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蘇牧從來都是特立獨行,出來尋些新奇好玩的事物,也不足爲奇。
可他們并不相信郭大轉運使啊,這位大佬鎮守地方,勢力龐大,想要整治一個無權無勢的人,還不是舉手之勞?
不過好在小王爺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蘇大家應該沒有什麽危險才對。
一想到這裏,百姓們心頭便火熱起來,一股與有榮焉的感覺便從心底湧了上來,咱們是支持蘇大家的,那可是跟小王爺站一隊的咧!
然而這三人上了船沒多久,就已經出現在了甲闆上,郭正文面色陰沉地走在前頭,趙宗昊與蘇牧面無表情地落在後面。
見得郭正文的表情神态,衆人心裏難免一緊,壞事了,想來這郭大人要發飙了,蘇大家莫不成真要徒遭橫禍不成!
杜成則察言觀色,見得這模樣,心裏也是安定了不少,這次他的表态,算是将自己與轉運使司綁在了一處,得罪了幾個小王爺,若沒有郭正文護着,今後怕是不好混了。
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郭大人占了上風,隻要這幾個小祖宗被郭大人趕出江甯,市舶司的肥肉就徹底落入郭正文和蔡旻的手中,到時候他的富貴日子也就降臨了!
一想到這裏,杜成責快步走上前去,朝郭正文大聲道:“郭司漕,咱開始搜船拿人吧!”
這時候不表忠心拍馬屁獻殷勤,今後好處可就不好撈了,杜成責可是非常清楚這裏面的道道兒的!
然而郭正文如同看白癡一般看着這位杜指揮,甕聲甕氣地說道:“行文安撫使,連同焱武軍,派人派船,将這三條船護送到汴梁去,交接給皇城司衙門...”
“什麽?!!!”
郭正文雖然說得含糊不清,又刻意放低了聲音,可如今萬衆期待,大家都等着最終結果,一個個豎起耳朵來,這消息一下子就傳遍了全場!
本以爲會突然出現轟動的渡口此時死一般寂靜,即便是趙文瑄和趙如靖,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杜成責和蔡旻靠得最近,一臉難以置信的确認道:“大人...大人說什麽?”
“我說行文安撫使司衙門,聯合焱武軍,派人派船護送他們上京!”郭正文氣得跳腳罵着,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已經氣急敗壞地拂袖而去!
“嘶...”人群之中滿是倒抽涼氣的聲音,而後便如同火炬丢入滾油鍋一般,氣氛轟然炸開!
“嘩!”
“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他們竟然不是搜船,而是要護送蘇大家的船隊上京!”
“我就說嘛,這天底下還有人不喜歡蘇大家的麽!”
趙宗昊下得船來,朝蘇牧拱手爲禮:“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到府上拜會蘇先生...”
他知道,這個時候實在不便多留,再者,他和郭正文都很清楚,即便知道蘇牧的隐秘身份,也隻能是爛在肚裏的秘密,即便是官家,也不會輕易道出繡衣暗察的身份來。
郭正文這次非但踢到了鐵闆,吃的還是啞巴虧,若他鬥膽敢把蘇牧的身份洩露出去,這輩子也就完蛋了,皇城司的暗察子可不是誰都敢惹的!
蘇牧與趙宗昊告辭之後,卻并未松懈下來,他知道這才是正戲的開始,現在他已經下了餌,就等着大魚上鈎了!
他站在渡口的舷橋上,看着目光殷切的諸多百姓,心裏也是一暖,朝諸人深深鞠了一躬,溫言道。
“今夜多謝大家了,改日蘇某在謝過大家!”
來的人雖然多,但他們除了站在這裏,默默爲蘇牧撐腰,在精神上支持蘇牧,爲蘇牧做一個見證,其他實事一件沒幹,可他們心裏暖洋洋的。
因爲蘇牧收到了他們的心意,感受到了他們的關心,并真誠地表示了感謝!
這一個發自肺腑的鞠躬,讓在場之人覺着,今夜總算沒有白來,蘇牧啊,咱大夥兒可都沒有白疼你咧!
人們歡呼起來,而後歡歡喜喜地散去,沿途充滿了各種喜悅的議論,仿佛這場勝利,屬于蘇牧,但也屬于他們!
事實上,并非蘇牧矯情,他是真的需要這些人,特别是在下來的計劃之中,這些人更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看着這些人遠去,蘇牧也是笑了起來,許多哥哥姐兒們還不遠離開,想要過來跟蘇牧說說話,但焱武軍的人把守着現場,他們倒是進不來。
蘇牧正打算轉身,卻發現那群人裏,有個熟悉的面孔,便走了過去。
“楊姐兒也來了,今夜想請我吃酒不成?”蘇牧見得楊寡婦,心情也好了起來,後者卻是少有的扭捏了。
“先生莫要笑話奴奴,我家漢子可饒不了我...”楊寡婦用肘子戳了戳一旁呆着的老九,滿臉洋溢着幸福與甜蜜。
老九也是驚呆了,他跟所有人一樣,都不明白爲何蘇牧能夠讓郭大人服氣,但他畢竟在渡口混過堂口,知曉這其中的秘密,已經不是尋常人所能接觸的,而蘇先生,也絕非大家想象之中那麽簡單。
不過誰管他蘇牧簡不簡單?蘇牧在他們的心中,已經是個符号,是個寄托,甚至于像一個虛無的偶像,在百姓的心裏,蘇牧便是他們塑造出來的“柳七”!
蘇牧看着老九,以及他身後那些精壯的碼頭漢子,知曉他們是來給自己助陣的,也是客客氣氣地與老九說了幾句。
蘇瑜在一旁看着,見得老九這些人還算不錯,待得蘇牧離開之後,便讓人跟老九幾個支會了一聲,讓他們明日到市舶司來報道,以後就留在市舶司當雜役,總比在渡口當搬貨的苦哈哈強。
這些人雖然老實憨厚,但并不代表他們沒腦子,蘇牧剛跟他們說過話,市舶司的差人便來招募他們,這自然是承了蘇牧的關照了。
楊寡婦看着蘇牧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漢子,老九的目光從蘇牧的身上收回來,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什麽才叫先生了...”
這也隻是個小插曲,不提也罷,且說蘇牧跟杜成責不冷不熱的交托了一番,定下了出發的時辰,便上得船來。
安茹親王和雅绾兒,以及從頭到尾沒有露出真身的巫花容,都從船上下來,聚集到了一處。
蘇牧看着安茹親王,朝他笑道:“這江甯不是你想要找的地方,你想要追索答案,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到了汴京之後,皇城司的人會接應你們到北面去,如果你樂意呆在那個人身邊,你就會找到答案了。”
安茹親王很清楚蘇牧的行事風格,既然他有信心說出這番話來,自然是有把握的。
“那人是誰?”
“他叫嶽飛嶽鵬舉,你想要了解我漢室民族的氣之所在,便着落在此人身上,你隻需要将馬穆魯克奴隸兵交給他便可,不過北方是遼狗的地盤,很是危險,去不去還得看你。”
安茹親王瞥了蘇牧一眼,意思大概在抱怨,老子最喜歡就是危險的地方,你這不是埋汰我麽!
蘇牧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但跟安茹親王也沒有太多解釋,走回船艙裏,找來筆墨紙硯,寫了三封密信,交給了安茹親王。
“如果你到了北面,便将我的信交給他們,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
安茹親王崇尚力量,最受不了什麽密信錦囊的把戲,看了一眼,三封信交給三個人,一個是嶽飛,一個叫韓世忠,一個叫高慕俠。
兩人有說了一會兒話,杜成責的人便給船隊送來了吃喝,安茹親王便留在了船上,而雅绾兒和巫花容則跟着蘇牧下了船。
巫花容走到舷橋的盡頭,突然收住了腳步,邁出這最後一步,她便踏上了大焱的土地,從此便擺脫了烈火島和七星島的野蠻生活,開始尋找她自己的夢想,這讓她很是激動,但也很不安。
“那個姓曹的女人在哪裏?她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天下姓曹的那麽多,茫茫人海又該如何去找?”她想起默長老轉述族長爺爺的囑托,心裏頓時失去了信心。
蘇牧與雅绾兒走在前面,沒見巫花容跟過來,便停了下來,雅绾兒朝蘇牧點了點頭,後者走到了巫花容的身前。
“跟我走吧,我知道你要找的人。”
巫花容心頭一震,她全身都包裹在納蟲黑衣之中,連臉面都被鬼面遮掩,蘇牧卻每每能夠一針見血地察覺她内心的想法,這讓她覺着自己在蘇牧面前根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完全就是赤身裸體一般。
一想到這四個字,她又回想到蘇牧在船艙裏對她的羞辱,仇恨再度湧了上來,而很多時候,仇恨,便是讓一個人變得堅強的最強動力!
她沒有詢問,跟着蘇牧走了,因爲她總有一天,會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将蘇牧擊倒,報仇雪恨!
蘇瑜留下來與焱武軍的人商量護送的事宜,蘇牧則帶着雅绾兒巫花容回到了府邸。
走進府邸的那一刻,他轉身看着漸漸漆黑的長街,心中自語道:“能不能抓住這條大魚,可就看你們的了...”
仿佛感應到了蘇牧的想法,扈三娘心頭一緊,從陰影之中顯出身形來,她的面容已經變成了另一副模樣,臉面黝黑,有點駝背,化身廚娘,出現在了郭正文府邸的後宅裏。
而她的身邊,是一個不足十五六的夥頭小厮,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像剛從鄉下來賣身打工的土鼈。
“你也忒無良,自己扮個年輕的,卻讓我扮個老醜的!”扈三娘低聲抱怨道。
易容成小厮的燕青沒好氣地回道:“那郭正文最喜歡俊俏小哥,專好那走後門旱道的勾當,你要是不怕給蘇牧戴綠帽,咱小乙哥保證把你變成又年輕又貌美的後生小哥!”
扈三娘不服氣地反駁道:“那家夥又不是沒走過旱道...”
雖然她及時閉了嘴,但燕青還是嘴角抽搐,幽幽地黑着臉道:“我好像知道了些什麽...你們城裏人可真會玩兒...”
兩人說話間,已經潛伏到了郭正文的房間外頭,但見得郭正文在書房裏緊鎖眉頭,手裏捏着一枚金色銅錢,面色猶疑,顯然在做着極其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