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提升一支軍隊的軍心士氣,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帶領他們取得一場勝利,而想要鑄造軍魂,最極端的辦法卻是經曆了一場場大敗之後,這些士兵仍舊想着還能勝利。
對于沉迷太平數十年的北伐軍而言,讓他們經曆慘敗,是無法鑄造出軍魂的,隻能将他們徹底擊潰。
所以想要積攢軍心士氣,隻能不斷地去獲取勝利。
也多虧了嶽飛韓世忠等一幹新崛起的将星,今次北伐順風順水,從踏入北方戰場一來,莫州雄州涿州易州幽州平州,哪一戰都是大勝,而且還是出人意料的大勝!
這也塑造出了北伐軍所向無敵的一種表象,而事實上,不斷的勝利也使得軍士們信心大增,士氣已經穩固,特别是經曆了幽州的争搶軍功,大部分士卒都得到了足夠參與感,而且還是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
這些戰役就像一個大人看顧着蹒跚學步的孩童,那孩童不怕摔倒,因爲身後有人扶着,有恃無恐使得他們快速成長起來,直到今日終于覺着自己能夠健步如飛,無論事實上他們是否真的能夠健步如飛,起碼在心理上,他們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成長和強大。
大定府乃是大遼帝國的中京,雖然不是遼國的都城,但作爲大遼的五京之一,中京甚至比臨潢府上京還要大,還要繁華。
蓋因中京建立于遼朝的中期,那時候正是遼國最爲強盛的時期,财力雄厚,曆時四年才将中京城建好,并設立了大定府。
而大定府又趕上了大焱和遼國議和休戰的數十年和平,他的地理位置又相對靠近南方,以緻于諸多商隊和來往旅客絡繹不絕,爲這座中京帶來了巨大的财富和資源。
遼國的皇帝很喜歡中京的繁花,甚至打算常駐大定府,也在大定府接見大焱和其他國家的使臣,使得大定府成爲了遼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中京建在老哈河沖擊平原之上,氣候溫和,水草豐美,無論農耕還是放牧,都極其适宜,也正是這等得天獨厚之地,使得中京越發的繁華似錦。
中京城模仿了大焱都城汴梁城的布局,分外城、内城和皇城,大體上是個正方形,皇城裏雖然沒有老皇帝在住,但皇城區域内也住着許多遼國的王公貴族。
然而此時卻是全城騷亂,王公貴族們拖家帶口,在私兵的護衛之下,往北門而逃,卻又被守軍堵在北門的前面。
是的,大焱的軍隊已經在攻打大定府很多天,早在北伐軍還未抵達大定府,這些狂妄自大的遼國軍隊還曾經出兵阻擊,結果被嶽飛韓世忠等人的騎兵殺得落花流水。
童貫終究不是純粹的軍人,他并沒有打算要徹底征服大定府,所以他隻圍困了中京城的東西南三面,留着北門,以供遼國的貴族和軍隊逃走。
他的意思是将遼人趕出中京城,将他們吓跑就好,盡可能地避免血戰,如果将四面城門都圍死,那麽遼人必定陷入絕地,隻能夠死戰,到時候誰輸誰赢還是兩說之事。
北伐軍傾巢而出,已經是孤注一擲,而且前提還是官家對此沒有定議的情況之下進行的。
如果這一戰失利了,他們會由千古功臣,變成千古罪人,即便是最瘋狂的賭徒,也不一定敢押這一次寶。
所以童貫的謹小慎微,也得到了軍中一些老将們的支持,至于嶽飛韓世忠等青壯派,他們跟着蘇牧一路往北打過來,勢如破竹,早已知曉遼國内部水深火熱,隻不過是外強中幹罷了,大定府雖然是遼中京,但隻要奮力死戰,必定能夠大勝一場!
北伐軍的軍心士氣早已今時不同往日,經曆了這麽多場勝利,雖說還不能說脫胎換骨,但戰鬥力早已比之前要強悍太多,眼下又是傾巢而出,三十萬精兵圍困大定府,萬萬沒有失敗的道理。
再說了,守城本來就是遼人的軟肋,而以步軍和攻城器械見長的大焱,完全就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此時童貫并步卒大陣上前,這些重甲步卒披着重達六十多斤的步人甲,全身上下除了一雙眼睛,全部都覆蓋在鐵甲之下,披堅執銳,還有大盾頂在前頭,不斷往城牆方向前進。
無數的民夫和輔兵拖着沙袋,跟在步卒大陣的後頭,而大後方的抛石車等攻城器械不斷發射着,巨大的箭樓上,弓箭手們也在不斷往城頭潑灑箭雨,壓得遼人守軍根本擡不起頭來。
以前因爲沒有戰馬,爲了應對遼人的騎軍,大焱不得不大力發展步卒,研究以步克騎的戰法,而弓箭更是大焱人對付遼國騎兵的最得力手段。
而此時,弓箭和步軍,這兩樣完全占優的東西,都讓北伐軍搬到了前線來,面對的卻隻是一心想要逃走的遼國貴族,戰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是在用北伐軍最大的長處,攻擊遼人最軟弱的時刻,真如童貫所想,若徹底封死北門,或許這将是一場死戰,但現在的情形是,大焱人發瘋了一般湧上來,遼人卻是退縮了。
中京的守軍數量堪比上京,可惜爲了應對女真大軍,很大一部分兵力早已被老皇帝抽調北上,不過讓人扼腕的是,彙聚起來的七十萬大軍,最終還是敗在了龍岩平原那一戰之中。
眼下遼中京守軍人數不多,北伐軍又來勢洶洶,他們将此戰視爲功蓋千秋的一戰,以緻于諸多手段全部都施展出來。
面對大焱北伐軍狂風驟雨一般的攻勢,按說遼人應該一敗塗地,可城中守将乃是遼國老皇帝的親侄兒耶律戟,除了耶律大石和蕭幹,也就這位足以堪稱血勇骁将。
中京是老皇帝親自交到他的手裏的,耶律戟不能将之拱手讓給南朝的軟蛋。
可此時他才體會到,手下沒有可用之兵,是一件讓人多麽喪氣的事情。
他也終于能夠體會到,大焱那些有名的猛将,爲何最終都背上懦弱怯戰的罵名,人都說強将手下無弱兵,其實是因爲強兵才能造就強将,而強将反過來再訓練出強兵來。
耶律戟自诩勇武過人,可此時站在牆頭的他,仍舊被大焱的将士們驚駭得啞口無言。
但見得漫天箭雨的壓制之下,中京城的守軍根本就沒辦法擡頭,城牆上早已插滿了箭羽,大焱的步軍早已在城下搭建了五條通天坦途一般的魚梁道。
這魚梁道是用沙土和遼人士兵的屍體搭建起來的,從城下斜斜延伸到城頭之上,成爲了大焱步卒進攻城頭的橋梁。
耶律戟很快就命人死守魚梁道的盡頭處,甚至還在關鍵的地方放火,滾油不斷傾倒,将進攻的大焱步軍一同點燃。
可對面顯然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員虎将抖着一條鐵槍,身上已經插着十數支箭羽,卻渾然無懼,悍不畏死,帶領着十幾名敢死的勇士,就這麽沖了上來!
他對大焱的将領沒有太多的情報了解,畢竟他一直就沒有當大焱的将領爲一回事,這些軟蛋也沒有什麽可以研究的。
然而今日,他見過太多太多悍不畏死的猛将,這些人仿佛春雨過後的竹筍,一夜之間就全都冒了出來一般。
他帶着親衛迎了上來,那大焱的猛将抖擻精神,鐵槍如龍,不斷翻飛,一路上竟無人可擋!
耶律戟捉刀上前,就要與之血戰,可刀刃還未劈下去,肩頭已經被對方搠中!
“噗!”
耶律戟被挑飛出去,整個左肩都被撕裂開來,親衛們趕緊護着他退下城頭,而那員猛将似乎照着慣例一般,朝耶律戟豪邁一笑:“記住了,你爺爺是大焱楊再興!”
“又一個姓楊的...”耶律戟忍着劇痛,被親衛護着退下城頭,途中竟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來。
是的,早在昨日,便有一個自稱楊挺的,殺上城頭來,憑借着一人一槍,将城頭守軍殺得七零八落,若非耶律戟果決地放火,真讓那楊挺殺了個通透。
而在前兩日,他曾見過一個叫徐甯,一個叫嶽飛,這兩個同樣是讓人頭疼不已。
那時候大焱的魚梁道還沒有合龍,這兩人從陣前疾跑幾步,而後将手中鐵槍給投擲了出去。
他們的目标不是城頭的守軍,而是将鐵槍紮在了城牆之上,三丈高的城牆中間,便深深紮着二人的鐵槍。
而後徐甯先高高躍起,攀上第一根鐵槍,嶽飛疾跑開來,跳将起來,讓徐甯再度甩飛出去,借助第二根鐵槍的反彈之力,竟然沖上了城牆來!
是的,他們沒有借助雲梯之類的攻城器械,就憑着兩人的配合和兩杆鐵槍的輔佐,就這麽跳上了三丈餘高的城頭!
這在大焱的武林高手之中,或許不算什麽,可在隻有蠻力,隻懂得捉刀騎馬射箭的遼人眼中,這無疑就是驚掉眼球的壯舉了!
嶽飛和徐甯之後,又有叫張憲和徐慶的殺上來,而後又是叫宗儲和王貴的,堪稱神射,将他耶律戟手底下的精銳,都射死得一幹二淨!
這場攻守戰更像是大焱北伐軍的表演,将以後決定着大焱軍事未來的那些無雙猛将,都展示在了遼人的面前,他們仿佛用自己的勇武和不惜命,告訴這個天下。
今後,大焱将在軍事上将不再受到歧視,他們已經登上了大遼帝國中京大定府的城頭,更登上了争霸這個天下的舞台!
耶律戟剛剛被救下城頭,主将受傷,軍心士氣徹底崩潰,這也預示着中京開始了陷落與沉淪。
北門的遼國貴族們也陷入了瘋狂之中,他們動用私軍,沖破守軍的阻礙,成功打開了北門,往上京方向逃亡去了!
這是大定府沉淪的開始,也是整個大遼帝國崩潰的喪鍾。
而耶律戟剛剛安頓下來,已經有海東青送來最新的軍報,蕭幹并沒有能夠攻占居庸關!
大焱老将種師道,帶着步卒,利用馱馬騾子甚至是駱駝,從幽州趕往居庸關,在背後給蕭幹來了緻命的一擊,蕭幹往西京逃亡去也!
東京遼陽府已經成爲女真人的都城,南京幽燕成了大焱的後方,中京大定府眼看也成爲了大焱人的地盤,上京正在承受女真人的怒火。
大遼帝國,已經走到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