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的貼身死士将專屬于林牙的馱馬牽到了林牙的馬前,這匹老馬是林牙的第一匹馬,跟着林牙長大,身上滿是疤痕,一路見證着林牙的成長。
林牙大石不同于别的皇族,用那些窮酸南面官私底下的話來說,林牙就像是三國時候劉備劉皇叔,雖然是一位不知隔了多遠的皇族,但體内終究留着一絲皇族的血統,當皇族“萬馬齊喑”,他又展現出改天換地的大本事之時,那麽他就能夠代表皇族的正統。
此時的遼國已經日暮西山,甚至奄奄一息,在蒙古部族偷襲中京之前,東北白山黑水裏的女真騎兵,早已将上京打了一次,如今的遼國就像個遲暮的老狼,誰都想踹上一腳,不敢踹的也唾上一口。
耶律大石精讀漢文,成爲遼國的翰林,要知道遼國的科舉完全照搬大焱漢人,作爲契丹異族,他能夠通過科舉,奪得翰林之名,可知他下了多大的苦功。
除此之外,他身上無數的傷疤就如同那匹老馬一樣,使得他年紀輕輕,就成爲了遼國軍隊裏頭讓人無法忽視的一員骁将,甚至已經成爲了不可或缺的人物。
當城門塌陷的那一瞬間,林牙大石心中有驚愕,但驚愕過後,更多的是興奮!
這是一種近乎變态的興奮,大焱人,或者說遼東的這些馬賊,終于有了男兒的模樣!
他從不否認自己是個驕傲的人,因爲他深知自己擁有足夠驕傲的資本。
在遼人看來,一方面自然希望歸附遼國的漢兒能夠忠心耿耿爲遼國盡忠做事,而另一方面他們卻又在私底下譏諷鄙夷這些歸順的漢兒,覺得他們沒有半分男兒氣概。
耶律大石曾經非常看不起這些北地漢兒,直到他遇到了秦縱橫,他也曾經向自己最親信的軍師問過這個問題。
他還記得秦縱橫這樣回答他:“世事無常,有少保難自保,有謀士難謀己,也有人主難做主,雖大臣盡忠,奈何皇帝無情,我等北地漢兒便如那無根浮萍,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亂世之中求存,哪有這般多的道理可講?”
耶律大石是正兒八經的翰林,深知漢人那套綱常禮法,所以聽得秦縱橫如此回答,讓他看到了南面官和北地漢兒的生存哲學一般。
而秦縱橫接下來卻玩笑着說,這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風水輪流轉,說不得哪天遼國滅亡了,大焱又打到北面來,第一個起來反抗遼國的,說不定就是他們這些南面官和北地漢兒吧。
當時的耶律大石隻是呵呵一笑,心裏卻是爲秦縱橫的坦率而高興,待得秦縱橫離開之後,他又在自己的袍角打了個結,提醒自己一定要切記,南人絕對不可盡信。
但接下來的不斷征戰之中,他卻越來越依賴秦縱橫,仿佛這些漢人天生就有種能力,讓他們這些遊牧民族生出尊敬一般。
他們或許軟弱無力,很多時候都很懦弱,但他們總能夠像溫水煮青蛙一般,潤物無聲地改變着身邊之人,卻又那麽的理所當然,讓人無從察覺,待得察覺之後,心裏早已沒有了任何輕視之心,因爲你已經徹底接受了這些漢人。
耶律大石回頭望着坍塌的城門,他聽到了馬蹄慌亂,聽到了軍士們的厮殺和咆哮,他知道秦縱橫正在聚集所有的力量,要解救他出去。
他身邊的精騎都下了馬,因爲他們已經被包圍,内城狹窄,騎在馬上就是個靶子,倒不如下馬步戰。
耶律大石将馬槊倒插在地上,而後撫摸着那匹老馬,在它的耳邊輕聲呢喃了幾句,這才從馬背上解下左右兩側的氈布包。
氈布包很大,但耶律大石左右各提起一個,仿佛提了兩個碩大的黑色棉花糖一般舉重若輕。
見得郭藥師和甄五臣等人圍殺上來,耶律大石猛然暴喝一聲,雙臂一震,氈布包便嗤啦啦裂開,露出了兩個碩大的鐵蒺藜骨朵兒來!
這鐵蒺藜骨朵兒少說也有幾十斤,他左右手各提一個,如同一隻堅硬無比的鐵螃蟹,舉起了比自己身軀還大的雙螯!
見得這對鐵蒺藜骨朵兒,那些個斡魯朵精騎仿佛吃了仙丹神藥一般,所有人精神大振,抽出馬刀來,不退反進,跟着耶律大石的身後,主動朝郭藥師等人殺了過來!
是的!他們主動沖殺了過來!
耶律大石不是蠢物,憑借着他們這一百人,想要沖出坍塌的城門,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們隻能在裏頭堅持着,堅持着不死,堅持到外頭的大軍沖潰城門的廢墟!
大軍沖不進來,他們就是甕中之鼈,隻有等死的份,可如同大軍能夠沖進來,那麽他們就不是落網之魚,而是先鋒,是大軍攻占涿州城的先鋒!
他們的宿命就是,戰!戰!戰!
耶律大石疾行變狂奔,勢若奔雷,如船頭撞破巨浪一般沖入常勝軍之中,那對鐵蒺藜骨朵兒揮舞開來,所過之處無不披靡!
一名常勝軍悍卒舉盾來擋,卻被耶律大石砸碎盾牌,擊碎了胸膛,整個人如同一團雜碎般倒飛而出,鮮血噴灑當空!
劉舜仁使一雙十幾斤重的鐵锏,随後而至,才兩合就被耶律大石逼退,胸甲都被砸碎,若非貼身藏了個護心鏡,小命可就丢在此處了!
郭藥師見得耶律大石非但沒有任何怯懦,反而更逞兇威,鐵槍如黑龍離巢,直刺耶律大石的心口,後者冷笑一聲,一力降十慧,骨朵兒砸在槍尖上,那鐵槍彎出讓人心驚的弧度,郭藥師竟然也被打退了!
這就是耶律大石的勇武,這骨朵兒就是他的徽章,也正是他動用了骨朵兒,這一百斡魯朵精騎才有恃無恐!
涿州城中已經沒有了箭矢,可仍舊有投槍,實在不行直接将長槍扔出去,甚至扔幾把菜刀出去,都能夠殺光這些精騎,可郭藥師又下了活擒令,諸多軍士也就難免有些投鼠忌器了。
耶律大石作爲遼國的北院大王,如今遼國的第一軍人,若拿下此人,大焱朝廷還不求着常勝軍?
即便大焱朝廷看不上常勝軍,生擒了耶律大石,整個北地如此大,他們何處不能橫行?
然而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耶律大石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羔羊,而是一頭死鬥的困獸!
眼看着耶律大石逞兇,蘇牧面無表情,臉上金印變得更加清晰,若了解内功心法的高手在場,便應該看得出來,蘇牧正在聚氣,以緻于臉色變淡,凸顯得金印越發清晰而已。
他悄無聲息地行走在亂軍之中,左手劍右手刀隻是随意揮出,便有斡魯朵精騎被斬殺當場!
他修煉的是喬道清的陰陽經内功心法,又得了雙刀流的神技,每日裏苦練不辍,戰鬥智商也不低,更是經曆無數次的生死厮殺,他或許不是練武的奇才,但絕對是最刻苦最舍得拼命的武者!
如果這樣日複一日的堅持都無法讓蘇牧成爲武道宗師,那天理何在?
身爲武道宗師,蘇牧雖然不敢說能夠在萬軍叢中取上将首級如探囊取物,但面對這些擅長騎射和沖鋒,眼下卻隻能被動步戰的斡魯朵勇士,如果他還不能做到閑庭信步,殺人如麻,這武道宗師也太浪得虛名了。
耶律大石雖然大開大合,霸道無雙,可粗中有細,一直在審視着戰局,這也是他長期擔任主帥修煉出來的本事,即便情勢再危急,也能夠偷偷觀察大局的變化。
當他發現蘇牧朝他走過來,殺人如砍瓜切菜,絲毫不比他差勁之時,他内心的憤怒就越發熾烈起來。
若不是蘇牧幫着守城,屢屢破壞秦縱橫的攻城策略,他們早就将涿州城拿下了。
若不是蘇牧設下詭計,他也不會中計,更不會被困在這甕城之中,面對蘇牧這個罪魁禍首,耶律大石又豈能忍氣吞聲!
他相信隻要将蘇牧殺死,就能夠極大的震懾這些常勝軍,就能夠讓所有人對他心生忌憚!
而蘇牧被殺死之後,涿州城無疑就失去了靈魂,即便自己戰死在這裏,沒有了蘇牧,秦縱橫也能夠順利拿下涿州!
再者,他也覺着自己不會死,如果郭藥師想殺自己,就絕對不會下生擒活捉的命令,更不會在弟兄們接連被他耶律大石所傷之後,仍舊無動于衷,遲遲不下格殺令!
當一個人的名聲大過于他的生命之後,他活着的價值也就比死去要大,耶律大石就是這樣的人,所以郭藥師絕對不會殺他!
而他耶律大石不死,隻要秦縱橫攻陷涿州,他還不是一樣生龍活虎?
耶律大石一直在尋找着蘇牧的身影,眼下見得蘇牧終于出現,并主動朝他挑戰,此刻心中隻有滿滿的歡喜!
他想起蘇牧在城門前的大殺四方,想起他無人能擋的英姿,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見王,他耶律大石已經是遼國第一猛人,又豈能容得下蘇牧!
鐵蒺藜骨朵兒的尖刺上還挂着人肉渣子,以及一些帶着毛發的頭皮之類的東西,耶律大石的身子早已被鮮血染紅,此刻爆喝一聲,便沖向了蘇牧!
蘇牧雙眸微眯,并未去看耶律大石那對讓人頭皮發麻的大骨朵兒,他的目光集中在了耶律大石的雙腳之上!
腳就是人的根,上半身的招式發動之前,雙腳都必須做出調整來配合,所以看腳,就是看到本源。
直接看雙手和骨朵兒,你自然能夠躲開耶律大石的攻擊,可看他的腳,卻能夠提前預判他的下一個招式!
這就是武道宗師與尋常武夫的差距!
蘇牧的觀察落到耶律大石眼中卻成了鄙夷和挑釁,蘇牧的刀和劍甚至沒有任何的動作!
面對蘇牧的無視,耶律大石反而壓下了心中的暴怒,凝聚全部的精氣神,發出了自己最強大的一擊!
沉重而恐怖的骨朵兒夾帶風雷之勢,分别砸向了蘇牧的頭部和腹部!
而蘇牧卻仍舊沒有任何動作,眼看着耶律大石的骨朵兒就要砸下,蘇牧腳下突然嘭一聲震起三寸塵頭!
“唰!”
一道白影從耶律大石的眼前閃過,骨朵兒雙雙落地,而他的手掌,還緊緊握着骨朵兒的鐵柄!
一招!
(ps:昨晚無法上傳v章,所以今天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