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即便蘇牧的勸降不成功,那麽他們也找到了一條突破界河的路線,拿下涿州也就不需要再強渡白溝河。
甚至連一向沉穩的種師道老相公,都表示出急切的求戰意向。
他本來就不主張招降郭藥師,以他西軍的實力,隻要童貫不阻撓,不在暗中下絆子,不貪功冒進,那麽拿下涿州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在他看來,招降郭藥師所帶來的潛在風險和今後的隐患實在太大,倒不如真刀真槍大幹一場。
老種相公素來以沉穩著稱,可對待涿州常勝軍和郭藥師的态度卻極其激進,其中原因也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說明的。
總之收到這個消息之後,他甚至有想過幹脆放棄蘇牧這個使者,抓住這個絕佳的軍機,直取涿州便可。
然而童貫和曹顧卻極力反對這個提議,種師道也隻能草草作罷。
而當柴進和朱武帶着蘇牧成功勸降郭藥師的消息傳來之後,童貫總算是揚眉吐氣,甚至還找來種師道,将柴進等人所報的細節,都吹了一遍。
在他看來,蘇牧占據了絕對的主動,先發制人不說,更是另辟蹊徑,從甄五臣入手,抓住了郭藥師的痛處,使得郭藥師進退維谷。
而後嶽飛等人橫空出世,斬殺了遼使,将郭藥師逼入絕地,毫無選擇,隻能灰溜溜投誠大焱,這樣的結果,比先期預想的要好上百倍,堪稱一次完美的招降!
在這樣的結果面前,種師道自然也無話可說,任由童貫紅着臉膛歡喜了一場,這才決意翌日便派先鋒兵團渡河,接收涿州的城防。
當然了,像他們這種層次的将帥,自然擔憂在陰溝裏翻船,所以也當心郭藥師會詐降。
在這件事上,他們對蘇牧也頗爲抱怨。
若郭藥師真有誠意,就該孤身過河,來到北伐軍大營,獻上自己的降書。
若他郭藥師信不過大焱,也可将自己的兒子,甚至甄五臣這樣的關鍵人物,派來北伐軍大營走走,這樣才是真的有誠意。
隻聽他口頭答應下來,沒有半點幹貨在手,蘇牧便将柴進和朱武等人給派了回來,實在讓人有些腹诽。
不過當朱武和柴進将蘇牧囑托的話說出來之後,無論是童貫還是種師道,都徹底無語了,反倒是曹顧笑得合不攏嘴。
蘇牧說,有賴于曹家小縣主的好手段,郭藥師已經中了蠱毒,漫說控制郭藥師,便是随時殺死他,都隻不過是舉手投足的小事罷了!
雖然他們不知道巫花容如何能夠接近郭藥師,更不知道蘇牧每次應邀前去與郭藥師喝酒,都會帶着巫花容,但他們卻很清楚,郭藥師的性命都捏在了他們的手中,這個招降也就鐵闆釘釘了。
隻是想一想,郭藥師死在涿州,更來到北伐軍大營,完全是兩碼事。
将郭藥師殺死在涿州,常勝軍隻能四分五裂,甚至還會激起常勝軍士兵們的恐慌和憤怒。
可如果将郭藥師帶到北伐軍大營,加以控制,那麽才能夠順利接受常勝軍和涿州。
在這件事上,蘇牧終究還是太過想當然,并沒有童貫種師道和曹顧等人的老辣。
隻是他們也沒有想到,蘇牧其實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在童貫沒有拿出誠意之前,郭藥師不可能親自到北伐軍這邊獻降,即便蘇牧下了最後通牒,想讓郭藥師這麽輕易就孤身獻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可如果繼續跟他磨下去,說不定又會出現新的變數,便如同現在收到這樣的情報一樣,郭藥師肯定又要生出異心來了。
而如果讓郭藥師的兒子前來北伐軍大營獻降,其實意義也不大,因爲郭藥師本身對常勝軍的影響力,還沒有甄五臣來得深沉,他的兒子就更加不頂事。
再說了,郭藥師這種結義弟兄都能殺一堆而眉頭都不皺一下,眼睛都不眨一下,爲了大局犧牲一兩個兒子,或許他還真幹得出來。
至于讓甄五臣前來獻降,倒不是蘇牧沒想到,而是郭藥師不可能會同意。
他甯肯自己前往北伐軍大營,也絕不可能讓甄五臣離開涿州,更别說讓甄五臣直接與大焱的高層接觸了。
他一直就忌憚着甄五臣在常勝軍中的影響力,一旦甄五臣與大焱高層達成了什麽秘密協議,他郭藥師也就徹底完蛋了。
所以說并非蘇牧沒有考慮周全,而是如今的局面,便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童貫和種師道等人也不會想不到這些,隻是時間遲早的問題罷了,他們都已經是老人家,晚上其實并沒能睡太多,閑着也是閑着,很快就能夠想明白蘇牧所面臨的窘境。
所以到了第二日,童貫便升帳議事,主題自然是接收涿州和常勝軍了。
然而這場軍議卻被一則軍報給硬生生打斷了!
那是一份急報,來自于遼國中京,便是泰赤兀部的帖木勃哥率領蒙古部族攻打中京,久攻不下,結果被突然趕回來的蕭幹和耶律大石部輕松擊潰的消息!
按說這個消息與涿州這邊的情勢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碼事,可童貫收到這個消息之後,卻與種師道曹顧私下商議了大半天,直到午後,才再度走出來。
諸多将士就等着他的命令,在他們看來,無論是常勝軍還是涿州,都是一塊肥肉,是莫大的戰功!
拿下涿州,他們就完成了大焱接近百年來無人能夠做到的壯舉,對于他們而言,這是一樁豐功偉績!
而拿下涿州之後,便能夠如同大戰略那般,直面幽州,奪取幽州,建立不世功勳!
童貫和種師道曹顧還沒有定論,諸軍将士其實已經在争奪入駐涿州的先鋒軍名額了!
與雄州莫州不同,涿州的地理位置價值更高,雖然隻是招降,但敵人聞風喪膽,紛紛來投,納頭便拜的戲碼,可不正符合大焱那些文官們百夷臣服,蠻虜來朝的口味麽!
然而衆人期期艾艾,等來的卻是童貫的優柔寡斷,他竟然宣布,暫時擱置對涿州的接管事宜!
漫說柴進和朱武等人,便是尋常将士們,對于這樣的決定,也是摸不着頭腦,而又憤慨難當的!
眼看着涿州就在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塊大肥肉,童貫竟然開始瞻前顧後了!
北伐軍的人都知道蘇牧就是今次的招降使者,雖然對于蘇牧能否承擔這樣的重任,衆說紛纭。
可消息傳回來之後,絕大部分人還是衷心爲蘇牧感到高興,畢竟他們現在的練兵之法,就是出自于蘇牧之手,甚至于莫州雄州能夠拿下,都少不了蘇牧的一份功勞。
你童貫讓人蘇牧冒險渡河,去招降郭藥師,人蘇牧沒二話就去了,如今也成功招降了郭藥師了,你童貫卻縮了,還将蘇牧丢在了涿州,這是人幹的事兒麽!
可他們終究隻是普通人,很難站在童貫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和如今的局勢。
當初童貫堅決北伐,是因爲他們暗中給予了帖木勃哥的泰赤兀部大量的援助,給了蒙古部族很大的便利,本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與蒙古部族結盟,協同作戰。
也正是因爲有蒙古部族這樣的潛在震懾力,他們才敢肆無忌憚地在燕雲地區作戰。
因爲蒙古部族就像一柄懸在遼國頭頂上的尖刀利刃,随時可能落下來,即便無法奪取遼國的性命,也能夠讓他頭破血流。
所以童貫和種師道都能夠對涿州幽州指手畫腳,因爲他們知道,蒙古部族會幫助他們分攤足夠的壓力,讓遼國人無法顧及這麽多。
甚至于蒙古部族能夠将遼國的大部分兵力都牽制住,使得他們能夠成功收複燕雲。
可誰都沒有想到,童貫暗中扶植的蒙古部族,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才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被蕭幹和耶律大石擊潰,逃回了草原深處的老家!
沒有了蒙古部族這樣的盟友,沒有了他們對遼國的潛在震懾,童貫的北伐軍便如同上一次一樣,需要直面蕭幹和耶律大石。
而蕭幹和耶律大石剛剛才将數萬蒙古部族的騎兵打得潰不成軍,不得不說這也給童貫的心裏留下了極大的陰影,甚至讓童貫曾經在白溝河慘敗的記憶,又再一次地湧上了心頭。
他正是因爲有蒙古部族這樣的盟友,才能夠與西軍老統帥種師道分庭抗禮,如今盟友沒有了,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與種師道之間的差距。
所以對于接收涿州這件事,他已經沒辦法自作主張了。
種師道本來就不贊成招降郭藥師,如今主動權從童貫轉移到了他的手裏,他自然也需要斟酌這裏頭的利弊。
而種師道作爲坐鎮西陲數十年的沙場老将,自然有着自己的考量。
雖然楊挺徐甯甚至高慕俠等人每日都來征詢,盼望着種師道能夠出兵涿州,生怕郭藥師變卦,會對蘇牧不利。
然而種師道仍舊是無動于衷,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麽,而童貫沒有了蒙古部族這樣的盟友,也不敢再跟種師道叫闆,起碼在短時間之内,他是不敢再這樣叫闆了。
而更讓他驚詫的是,幾日之後,他收到了一條更加驚人的密信,密信上聲稱,蒙古部族之所以會潰敗,是因爲帖木勃哥的兒子并沒有被送回到蒙古部族,而是以遼人俘虜的身份,出現在了中京的戰場之上!
正是因爲哈納木的出現,使得帖木勃哥心神大亂,而蕭幹和耶律大石及時趕到,才扭轉了戰局!
當初曹顧将哈納木送抵汴京,是官家親自下令,派人護送哈納木前往蒙古部族的,倒是是誰這麽大的膽子,中途對哈納木下手?
亦或者說哈納木僅僅隻是中途被遼人截獲,背後并沒有更多更深沉的陰謀?
對于童貫這樣的人而言,想讓他相信這背後沒有陰謀,實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無論如何,蒙古部族是别想指望了,眼下他隻能與種師道精誠協作,否則這場北伐怕是重蹈覆轍也說不定了。
而種師道按兵不動的同時,涿州那邊的郭藥師也終于做出了自己的最終選擇,蘇牧到底将面臨怎樣的境地,他又該如何去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