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扈三娘和巫花容等人回來,便把酒糟鼻老頭兒帶到了皇城司的秘密據點之中拷問。
燕青和扈三娘臉色發白,但并不是因爲被老頭子打傷了,而是被巫花容這丫頭給吓了一陣。
他們本想将郭府老管事的屍體處理掉,沒想到巫花容卻主動請纓,這小丫頭在那屍體上撒了一些粉末,那屍體眨眼間便開始腐爛,而後生出一堆又一堆胖乎乎的大敗蛆,沒多久就隻剩下一堆白骨。
燕青和扈三娘便像看到了一個埋在地裏的死人,将腐爛的過程縮短了數十上百倍,那些在屍體上扭動着肥胖身子,在眼窩裏鑽進鑽出的蛆蟲,讓他們把隔夜飯都吐了個趕緊。
然而巫花容卻像欣賞着夏天裏的太陽花一般,鬼面背後看不出表情,但那神态卻怡然自得,而後又取出一個小瓶子來,倒出來的卻是黑色粉末。
據說那是化屍蠱,這些黑色粉末沾染了之後,蛆蟲開始死去,屍骨上又變成了一堆又一堆讓人頭皮發麻的黑色大毛毛蟲,密密麻麻的蠕動着,燕青和扈三娘覺着惡心到了極點,卻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竟然将整個過程給看完了!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那些個蟲子到了最後紛紛死去,化爲一條暗金色的蠶蟲,胖乎乎的,身上竟然有兩排一共七八個大眼珠子,花花綠綠的,讓人直倒胃口,而巫花容卻面不改色地将那蠶蟲給吞進肚子裏去了!
時間倉促,他們也來不及跟蘇牧說這些細節,更不想再提起這件事情,因爲腦子裏一浮現當時的場面,他們的腸胃就開始翻湧不停了。
無論如何,燕青和扈三娘都做下了一個決定,哪怕讓蘇牧到青樓去鬼混,也決不能讓他碰這小丫頭一根指頭兒,否則就跟他絕交!
皇城司在江甯經營多年,秘密據點也很多,雖然高慕俠帶走了許多得力的人手,但根基還在。
這些人即便不知道蘇牧的繡衣暗察身份,也應該知道蘇牧在皇城司的地位有多麽的高,加上燕青也屬于皇城司的暗察職事,想要調用皇城司的資源和力量,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此時蘇牧與雅绾兒坐在廳裏,桌上便放着一枚金色銅錢,一封蠟丸密信,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個人物品。
這枚金色銅錢的出現,讓蘇牧既擔憂又興奮,他想起了喬道清跟他說起的事情,想起了自己試探大祭司之時,後者跟他說過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總覺着這銅錢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頻率越來越高,仿佛一張大網,在慢慢的收緊,而他卻對此全然無知,隻有直覺裏的警惕,不斷提醒着自己,要去揭開這一切的謎團。
蘇牧不是第一次見到那種邵字銅錢,也沒太多新鮮感,那封蠟丸密信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可拆開密信之後他卻傻眼了。
這密信寥寥數語,粗粗一掃,蘇牧覺着每個字都認得,可細細再看,卻每個字都不認得!
這些字仿佛就是将漢字拆開再重新組合,或者用部首偏旁增删再組合起來的密文。
“師哥,可認得這密文?”燕青見多識廣,可聽得蘇牧如此發問,湊近來看了一眼,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蘇牧敲擊着桌面,沉思了片刻,便叫來了據點的負責人,一名皇城司的大檔頭。
在蘇牧看來,皇城司乃是大焱最爲頂尖的情報機構,相信他們即便不能破譯,也能夠認得出這些密文的來曆,到底誰最慣用這種手法。
大檔頭看起來五十出頭,丢人堆裏便誰都不再多看一眼的那種路人,或許也正是因爲這種特質,才足夠隐秘,才能撐起皇城司的差事。
大檔頭對蘇牧頗爲恭敬,接過那密信細細看了幾遍,這才摸着下巴道。
“先生,這不是密文,這是...這是契丹文...”
“契丹文?”蘇牧也是皺了眉頭,早在現世之時,他便聽說過,契丹文與東巴文、夜郎天書之類的,都成爲了不解之謎,即便在大焱,能認得契丹文的人也不多。
如今的遼國分爲南北兩院,除了契丹族的遼狗之外,還有歸附遼國的北地漢人,所以遼國境内一般都使用漢字。
不過遼朝建國之後不久,耶律阿保機便命人創造了契丹文,這契丹文也分爲大字和小字兩種,大字是仿照漢字,而小字是仿照的回鹘文字。
聽說所有的契丹文加起來也不過三五千個字,僅僅能夠表達常用的一些意思。
蘇牧不是學究,對遼狗的文字并不感興趣,讓他吃驚的是,這裴老太公的老死士身上竟然有契丹文的密信!
這說明世家豪族與北面的遼狗有肮髒的勾搭?還是說用契丹文隻是一種單純的加密手段?
若是前者,那麽牽扯出來的事情可就非常棘手了。
老死士之所以會出來送信,是因爲淮南東路轉運使郭正文的心腹老人,找上了裴府,而裴府的老死士馬不停蹄就出來送信。
這足以說明郭正文和世家豪族絕對是脫不了幹系的,如果真的跟遼狗扯上了關系,那麽這可就是内通外敵了!
“看得懂上面寫些什麽内容麽?”蘇牧滿眼希冀地問道,不過大檔頭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
“下官先前到過北地刺探軍情,這才認得這種字體,不過想要解讀卻沒法子...”
大檔頭一臉的愛莫能助,不過他還是給蘇牧解釋了一下,其實許多人認爲三五千個字并不足以表達完整意思,并不夠用,這是不太妥當和确切的。
遼國的官方使用契丹文,重大場合才會用大字,一般情況則使用小字,據說小字的字數更少,但搭配使用的規則卻很是繁複,雖然足夠表達,但外族人想要破譯,就變得更加的困難。
“也就是說,想要破譯這密信,還得需要一個通譯?”蘇牧不由皺起了眉頭來。
“這江甯城裏倒是有一些契丹商人,就怕這密信事關重大,他們會走漏風聲,不過這些人張揚跋扈,從來不把咱漢家郎放在眼裏,作威作福慣了,用完了殺了便是...”大檔頭如此提議道。
蘇牧雙眸一亮,這未嘗不是個好法子,可若果世家豪族真的跟契丹人暗通款曲,見着這密信的内容,這些契丹商人解讀之後,故意胡謅一番,自己也沒法确定真假,總之是信不過這些契丹人的。
“去撬開那老頭子的嘴,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麽。”
早在交手之時,老死士便從身手上認出了燕青,蘇牧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帶着巫花容幾個,便跟着大檔頭,來到了關押老死士的密室。
密室之中擺設着各式各樣的刑具,但看管的暗察子卻不敢對老死士動手,反而離得遠遠的,根本就不願意靠近老死士。
“不是讓你們好生審問麽,怎地不動手,難道還指望他主動開口不成,這點規矩都不懂麽!”大檔頭顯然對屬下的不作爲有些愠怒,因爲這讓他在蘇牧面前很是掉面子。
可那些暗察子卻臉色發白地走過來,朝大檔頭和蘇牧回禀道:“檔頭你...你先自己看一看...”
大檔頭一頭霧水,瞪了那幾個暗察子一眼,便冷哼一聲,走到了老死士的面前來,然後,這位見慣了血腥,常常将人當牲口來施刑的大檔頭,沒來得及跑遠,就吐了!
蘇牧眉頭一挑,朝燕青和扈三娘掃了一眼,後者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跟巫花容拉開了距離,扈三娘還把雅绾兒也偷偷拉到了後面來。
蘇牧朝巫花容看了一眼,後者冷冷地扭過頭去,根本就懶得理會蘇牧。
無可奈何,蘇牧隻好親自上前去查看了一番。
但見得老死士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暗察子們扒拉下來,可他的身上卻布滿了一個個小指頭大小的血洞!
“這些暗察子也是夠狠的...”蘇牧下意識便以爲這是暗察子們嚴刑拷問的成果,可再看了一會,他的腸胃便開始翻湧不定,肚裏的東西開始不斷往嗓子外頭冒。
老死士的皮肉仿佛跟骨骼分離了一半,就好像披着一塊松垮垮的人皮,劈下就好像有無數小蛇在蠕動,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洞之中,開始往外鑽出一些黑色的大毛毛蟲!
這些蟲子正在老死士的體内,啃噬着老死士的身子啊!!!
蘇牧強忍着嘔吐的沖動,朝巫花容冷聲道:“你幹的好事?”
巫花容冷哼了一聲,渾不在意地嘟囔道:“是你讓我幫忙來着,怎麽,覺着我是野人,覺着殘忍?那就不要随便對我指手畫腳,我不是你的仆人!”
巫花容開口就如同連珠炮一般,原來早就對蘇牧指使自己做事心生不滿,可憐殃及老死士這條池魚了。
蘇牧對老死士也是佩服得緊,這些蠱蟲在他體内肆虐,但卻沒有奪去他的性命,然而這老頭怒睜着血紅的雙眸,直到此刻都仍舊緊閉着嘴巴,仿佛至死都不願洩密,無論如何也是值得敬佩的硬漢子了。
大檔頭終于吐到沒東西了,煞白着臉回到蘇牧這邊來,朝蘇牧請示道:“這老漢誓死不開口,倒是一條漢子,如果這位...這位姑娘沒法子救回來,那就讓哥幾個給他個痛快吧...”
蘇牧也是無奈搖頭,正要讓大檔頭動手,卻聽巫花容冷冷地說道:“隻是不能開口罷了...算個什麽漢子...”
“别陰陽怪氣,把蟲子都趕走,他的命留着,有什麽要求就提吧...”蘇牧一聽便知道,這丫頭非但兇殘野蠻,心性也絕非表面那麽簡單。
“這可是你說的!你答應我一件事,我饒他一命,保證他知無不言,連他老婆有沒有勾搭過野漢子都吐出來!”
蘇牧還未來得及考慮,巫花容已經走到前面來,一掌拍在老死士的腦門上,後者陡然張開嘴巴,滿嘴的黑色翅蟲四處飛舞,吓得一屋子人都跑了出去!
蘇牧身上有驅蟲藥,并不擔心這個,倒是聽得老死士虛弱地喊着:“求你...求你,我什麽都說,我什麽都說!”
巫花容扭過頭來,鬼面下一對眸子直勾勾盯着蘇牧,充滿了詭異和陰謀得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