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他們能夠探查到的情報,也隻是流于表面,至于蘇牧的神秘身份這種程度的機密,即便是平西侯董立武這等層次,也是沒辦法接觸的。
無知才是人類最大的原罪,這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董彥超和王錦綸綜合了雙方的情報,召集了一幹狗頭軍師和幕僚,經過篩選和整理之後,一緻認爲,蘇牧雖然也算有些本事,但終究還是不夠看,更别說眼下他身在汴京,便是随便哪家的纨绔子,都足以讓他這個大才子喝一壺的了。
有了這些“精英謀士”的推斷,董彥超和王錦綸就更加胸有成竹,而栽贓陷害這種事情,也是吃腦的一件事,經過這些謀士的一番運籌,他們也終于拿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方案來。
蘇牧乃是江南人盡皆知的大才子,按說爲了自身安全,低調出行,亦或者自慚形穢,不願以臉上金印示人,遮遮掩掩也是情有可原。
但遮遮掩掩你完全可以帶個面紗之類,又何必動用手段,進行易容?
這可是江湖綠林的亂禁分子才會幹的事情,蘇牧遮掩面目并無過錯,但過分到易容這種程度,可就真的有些做賊心虛了!
在京師重地藏頭露尾,加上蘇牧曾經在方臘的聖公軍之中有過一段說不清楚的恩怨糾葛,想要借此來扣押他三兩天根本就不成問題。
而一旦被抓進牢獄之中,那些胥吏和獄卒再捏造誣陷,王錦綸又發動文壇的關系網,将事情宣揚出去,那麽即便有趙宗堃罩着,蘇牧也得被潑一身的髒水。
汴京城的文士佳人對蘇牧的詩詞自然是不敢質疑的,但他們卻從未見過蘇牧本人,隻要将蘇牧的名聲搞臭,他今後還如何在文壇立足?
董彥超和王錦綸天真的以爲,蘇牧這次進京,就是爲了在汴京文壇大展拳腳,大殺四方,以求揚名于四海。
豈不知蘇牧對汴京文壇,乃至整個大焱帝國的文壇,根本就一點興趣都沒有。
爲了這次行動,董彥超和王錦綸還動用了自己的人脈,王錦綸在開封府當了個肥差,官職雖小,但好歹也是個開封府的官兒,加上他王家又有錢,還跟右相王黼有着宗親關系,眼下可謂炙手可熱,巴結攀附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所以王錦綸隻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便有人主動跳出來,搶着成爲了王錦綸的打手。
這裏要提一下,開封府乃是汴京的官衙,最是高貴卻又最是麻煩的一個衙門。
開封府的最高長官爲開封府牧,或者開封府尹,但因爲太宗和真宗曾經擔任過府尹,所以除非是有望成爲國儲的皇家子孫,否則開封府尹一般都不常設置。
當然了,後世聞名的包拯,便曾經擔任過開封府尹,大焱曆史上好些名人也都曾經擔任過這一要職。
除了府尹這種特例之外,開封府一般設置權知開封府一人,以待制以上充任,其下有判官二人,接下來就是左、右廳推官各一人,領南司者,督察使院各一人,功曹、倉曹、戶曹、兵曹、法曹、士曹等六曹參軍各一人。
六曹參軍的上頭設立司錄參軍一名,折戶婚之訟,管理六曹的案牍文書之類的東西,再下來就是左、右軍巡使、判官各二人,掌京城争鬥及推鞫這種治安問題。
王錦綸相熟的幫手便是右軍巡使謝仲敏,在京城地面上也算是一号人物,纨绔子弟們在京城胡鬧瞎搞,很多時候都是這位哥兒們在幫忙擦屁股。
謝仲敏原本隻是軍巡鋪子裏頭的坊丁,出身卑微,雖然不學無術,腦子卻好使,又懂逢迎,手腕圓滑,更是舍得扔錢,漸漸的便成爲了黑白通吃的一位人物,到後來甚至傳聞他已經成了京城地下最大幫派的當家人之一。
不過後來他結交了一位了不得的權貴,以緻于老百姓連那權貴的名字都不太敢提及,經過了層層運作,竟然讓他當上了開封府的右軍巡使。
當上了管理治安的頭子之後,謝仲敏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在他的管轄之下,京城的治安竟然出奇的改善了不少,雖然有人說那些闖禍惹事的大半都是他手底下的搗子(混混),但政績上漂漂亮亮的數據卻讓上鋒極其受用,于是他的地位也就更加的穩固。
得了王錦綸的囑托之後,謝仲敏當夜就讓驿館的人做了探查,果真确認了王錦綸的情報,他的心裏也就有個底了。
他也不是什麽讀書人,出身街頭,即便如今已經進入了官場,但對讀書人并沒有太大的好感,就更不用說蘇牧這等樣的大才子了。
事實上王錦綸也是抓住了衆人的嫉妒心理,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之心人人皆有,試問汴京城中,又有多少文人等着看蘇牧掉到井裏?
他們都是整個大焱皇朝最具才智和才華之人,誰有甘願蘇牧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之人,穩壓他們一頭,連官家都對他青眼有加?
謝仲敏隻不過開一個頭,無論到時候能不能給蘇牧捏造出一些罪名來,隻要他進入了牢裏,王錦綸再将周甫彥等這種擁有着極大影響力和号召力的人推到前面來,好生宣傳一番,蘇牧的名聲想不臭都不行了。
以秦王向來夾着尾巴做人的性子,隻要蘇牧的名聲臭了,他還會願意讓趙宗堃這個寶貝兒子給蘇牧來往,給秦王府惹上一身騷?
再加上官家想要一直想要削去秦王的爵位,這在京城權貴圈子裏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上次市舶司的事情已經到了官家的底限,沒有被剝奪爵位已經算是走了大運,但秦王府的形勢仍舊岌岌可危。
在這樣的情勢之下,漫說董彥超,便是随便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認爲趙宗堃在蘇牧名聲已經臭掉的情況下,仍舊會跟蘇牧稱兄道弟。
等到蘇牧被搞臭之後,趙宗堃還不得知曉,董彥超才是最适合他的哥們兒和伴當?
一想到這裏,董彥超心裏就說不出的舒坦,仿佛早早就看到了蘇牧的悲慘下場,和趙宗堃那失魂落魄的頹敗模樣。
所以今日一早,他便與王錦綸換了一身尋常衣服,托着王錦綸在文壇上的人脈關系,将周甫彥等幾個人都叫了過來。
人都說周甫彥性子大度,氣質脫俗,最是清雅,可王錦綸與他說道了蘇牧的事情,以及蘇牧惹上了董彥超之事時候,周甫彥果真是來了!
王錦綸其實很清楚周甫彥與蘇牧之間的龃龉,早在杭州之時,李師師曾經到杭州一行,本該是周甫彥和他王錦綸将李師師推出去,順便穩固一下周甫彥杭州第一才子名頭的好事。
可就是這麽一樁好事,卻讓蘇牧不小心流出來的一首鵲橋仙給攪黃了,取而代之的是讓杭州行首虞白芍成功上位,使得李師師杭州之行灰溜溜便回來了,而他周甫彥也徹底失去了杭州第一才子的名頭,更别提當初那個王錦綸了。
而王錦綸并不知道,周甫彥之所以願意來趟這趟渾水,除了杭州之時的龃龉與不快之外,還有着一個鮮爲人知的原因。
那就是李師師上一次皇宮詩會之行,無論是爲了婉拒他周甫彥,還是李師師果真想在官家面前表明心迹,總之她都間接地讓周甫彥知道了一個事情。
李師師其實并非不想考慮個人問題,而是早已心有所屬,她用了一首木蘭辭,告訴了周甫彥,若隻如初見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蘇牧!
所以在周甫彥看來,蘇牧非但是搶走他杭州第一才子,甚至大焱第一才子名頭的那個人,更是他周甫彥的情敵!
這世界上還有比情敵更可恨的人麽,還有比看到情敵被人抓進大牢還要更加激動人心的事情麽?
在周甫彥看來,是沒有的。
所以他很果斷地就答應了王錦綸,并果是将一幫好友都拉了過來,當然了,他也不可能将隊伍堂而皇之地拉到驿館去。
隻是将好友都約了出來,在驿館附近的一家酒樓裏聚會,隻等着看熱鬧。
那驿館斜對面的酒樓檔次極地,更讓人不喜的是,這是一家江湖人落腳的粗俗酒肆,完全沒有一絲文人情懷。
他們也搞不明白,平素裏最注重風雅的周甫彥,爲何會選擇這麽一處地方。
更讓人疑惑的是,這才是早上啊,你約出來喝個勞什子的酒啊!
不過周甫彥抱上了蔡京的大腿之後,在文壇上的身份地位已經今時不同往日,大把人等着跟他耍朋友,能夠得到他的邀請也是榮幸走運的事情,哪裏還輪得到自己挑三揀四。
而周甫彥又自作主張,将蘇清綏給請了過來,雖然對王錦綸的過河拆橋心中怨恨不已,可聽說他們已經早自己一步,對蘇牧下手了,蘇清綏還是打算過來親自看一眼。
如果董彥超和王錦綸等人成功了,也就省得自己再勞心勞力去籌謀,隻需要添一把柴禾,就能夠把蘇牧給拿下了,更何況如今的局面頗有些衆人拾柴火焰高的意思,大家都等着看蘇牧的出醜呢!
就在大家的期期艾艾之中,謝仲敏終于帶着浩浩蕩蕩的軍巡隊伍,來到了驿館,謝軍巡先進到驿館,與驿丞通了氣,這才一聲令下,開始了今日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