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光憑兩條泥腿子,想要後發先至,顯然不太可能,嶽飛幾個也是慣熟的斥候,打草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便想着尋幾個倒黴的常勝軍斥候,搶幾匹馬充當腳力。
郭藥師對白溝河極其重視,幾乎将涿州的斥候都撒了出來,便如同蘇牧等人攀岩渡河都被發現一般,嶽飛四人很快就被常勝軍的斥候偵察到了!
這是一隊大約十人的斥候騎隊,那标長騎着黑色的駿馬,顯得尤爲冷峻肅殺,他那鷹隼般的眸子,很快就發現了來不及躲藏的嶽飛四人!
眼下涿州情勢危急,諸多行商和馬隊販子等等要麽繞道而行,要麽早已入駐涿州,生怕在半道上會遭遇野戰,殃及池魚當了倒黴鬼。
所以這個時候還敢出現在白溝河沿岸的,必定是斥候,要麽是常勝軍的斥候,要麽就隻能是大焱的斥候,即便還有些後知後覺的北地漢子,見得常勝軍斥候,也絕不會跑。
嶽飛等人也是老兵了,絕不會想不到這樣的道理,若他們故作鎮定,說不定還能夠瞞過去,然而他們還是故意逃了。
并非他們軟弱,事實上這十個斥候,他們根本就沒放在眼裏,若故作鎮定,讓這些斥候靠近,在突然發難,說不得也能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這十人。
不過這樣并不保險,因爲嶽飛等人都使慣了長槍和弓刀,近身的話難免有些施展不開,倒不如将這些斥候引過來,再動用弓箭來射殺!
似徐慶這樣的人,見着這十個人,便嚷嚷着要沖殺過去,好在有張憲,此人天性謹慎,即便是到嘴的肥肉也要先舔兩口才敢放心吃。
這标斥候果然中計,見得嶽飛四人往後退縮,便轟隆隆策馬來追,張憲四人早已将弓拉滿,張憲也不出聲,隻一松手,那雕翎箭便帶着尖嘯激射而出!
這一箭是發動攻擊的号角,無論是嶽飛還是徐慶,都能開強弓,膂力驚人,箭術超群,可若說四人之中,最爲精通射擊,堪稱神射手的,卻是大哥王貴!
張憲這一箭剛剛将一名斥候射落馬下,王貴已經拉弓如滿月,射箭似流星,但聽得噗嗤一聲入肉,王貴竟然将爲首的那名斥候标長給射死了!
常勝軍斥候的馬匹優良,腳力也快,見得标長落馬,慌忙用騎弓反擊,不過他們的騎弓沒辦法與嶽飛等人的硬弓相比,射到嶽飛等人這邊已經是強弩之末,這就是硬件上的差距了。
王貴張憲建功之後,徐慶和嶽飛的箭也是接踵而至,而王貴和張憲卻是能夠連珠攢射的神射手,那邊被射死的敵人還沒落地,其餘人還沒來得及逃走,他們的第二箭就已經離弦了!
結果當然沒有太多的懸念,在嶽飛的囑托下,他們刻意留了個活口,将涿州的動向和大體局勢都拷問了一番,這才放了那斥候。
在是否要放走這名斥候的事情上,兄弟幾個又發生了一些分歧,嶽飛的意思是那斥候已經手無寸鐵,殺之有失道義,然而張憲卻反對,這些人是斥候,嘴裏的情報才是他們真正的殺人利器,除非殺了他,否則必定會被他壞了大事。
然而嶽飛卻仍舊堅持己見,雖說大家是兄弟,但嶽飛是指揮,張憲也隻能無可奈何地看着那斥候拼命往涿州方向逃。
一直沉默不語的王貴借口解手,騎着馬就出去了,繞過營地不遠,又改變了方向,遙遙裏仍舊能夠看到那逃走斥候的背影,解下大弓來,射日般彎弓,那箭便射向了遠方的天空,過得數息時間,那箭矢才猝然落下,将那名斥候給釘死在了地上!
當他面色如常地回到營地之時,本以爲能夠瞞過嶽飛,然而嶽飛隻是往他的箭壺掃了一眼,便暗自歎息了一聲,不過嶽飛終究沒有說些什麽。
四人将戰場打掃幹淨,常勝軍斥候那處繳獲的戰利品都讓輔馬馱着,一人兩騎,四人八馬,再次出發了。
白溝河距離涿州已經不遠,然而他們生怕再遇到大規模的常勝軍斥候,便在背後插上了斥候的角旗,僞裝成了常勝軍的人。
雖說他們與常勝軍斥候常常發生血拼沖突,然則每一支軍隊都擁有不同的聯絡暗号,甚至斥候團之間也存在着不小的差異,别人很難知曉,所以他們也不敢太過張揚,生怕露了餡。
如此走了小半個時辰,張憲卻又讓諸人停了下來,他縱馬登上一處草甸,往西北方向眺望了一會兒,而後面色凝重地朝嶽飛等人說道。
“有人來了...應該是遼國的人馬!”
王貴仍舊沉默如初,徐慶一臉不以爲然,嶽飛則皺眉問道:“大概多少人?”
張憲回想了一下,才肯定地回答道:“百人左右...”
徐慶聞言,便罵了一句,雖然他從不懷疑自己的勇武,但四個人面對遼人的一個百人營,太過懸殊,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想法,隻能避開。
然而嶽飛卻沉思了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俺們要攔住這撥遼人!”
徐慶爲之愕然,張憲和王貴相視一眼,卻早已明了嶽飛的意思。
遼國那邊如今也是局勢緊張,據說天祚帝耶律延禧備受壓力,内部官員與皇族勾結,又有蕭德妃從中作梗,似乎每個人都觊觎着天祚帝的皇位。
也正是因爲遼國局勢太過晦暗,蕭幹和耶律大石也不敢輕易離開中京,這才遲來了一步,眼下都還沒能率領援軍救援涿州。
而如此敏感的時刻,突然出現一個遼人的百人團,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些人是蕭幹或者耶律大石的先鋒,是生怕郭藥師叛變,而率先前來安撫郭藥師的!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一百遼兵必定保護着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因爲尋常遼人根本不足以安撫郭藥師,他們要讓郭藥師安心給他們賣命,斷然不可能随便派一個閑雜人來宣撫。
若讓此人見到郭藥師,勢必會對蘇牧的勸降産生極大的阻力和困難,所以嶽飛的決策是非常正确的,隻是想要憑借着四個人,阻攔百人的騎隊,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百人的騎隊已經成了規模,集體沖鋒之下,漫說四個人,便是四十個人都要被碾壓,他們又該如何抵擋這百人團?
張憲幾個早就很清楚嶽飛的脾氣,他決定了的事情,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一直沉默着的王貴終于發話了:“把你們的箭壺都給俺,俺到前邊尋個地方,将他們的陣型打散,隻要他們能夠散開,便有機可趁了。”
“咱們也不需要跟他們硬來,拖着磨着,減緩他們的速度就成...”王貴說着,便已經開始動手,收集每匹戰馬背上的箭壺。
他的箭術是毋庸置疑的,說是百發百中都不爲過,隻要他占領一處高地,攪擾一下敵人的陣型也不是不可能。
張憲沉思了片刻,便點頭道:“此計可行,他們的目的是來宣撫郭藥師,若不是情勢緊迫,也不會派先鋒百人前來,一旦遭伏,必然恐慌,到時便會讓隊伍殿後,那使者卻是要先行一步...”
“所以咱們也應該分頭行動,三人伏擊攔截,剩下一人...要殺掉落單的那名使者!”
張憲的分析在情在理,無論這是打草驚蛇還是引蛇出洞,最終的效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蛇終究會冒頭,隻要蛇冒頭了,事情就好辦了。
那使者既然身份金貴,所謂落單也不可能真的落單,身邊到底還是會帶着一些親衛死士,所以無論是到前面去阻擊,還是留下來守株待兔,等着截殺那名使者,所面臨的危險其實都差不多。
但人總是下意識地認爲,敵人數目的多寡與危險性是成正比的,在他們看來,當然是前去阻擊的比較危險一些。
所以張憲王貴他們都搶着要去阻擊敵人,讓嶽飛留下來截殺使者,而嶽飛這一次卻反常地沒有要求到前面去阻擊,而是同意了張憲的提議,留下來截殺使者!
因爲他很清楚這個使者擁有着改變局勢,影響蘇牧在涿州進程的能量,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拿下的人物,若拿不下使者,即便所有人都犧牲了,也是白費性命罷了。
張憲有勇有謀,若論戰力,絕對是四人之首,可他需要統籌全局,他到前面去阻擊更能發揮他的才能,掌控大局,随機應變。
徐慶就是個打手,勇武有餘,正好供張憲驅使,但想要截殺使者,還差那麽一點點,畢竟一味沖殺,說不定還沒碰觸到使者的馬頭,估計就要跟那些死士拼光力氣了。
王貴是個悶油瓶子,但箭術了得,心狠手辣,遠程火力根本就少不了他。
所以嶽飛早早就考慮到諸多因素,自己才是截殺使者的最好人選,即便再心疼弟兄們,在大局面前,終究還是要認清楚局勢的。
張憲對嶽飛的表現很滿意,因爲這也說明,嶽飛已經開始懂得以掌控大局者的目光來看待問題了。
嶽飛能夠看出王貴的箭壺少了一根箭,必定是追上去将那斥候給殺死了,他張憲又豈能看不出來。
而嶽飛并沒有出聲,這是他跟以往不同的地方,但這也是一個成功将領蛻變的必經之路,嶽飛正在經曆這樣的蛻變,這讓張憲感到高興又不安。
計策已經定下,王貴便與張憲徐慶,打馬往前,躍上了半裏處的那個草甸高坡,而嶽飛則出奇冷靜,左右觀察了地形,往前頭走了半裏路的樣子,并沒有發現能夠隐藏的地方,隻好将馬背上的東西都卸了下來,在馬股上刺了一刀,讓那馬兒跑掉。
自己卻是趴伏在一處并不高的小土坡上,等待着那落單的使者!
寒風冷冽,頭頂上漸漸聚起了厚厚的烏雲,嶽飛往涿州城的方向遙望了一眼,口中喃喃道。
“嶽飛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而在前方的草甸高地上,王貴等人已經做好了掩護,他将箭壺都擺在了觸手可及的地方,手臂上緊緊地勒着皮帶,身後還放着幾張備用的騎弓。
視野中的騎隊漸漸變大,王貴屏住呼吸,慢慢拉開了手中的硬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