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自己的戰功根本就不算什麽,畢竟蘇牧要保守繡衣暗察的身份,軍功太過顯赫,終究害怕樹大招風。
在保全常勝軍的過程之中,蘇牧最大的收獲是與種師道童貫做了交易,最大的付出,同樣是與種師道童貫做了交易。
雖然他得到官家的欽點,身上更是擁有官家的蟠龍佩,還有便宜行事的密旨,但他終究沒有太過煊赫的軍中身份,名不正則言不順,再加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那個便宜行事的權限,其實并沒有想象之中那麽的大。
統領三十萬北伐大軍的童貫和種師道,才是掌握着大局的主宰,而他爲了常勝軍,卻公然給種師道和童貫談條件,甚至不容拒絕,近乎蠻橫地奪過常勝軍,這就将他與童貫種師道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雖然童貫是深谙帝心之人,深知蘇牧早已今非昔比,遲早會成爲官家跟前的第一紅人,而種師道也知曉蘇牧的本事,對于蘇牧放棄戰功而提條件,他們也表示理解,但地位懸殊,他們作爲主帥的權威多少受到了蘇牧的挑釁,這才是問題的根本。
不過好在現狀還不錯,可算是皆大歡喜,再者,他們也需要蘇牧繼續爲朝廷出謀劃策,所以常勝軍的事情,也就這麽過去了。
畢竟嶽飛等人已經開始崛起,而這些人,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打上了蘇牧的烙印。
在加上高慕俠的皇城司和繡衣指使軍,都是蘇牧能夠影響的力量,這就由不得他們不去正視蘇牧的能量。
而從曹顧的口中,他們也得知,蘇牧的兄長已經開始在市舶司大放異彩,南方的地方官員之中有很多已經開始支持蘇瑜,淮南東路的轉運使郭正文根本就不是蘇瑜的對手。
再加上據說蘇牧乃是鎮江和江州龍揚山的幕後當家人,整個江南幾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趙宗昊趙文瑄趙如靖等王子,越王吳王秦王等人都領蘇牧的情。
可以說蘇牧是朝野裏裏外外都打理了一遍,無論是文是武,總讓人感覺蘇牧的人情無處不在,他也無人不可用,這可就是隐性的軟實力了!
所以才說,将常勝軍交給蘇牧,種師道起碼是放心的,總比将常勝軍瓦解拆分,或者交到童貫劉延慶這些人手中瞎折騰強。
他相信蘇牧能夠成功掌控好常勝軍,如此一來,有常勝軍這樣的北地帶路黨的存在,漫說前頭的幽州,便是整個燕雲,乃至整個遼國,都将在北伐軍的鐵蹄下顫抖!
郭藥師和甄五臣表态之後,蘇牧也就将自己的初步計劃詳細說了一些,郭藥師和甄五臣頓時心頭狂喜!
因爲蘇牧決定将常勝軍編入繡衣指使軍,讓常勝軍的弟兄們獲得正式的朝廷編制,而繡衣指使軍的差事,他們都是知道的!
當初高慕俠将繡衣指使軍的弟兄們安插在涿州,根本就瞞不過郭藥師和甄五臣。
蘇牧去見甄五臣之時,還讓繡衣指使軍的弟兄們暗中包圍過甄五臣的宅院,甚至跟郭藥師的親兵鬥過一場。
他們心裏很清楚,繡衣指使軍雖然沒有在戰場上正面沖鋒陷陣,但這些密探滲透到北地的各個角落,可謂無孔不入,以常勝軍弟兄們的本事,即便想要潛入遼國北庭,也根本不成問題!
常勝軍雖然悍勇,但終究出身草莽,沒有大焱禁軍的軍戶正經出身,若進入到北伐軍之中,肯定會受到排擠。
可若到了高慕俠麾下,就能夠享受蘇牧的全程保護,而且有了正式的編制,他們就不需要擔心被瓦解。
再者,繡衣指使軍以刺探情報爲主要任務,這樣的密探當然是多多益善,也就是說,常勝軍非但保住了,而且還能夠繼續擴充人馬!
想要徹底滲透和掌控北地,需要的密探數量,可就不是區區幾千人的事情了!
他們本來就對北地熟悉無比,這樣的任務對于常勝軍而言,根本就是輕車熟路,少了戰場上厮殺搏命的風險,又能夠得到正式官身,還能夠繼續招兵買馬,這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情比這個更好!
本以爲常勝軍即将要走到頭的幾個人,沒想到蘇牧給他們送了這麽大一份禮,如今想想,當初在涿州之時,他們竟然還曾經動過要殺蘇牧的念頭,想想都老臉羞紅啊!
蘇牧将初步計劃說完,就讓人将高慕俠找來,讓他與郭藥師甄五臣詳談。
他很清楚郭藥師的野心,若讓常勝軍無限制擴張下去,他對整個北地甚至燕雲十六州确實能夠做到了如指掌。
但同時也多了一份風險,這樣一來,郭藥師的權柄和勢力就會極度膨脹起來,若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也不排除郭藥師占地爲王的可能。
不過蘇牧擁有着極大的自信,在他看來,涿州之戰,往後的幽州之戰,收複燕雲的大戰,乃至于對抗遼國的終極之戰,其實都并不是真正的終點。
他要做的大事在東北方,他的真正目的,不是契丹人,而是紮辮子的女真人!
在大目的沒有達成之前,他又怎麽可能讓郭藥師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攪風攪雨!
在童貫上奏捷報的同時,高慕俠也将皇城司的奏章遞了上去,甚至要比童貫的奏報還要早些抵達京師。
他是官家的眼線耳目,自然據實以報,而且他還順便将蘇牧的奏章給遞了上去,相信官家見到如此捷報,是不可能駁回擴張繡衣指使軍的提議的。
雖然蘇牧才是那個站在幕後的人,但明面上,他高慕俠才是皇城司和繡衣指使軍的一把手。
繡衣指使軍擴充之後,直接受益最大的,還是他高慕俠,據說眼下京城之中已經流傳開這樣一個說法。
當初那些人說起高慕俠,總是一頭霧水,而後故作恍然地說道,哦,原來是高俅高太尉的螟蛉之子。
可如今提起高慕俠,許多人都噤若寒蟬,不敢再深聊,因爲皇城司不僅僅刺探軍情,還監察着百官和市井民情,更是天子近臣。
高慕俠走到今時今日,早已成爲官家最爲親信的人物之一,連許多老宦官,都不如高慕俠受寵。
所以也有人将這種說法掉轉過來,提到高太尉,有些人會說,這老頭兒是皇城司大提舉高慕俠的幹爹!
這就是他高慕俠短短兩三年間做出的大事和成就,堪稱舉世罕有的晉升速度,而且他還不到三十歲,有生之年位極人臣那已經是鐵闆釘釘的事情。
而這一切,如果沒有蘇牧,隻憑着他高慕俠,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甚至于他連開始的機會都不會有。
高慕俠知道蘇牧并不圖名,也不貪利,雖然他不知道蘇牧圖謀些什麽,但他們知道,蘇牧這種人已經脫離了俗人庸人的追求,他在做一件真正的大事!
所以對于蘇牧,他是懷着崇敬的心态,對于蘇牧做出的決策,他完全沒有反對的理由,對于蘇牧交代下來的事情,他也沒有不做的道理。
就像嶽飛等人一樣,在不知不覺之中,潛移默化之下,他們早已打上了蘇牧的烙印,而且他們也隐約能夠感受到蘇牧想要做的大事,心裏也堅定不移地相信,隻要跟随着蘇牧的腳步,總有一天,史書上絕對會有他們的大名!
高慕俠與郭藥師等人在詳談具體操作的事宜,蘇牧則自行離開,他在涿州城中走了一會兒,便出了城門,來到了北伐軍大營之中。
與嶽飛徐甯韓世忠等人見了一面,聊了一些關于騎兵團的事情之後,他便來到了關押戰俘的囚區。
在最核心的大帳之中,關押着的正是遼國雙壁之一,昔日遼人引以爲傲的林牙大石!
他還記得秦縱橫自盡之時,耶律大石流下的眼淚,如果不出意外,這位林牙大石,絕世無雙的遼國骁将,不日就要被押解回東京,聽候朝廷發落。
所以他覺得自己有必要來見一見林牙大石。
值得一提的是,蘇牧來找林牙大石,但談論的對象卻并不是林牙大石,而是遼人的另一個員骁将,如今占據着幽州的奚人六部大王蕭幹!
對于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林牙大石已經有了大概的預想,但并不表示他就會從此屈服,任由蘇牧擺布,雖然他跟蕭幹明争暗鬥,都想争做遼國第一軍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輕易将蕭幹的事情,告訴蘇牧,因爲不是個人的恩怨,而關系到了這個遼國的安危!
像他這般赫赫有名的人物,大焱朝廷是不可能殺他的,但會将他永遠釘在恥辱柱上,用他的被俘和被羞辱,來激勵大焱的北伐軍,來打擊遼軍的士氣!
他耶律大石赢了半輩子,隻輸過一次,輸在了蘇牧的手中,便全盤皆輸了,他不服啊!
可形勢比人強,他又不服不行啊!
蘇牧也沒想過會很容易就讓耶律大石開口,但他有的是讓他開口的辦法。
耶律大石是遼國的翰林,對漢文很是精通,蘇牧便用劍鞘,在耶律大石面前的地上,寫了兩個名字。
耶律大石本來緊閉着嘴巴,甚至連睜眼看一看蘇牧都不屑爲之,可當他随意瞥了一眼,地上那兩個名字便如同直接用利刃刻在他的心髒上一般,讓他心頭大駭!
“李處溫,蕭德妃。”
這兩個名字背後的意義,哪怕在遼國,都極少有人知曉,蘇牧隻是一個遠隔千裏的大焱文人,到了北地來也不過隻是個參謀贊畫之類不入流的低級軍官,而後充當使者卻又力挽狂瀾,可謂高深莫測。
可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知曉如此隐秘之事啊!
這第一個名字,乃是一個漢人的名字,名字的主人也确确實實不是契丹人,可就是這個李處溫,卻是遼國之中最具權勢的人之一,他是遼國的宰相!
而另一個名字,更不是蘇牧所能知曉的。
蕭德妃的本名叫蕭神女,乃是魏王耶律淳最爲寵愛的一名妃子!
這兩個名字看起來毫無聯系,但隻有深知内情之人才知道,這兩個人絕對有着不可分割的關系!
因爲這兩個人,将決定着,或者已經決定了遼國今後的國主人選!
因爲這是耶律大石和蕭幹離開上京之時,才剛剛解決掉的一個危機,目前還未公諸于天下!
這蘇牧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