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了許久,都不曾見得右側山坡發動攻勢,于是他再次确認,右側是沒有伏兵的,因爲北伐軍這支伏兵的人數并不足以讓他們兩面設伏!
如此一來就可以确定,這支伏兵并非刻意把守虎頭谷,說不得隻是孤軍深入的尋常斥候營團罷了!
所以張钰感到很欣喜,雖然急着馳援幽州,中途遭伏确實不是什麽好事,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滅殺這股斥候,一樣能夠磨砺軍心士氣,到了幽州之後,也省下了激勵士氣的功夫了。
“頂住!”
經曆了初時的驚惶之後,步卒們終于穩定了心态,他們開始頂着落石,往左側山坡上前進!
前頭的步卒登上斜坡,便給後方的弟兄留下了位置,他們的盾陣也就越發穩固厚實,眼看着就要形成良性循環,足以抵禦落石之時,山上一聲炮響,一隊騎兵居高臨下,沖殺了下來!
但見爲首一将紅黑臉面,紅纓飄飛,如同一團烈焰,身上黑甲仿似冒着森森鬼氣,而讓人驚訝的是,這名宋将,手裏頭并非馬槊銀槍,卻是一杆百十斤重的鐵蒺藜骨朵兒!
“殺!”
徐慶一馬當先,長長的緩坡正适合戰馬加速,而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更是讓他發揮得淋漓盡緻,那些拼命往山上前行的步卒頂起盾牆來,卻被徐慶如同戳破窗戶紙一般輕松撕裂了陣型!
“嘭!”
徐慶的戰馬披挂了鐵甲,與身邊親衛四五人,形成了尖銳的三角陣型,撞入了盾牆之中,瞬間就将盾牆給破開了!
骨朵兒将敵人的盾牌連同身體砸爛,徐慶如入無人之境,這種地形也隻能沖鋒一次,戰馬無法掉頭,甚至沒辦法在敵陣之中左右沖突,完全就是一錘子買賣,若不能殺退敵人,他們也就隻能死在戰陣之中。
作爲先鋒,他的身後是五十馬穆魯克奴隸兵,沖鋒的餘勢讓他們撞入了敵陣之中,戰馬還未停下來,徐慶已經借助戰馬的沖勢,跳入了敵陣之中!
他的骨朵兒便如同碾壓一切的絞肉機,力拔山兮的他帶着排山倒海的氣勢,像一頭在花海裏頭橫沖直撞的大野豬,無論走到哪裏,身周一丈必定血流成河!
相比之下,那五十馬穆魯克奴隸兵就顯得穩重許多,他們從馬背上取下特制的大盾和鐵矛,三人背靠背結成小陣,如同十幾朵長滿了刺的鐵花,陣型之外又結成首尾防禦的陣型,十幾朵鐵花又組成了一朵大鐵花。
地形确實對沖鋒有利,讓他們先聲奪人,但進入步戰之後,同樣也限制了他們的陣型,不過馬穆魯克士兵三人一隊,大大增強了防禦力,而且也不失靈活機動型,相互照看,腹背相望,這種做到了細節極緻的步戰陣型,也讓作風粗犷的平州步卒吃盡了苦頭。
他們的鐵矛與北伐軍的截然不同,這是他們作爲教習團的特殊待遇,這種鐵矛細長卻又趁手,矛頭四棱,便于放血,鐵盾雖然極其消耗體能,但防禦能力極其出色。
而他們又有徐慶這個開路先鋒大将在前頭頂着,頓時展現出猙獰的爪牙來!
徐慶勇不可當,并無一合之将,但卻遠遠比不上默默收割着敵人性命的馬穆魯克步兵!
他們的沖鋒将平州步卒的陣型攔腰截斷,而馬穆魯克三人一組的“小鐵花”則不斷将混亂的敵軍分化絞殺!
站在山坡上的張憲俯瞰之下,能夠看到馬穆魯克的步軍小陣型,那三支鐵矛就如同小鐵花上的尖刺,同時刺出,就如同鐵花瞬間綻放,而後又瞬間合攏,周遭的敵人卻隻有死路一條!
這些“小鐵花”不斷将敵人分解開來,化整爲零,逐一刺殺,他們卻不斷融合在一起,三人小組變成三加三的六人組,就如同立體的大花,漸漸在峽谷之中綻放開來!
反觀平州的步卒,先是被山坡頂的落石砸死了一大片,而後又遭遇敵人的沖鋒,死傷不計,本以爲這些騎兵是自殺式沖鋒,沒想到沖鋒隻是開端,在步陣之中厮殺,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當徐慶和馬穆魯克的步卒大開殺戒之時,嶽飛和張憲等人也是看得心驚肉跳,紛紛佩服蘇牧的先見之明。
這些馬穆魯克奴隸兵雖然擔任教習團,但北伐軍中的軍士還有很多鄙夷他們的異族身份,更别說他們還是異族之中的奴隸。
所以當教習團完成任務,把他們的戰技和戰術都傾囊相授之後,北伐軍就将馬穆魯克的奴隸兵棄之如敝屐。
但嶽飛還是力排衆議,沒有顧忌其他人的目光,将這些馬穆魯克奴隸兵都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這些奴隸兵,是蘇牧舉薦的,更重要的是,遊騎兵當初的組建,離不開這些人的幫助,嶽飛不會做兔死狗烹的事情。
而此刻他們看着奴隸兵大開殺戒,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看起來瘦巴巴的卷毛奴隸兵!
張钰本還想着看看對方的底細,沒想到對方才動用了五十人,就将自己數百的步卒打得潰不成軍,後軍想要救援也擠不上去,反而被退敗的步卒擠出了峽谷!
敗局已定,步卒更無戀戰之心,紛紛丢盔棄甲往山谷外頭逃竄,馬穆魯克的盾槍兵氣候已成,他們結成了詭異卻又嚴密的絞殺步陣,就這麽守住了峽谷口!
徐慶拖着那碩大沉重的骨朵兒,站在步陣的前方,睥睨着前方的平州敵軍,隻是冷哼了一聲,他們的身後,遍地都是破碎的屍體!
五十人!
平州張钰麾下有三千步卒,有二千騎軍,加起來五千人,雖然受限于地形,雖然被他們設伏在先,但竟然被五十人阻擋了腳步,這不僅僅是贻笑大方的事情,而是要遺臭萬年的!
他的臉色鐵青陰沉,根本無法接受這一場的潰敗,雖然看起來慘烈,但他麾下的步卒也隻是損失了一百多人,相對于三千步卒而言,這一百多人或許不算什麽。
可反觀對方那健全萬分,一個不少的五十人陣型,就會讓人怒不可遏了。
對方竟然沒有一個傷亡,就滅殺了己方一百多人,還将峽谷徹底占據,這是滔天的恥辱!
張钰是個久經沙場的人,事實上在遼國,無論是契丹人還是北地漢兒,哪一個沒有經曆過幾次生死大戰?
張钰雖然出身進士文官,但在戰事兵法上也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和豐富的經驗,否則也不會提兵馳援幽州,做出這種顧全大局的決策來。
他本可以再将步卒頂上去,緩緩推進,哪怕用人命來填,都要将對方這五十人推入峽谷之中,隻要進入了峽谷,他們就能夠打開缺口,占據右側的山坡,将陣型展開來。
到了那時候,無論是與左側的伏兵死戰,亦或是頂住峽谷,從右側的坡地繞過去,隻要出了虎頭谷,來到了開闊地,這支伏兵就變得毫無用處。
他們甚至可以棄之不顧,直奔幽州,留給這支伏兵來頭疼,若他們留下,這支大焱伏兵在開闊地絕對沒有半點生還的道理,若他們離開,這支伏兵隻要不是腦子壞掉,也不可能以一二百人去追擊五千人的隊伍。
所以占據右側山坡,絕對是張钰的首選,然而五千大軍,面對不足二百的伏兵,竟然要用到這樣的戰術,即便赢了,一樣會輸掉士氣軍心,更重要的是,會輸掉他張钰的信心,會在他心裏留下永遠無法抹除的陰影!
這樣的狀态之下,即便讓他及時趕到幽州,即便他手裏頭的五千人馬保存齊全,他還有多少自信能夠赢下戰鬥?
上将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下者攻兵,上者攻心,非但要攻對方的心,還要“攻”自己的心。
深谙兵法軍事的張钰,自然不可能讓這二百人破壞了自己的心境,所以他并沒有選擇占領右側的山坡,暫時偃旗息鼓,稍作休整,因爲即将入夜,夜色降臨之後,便隻能鳴金收兵。
至于夜間突襲,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他連占領山坡的想法都沒有,更不會用夜襲的策略。
而他也不擔心對方會動用夜襲,因爲從這些步卒的軍事素養,他早就看出來,這支伏兵絕對是大焱軍精銳之中的精銳,而且還有與他一樣知兵的智将。
固守這個山谷,極大程度地拖延張钰的部隊,将是這支隊伍最佳的選擇,也是最好的結果,他們自然不可能放棄固守而選擇自殺式的夜襲。
這一夜倒是相安無事,步卒們經過了一夜的休整,也漸漸恢複了過來,而張钰甚至還做了一件極其振奮軍心的事情。
他讓人送了一頓斷頭飯到峽谷之中,而那手持骨朵兒的黑甲悍将,竟然來者不拒,将那斷頭飯收了下來!
張钰本隻是想借此來振奮軍心,打擊對方的士氣,沒想到對方竟然全盤接招了!
這也讓他感到有些不安,因爲這說明一個問題,對方極有可能早有覺悟,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雖然自己弄巧成拙,但張钰斷然不可能讓軍士們知曉,這一夜看似平靜,其實他一直都在轉輾反側。
到得天蒙蒙亮,峽谷前的平州軍馬開始埋鍋造飯,正在這緊要檔口,對方卻突然發動了襲擊!
經過一夜的休整,再經過張钰送上斷頭飯,這些軍士都以爲敵人不會搞突襲,所以很安心地開始吃飯,放下了所有的防備。
而就是此時,嶽飛帶領着一百五十名騎兵,從左側山坡沖殺而下,他們甚至在馬蹄上包裹氈布,當第一縷晨曦照射在他們的鐵甲上之時,他們已經沖入了平州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