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舢闆還未停靠,岸上的猛獸便開始騷動起來,斑人一個個面面相觑,這些野獸是他們新馴服的,還未能夠做到心靈相通,一時半會兒也不明所以。
當蘇牧帶着巫花容走下舢闆,那些猛獸越發狂躁不安,有一些開始嘶吼掙紮,想要沖向蘇牧,也有一些開始嗚嗚咽咽地往後退縮,仿佛見到了天敵一般。
爲首的祭司身邊全是一色的黑豹,這些黑豹極其安靜,将腰身伏得極低,那是警惕和即将發動攻擊的姿态!
那祭司也是心頭大惑,難道這蘇牧身上藏了什麽神藥,能夠震懾群獸?還是說他的殺氣太重,以緻于這些兇殘的猛獸都感覺到了危機?
巫花容表面平靜從容,實則内心裏卻是糾結萬分,她身上穿着蘇牧的衣服,臉上戴着蘇牧刻制的鬼面。
部族中的斑人同胞對她太熟悉,因爲她是青年男女心目中的第一人,她是族長的孫女,她的面具從來都是最漂亮的,她擁有着蠱師的身份,年紀輕輕便成爲了祭司的候選,身上但凡有些變化,又如何逃得過衆人的目光?
相較于獸群的狂躁不安,斑人們很快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巫花容的身上。
她這等裝扮實在太惹人懷疑,斑人絕對跟淳樸沾不上邊,很快就想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一種結果,難道他們最美麗的族女,已經被蘇牧污辱了麽!
否則她怎麽會失去了代表蠱師身份的納蟲衣?否則她怎麽會換下了自己的面具?
再者,斑人性格剛烈,甯死不屈,巫花容雖然武藝不高,可一身蠱術殺人于無形,又何至于在蘇牧面前服服帖帖?
念及此處,諸多斑人看待巫花容的目光就變了,原本的擔憂被鄙夷所取代,即便巫花容沒有受到蘇牧的玷污,隻憑她沒有誓死反抗,便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斑人的認可!
那對于蘇牧這個罪魁禍首,諸多斑人更是怒不可遏,若非大祭司提前囑托過,他們早就操控自己的猛獸,沖上去将蘇牧徹底生撕了!
直到蘇牧走到前頭來,他們才發現,蘇牧的身後跟着一隻條紋斑斓但毛發又發白的小貓。
這小貓兒非但沒有任何的驚恐不安,反而很是沉穩,低沉着腦袋,一雙眸子如同無底洞一般吸引着諸多斑人的目光!
“嗚…”
黑豹的喉間發出低沉而充滿敵意的聲音,它們的腰身伏得更低,身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呲牙咧嘴,仿佛面對着最難纏的天敵!
連最兇猛的黑豹都表現出這等姿态,其他野獸早已嗚嗚咽咽地龜縮到主人的身後。
大祭司收回目光,背手朝後面的守衛打了個隐秘的手勢,那守衛怪叫了一聲,仿佛受了什麽驚吓,手裏的皮索一松,身邊的黑豹就如風一般沖了出來!
蘇牧下意識将巫花容拉到一邊,而後抽出了草鬼唐刀來,然而他身後的白玉兒卻是渾然無懼,渾身炸毛,一下就竄到了蘇牧的腳前!
白玉兒雖然被陸青花收養了小半年,如今體型也不小,活像一隻大肥貓,可在成年黑豹的面前,還不夠人家三口兩口就撕爛了的!
“白玉兒,回去!”蘇牧沉喝一聲,白玉兒卻不爲所動。
巫花容心裏也是驚奇萬分,倒不是因爲白玉兒的物種,而是因爲蘇牧和陸青花對白玉兒的馴化手段!
他們沒有動用藥物或者各種鞭打,甚至連皮索都沒有用上,根本就沒有限制白玉兒的行動自由,白玉兒卻對他們服服帖帖,他們也沒有動用類似斑人的馴化秘藥,卻能夠與白玉兒心靈相通,不得不說太讓人驚奇了!
黑豹的速度如風如電,海灘上的沙子甚至都沒來得及被掀起,那黑色的閃電便沖到了蘇牧這邊來!
蘇牧無法召回白玉兒,隻能一步踏出,緊握草鬼唐刀,雙眸如鷹隼一般微眯着,可白玉兒仿佛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竟然從後面狂奔而出!
白玉兒雖然長得癡肥,可爆發起來之後,速度竟然也不慢,眼看着就要跟黑豹撞上,蘇牧也是心頭大駭!
“白玉兒!”
蘇牧還未來得及跟上,白玉兒已經率先停了下來,身子陡然膨脹,仿佛拔高了不少,張嘴就發出一聲震懾全場的咆哮!
“吼!!!”
那聲音如同悶雷一般直接炸在衆人的心頭,所有人都爲之色變,因爲那是萬獸之王的吼聲!
黑豹如遭雷擊,血脈裏流淌着的警惕讓它下意識躲開發怒的白玉兒,可速度根本收不住,腳下一滑,身軀便往側面摔了出去!
蘇牧接踵而至,草鬼唐刀陡然揮舞出去,眼看着就要将黑豹一刀砍成兩截!
斑人們早已心神大駭,那放出黑豹的守衛更是失聲驚叫,沒有了黑豹,他就無法成爲祭司的守衛,他在部族之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無法出去打獵,隻能做些縫縫補補和搭建棚屋的活計,會被族中勇士嘲笑,成爲軟蛋,再無尊嚴可言!
而正當此時,蘇牧手中唐刀稍稍太高了半尺,鋒刃堪堪從黑豹的身邊擦過,将黑豹背部緞子般的皮毛削開一段,黑色的短毛滿天飛舞,那黑豹落地之後,背部多了一條沒毛的痕迹,竟然沒有出血!
“呼…”那守衛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背後早已被冷汗濕透,慌忙打了一聲唿哨,将黑豹給召了回去。
那黑豹狼狽落地,滾出好幾圈才停下來,扭頭便注視着白玉兒,隻是眼中再無敵意,隻有深深的恐懼,即便往回走也要繞着白玉兒,不敢在冒犯半分!
白玉兒沒有平日裏的憊懶姿态,如睥睨叢林的王者,往前面走了一段,而後朝斑人再度咆哮,仿佛再一次宣示自己的領地主權一般!
那些黑豹終于變得如同貓狗一般服服帖帖,白玉兒才滿意地咧嘴,如同曬太陽的貓咪一般。
蘇牧收回草鬼唐刀,帶着巫花容走到了大祭司的面前來,雙方互視了一陣,仿佛都向從對方的目光之中,看透所有的秘密。
對于這些斑人的底細,蘇牧早已從喬道清口中了解清楚,此時一一驗證,果然發現這大祭司根本就是個僞斑人。
用喬道清的說法,土著斑人可稱之爲生斑,而懂得官話的僞斑人可稱之爲熟斑,這大祭司就是一個熟斑,也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一員!
蘇牧相信喬道清此刻應該就隐藏在這些斑人之中,甚至有可能是這個大祭司左右護法之中的一個,這是一種直覺,沒有道理可講,卻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
蘇牧也不知道喬道清爲何能夠如此神速就混到如此高位,但以喬道清的道行,這是不難做到的事情。
他也相信喬道清一定能夠将其中的事情調查清楚,自己還要趕往主島去接楊紅蓮,實在不方便在烈火島逗留。
于是他主動開口道:“我對這位姑娘沒有任何冒犯,現在将她歸還給你們,你們也别打算追擊我的船隊。”
或許是昨夜心緒劇變還沒有完全平複下來,蘇牧一開口就犯了個緻命的錯誤。
大祭司是何等老辣之人,能夠将兇殘野蠻的斑人征服鎮壓,裝神弄鬼用精神奴役這些土著斑人,才智和閱曆更是有着過人之處。
巫花容是斑人族長的孫女,是部落裏的蠱師,她的成長傾注了斑人部落很大的心血,在沒有失身之前,她将失去女人所擁有的一些特征,比如胸部,甚至連天葵都不會來,因爲她的氣血需要喂養體内的蠱蟲。
所以大祭司不需要考慮便得出一個讓人冷笑的結論來,如果蘇牧沒有跟巫花容有過肌膚之親,又怎麽知道她是個姑娘?
在沒有部族祭司主持儀式,或者不是蠱師出于自願的情況下,一旦蠱師的身子被強奪,體内的蠱蟲就會受到男人精元的侵蝕,蠱蟲會變得不受控制,即便強行壓制下去,蠱師也活不了多久了!
所以對于大祭司而言,無論巫花容是否出于自願,在她穿上蘇牧的衣服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時,就已經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了。
雖然有些惋惜,浪費了這麽多年的資源去培養,但斑人部族之中蠱師并非她一個,隻是需要花費一些手腳去說服族長那個老妖怪罷了。
當然了,雖然巫花容失去了價值,如何處置還是要看斑人部族,絕不可能因此就将之丢給蘇牧,所以大祭司也沒有說些什麽,隻是冷冷地朝蘇牧點了點頭,巫花容便走到了他的身邊。
“不打算說點什麽嗎?”蘇牧眉頭一皺,直覺告訴他,這大祭司似乎在刻意避免開口說話,蘇牧想起了隐龍觀中繪壁畫的灰衣老者,若非他認得蘇牧,生怕蘇牧認出他的聲音來,又豈會沉默如斯?
大祭司稍稍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繼續往前面走,蘇牧氣沉丹田,陡然發難,拔出混元玄天劍,刺向了大祭司的後心!
斑人們紛紛怪叫起來,巫花容也是吃了一驚,船上燕青等人更是吓了一大跳!
他們停泊在此處已經非常危險,這大祭司有備而來,密林之中肯定還藏着不少斑人,雙方能夠如此和平解決這件沖突已經很不錯了,蘇牧如此挑釁,可是要害得整個船隊無法活着離開的!
然而蘇牧心裏卻很清楚,巫花容身爲族長的孫女,其中肯定另有隐情,否則這些人根本不會接受這樣的和解,如今巫花容回到他們的身邊,這些斑人可沒有任何信譽道義可言,反過來攻擊蘇牧等人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蘇牧要做的便是試探,他要試探喬道清在裏面起的作用到底有多大,是否真的大到足以讓這些斑人誠心誠意接受這樣的結果,更重要的是,他要試探一下大祭司的底細!
“還是太嫩了,時機未到啊…”大祭司輕歎了一聲,緩緩轉過身來,幹枯的手掌從五彩衣之中探出來,扣起中指,叮一聲就彈在了蘇牧的劍刃之上!
“嗡!”
混元玄天劍顫鳴不已,一股大力從寶劍傳來,蘇牧整條手臂都發麻起來!
“嗯!”蘇牧猛然後撤一步,悶哼一聲,胸中氣息鼓蕩不已,久久無法平息,這大祭司的武功竟然高深到了這等地步!
“還是走吧。”大祭司冷冷地掃了蘇牧一眼,而後帶着巫花容和那些斑人,轉身離去。
蘇牧驚愕地站在原地,看着大祭司的背影,仿佛看到一座山嶽,看到籠罩在自己頭上的一片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