官是名義上北伐軍的都統制,與種師道一同掌管大軍。
且不論他的北伐動機是否純潔,若沒有他力主北伐,根本就不會出現眼下的所有勝果,所以從結果上來看,蘇牧是如何都要去見一見童貫的。
他也不指望童貫會主動上門找自己,畢竟他直到現在仍舊挂着樞密承旨的頭銜,身份上就是天差地别。
再者,曹顧與三位王子聯袂而來就足夠惹眼,若童貫再來拜訪,那就真的要将蘇牧架在火上烤了。
所以蘇牧還是識趣的來到了城外的軍營。
無論是虛僞還是真心,能夠從入伍以來,數十年如一日住在軍營之中,将自己當成一個尋常的軍士,在這一點上,童貫都是令人敬佩的。
王禀劉延慶等人都不是蠢物,卻能夠脫離種師道這樣的西北軍神,投入到童貫的門牆之下,足見童貫不是個簡單人物。
而且他以宦官的身份,成爲樞密使,成爲北伐軍的領袖,單從這一點來說,童貫算是曆史上最成功的宦官之一了。
這一次北伐雖然他有些怯懦,但受限于目光的考量,做出這樣的決策也無可厚非,不是他們太過鼠目寸光,而是蘇牧擁有着超越常人的前瞻性,僅此而已。
但這一次北伐的戰果,對于所有漢人來說,絕對是值得舉國歡慶的千古奇功,無論是童貫還是種師道,都應該得到足夠的尊重。
對于蘇牧的到來,童貫還是非常滿意的。
他是個虛榮心很強的人,極其好面子,曹顧和三位王子都主動找上門去見蘇牧,蘇牧卻來見他童貫,這讓他心裏感到非常的舒服。
遙想當年,自己統領十五萬大軍,連同梁山軍南下去平叛方臘,蘇牧還隻是方七佛的一個俘虜,雖然有死守杭州的功勞,但終究是入不得童貫的法眼。
最後在平叛的關鍵階段,蘇牧屢建奇功,童貫卻沒有将他的功勞給報上去,這也讓童貫有些懊惱。
而到了這一場北伐,蘇牧俨然已經有些天子近臣的氣度,手裏握着官家的蟠龍佩,就足以說明蘇牧的重要性。
然而到了現在,北伐暫告一段落,蘇牧已經足以跟他和種師道平起平坐,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若沒有蘇牧一次次走在他們的前頭,這次的北伐根本就不可能取得這樣的千古奇功。
沒有蘇牧就沒有嶽飛韓世忠等人的遊騎,也就沒有涿州的常勝軍,自然不會有接下來的一次次勝利。
所以雖然表面上很受用,但童貫不得不佩服蘇牧,兩人的見面也就異常的和諧了。
既然到了軍營,蘇牧自然要見一見嶽飛韓世忠楊挺等一幹兄弟,童貫這一次也是給足了蘇牧面子,竟然爲他們擺下了宴席。
嶽飛等人謹守軍紀,輕易不會入城,所以也沒來得及去見蘇牧,見得蘇牧主動找過來,一幹人也是激動非常。
蘇牧與他們分别見禮,但見得這些人無論從氣度上還是魄力,無論是眼色神态,還是言行舉止,都充滿了一方大将的風範和姿态,蘇牧也是感慨萬千,戰争,果然是讓将領成長的最佳靈藥。
嶽飛、韓世忠、楊挺、徐甯、宗儲、柴進、朱武,張憲、楊再興甚至連徐慶和王貴等人,都一一到場,蘇牧看着這些人,心裏也是激蕩不已。
這些人随便放一個出去,都是足以以一敵百的猛将,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勇有謀的智将,這些,就是大焱皇朝今後軍隊的班底!
切莫看如今戰局暫定,女真卻仍舊有着遼東,他們還會招兵買馬,下一次卷土重來會更加的兇猛,而西夏的黨項人已經占據遼國的西面和西北。
消失的隐宗也不知在籌劃着什麽陰謀,蘇牧見識過始可汗和那灰衣老者的實力,以他們的個性,以及對顯宗的仇恨,宿命一般的對決。
所有的一切,都在預示着一個事實,這場北伐絕對不是終點,甚至隻能算是個起點!
而今後的大焱想要穩住戰果,想要争霸天下,需要的不是垂垂遲暮的老軍神種師道,也不是即将功成名就的童貫,而是他們,是這些中堅的将領們!
而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蘇牧提拔起來的,即便不是蘇牧直接提拔起來,也都因爲蘇牧的契機,才能聚集在一處。
他們對蘇牧有着别樣的知遇之恩,雖然不至于讓他們對蘇牧死心塌地,但如果終極大戰到來,官家趙劼如果對蘇牧動手,或許蘇牧并不會站在大焱這邊,但絕對會站在漢人這一邊。
那麽到時候,這些将領們的力量,他們與蘇牧的聯系,也就能夠派上用場。
一場酒宴吃得異常歡暢,嶽飛和韓世忠等人還在抱怨,說是上京之戰沒能幫蘇牧解圍雲雲,但蘇牧也很清楚,彼時的大焱已經無法再出兵,這些将領們心裏多少會有些失落。
也有人提到西北面的郭藥師,這個枭雄人物,顯然也引起了大家的警惕,不過郭藥師此時有種師道鎮着,一時半會兒是不太可能做什麽出格之事的。
酒宴結束之後,蘇牧也就回了府邸,不日便接到童貫的軍令,讓他一同班師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