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驽臉面焦黑,倔強而高傲地昂着頭,一副任殺任剮的姿态,裴朝風卻氣不打一處來,握緊了寶劍被沖向了郭驽!
郭驽對他的羞辱早已讓他起了殺心,眼下郭驽被俘,睚眦必報的裴朝風又豈能放過他!
“住手!”
高慕俠眼明手快,手中直刀擡起,便将裴朝風的寶劍給打飛了出去!
“裴公子,此人已經落入我皇城司的手裏,可不是你随便能殺的了。”
高慕俠的言語之中擁有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威嚴,裴朝風憤憤地冷哼一聲,卻不敢與高慕俠争執。
然而郭驽心頭卻是冷笑連連,内勁催吐到了極緻,爆喝一聲,竟然掙斷了綁縛雙手的牛皮繩,一掌就擊向了裴朝風的後背!
“去死吧!”
高慕俠也是大驚失色,如果要救裴朝風,隻需要從背後将郭驽捅死,可郭驽乃是龍揚山的二當家,已經有資格接觸到機密事宜。
這關系到整個大局,想要扳倒這些世家,郭驽的口供是極其重要的一環,如果殺掉郭驽,那麽圍剿這些賊匪,也就失去了意義,這麽多暗察子弟兄們的傷亡和犧牲,也就變得一文不值了!
隻是這麽一刻的遲疑,郭驽已經欺身到了裴朝風的身後,後者猛然轉頭,見得郭驽如同兇神惡煞一般,當即就被吓傻了!
生死關頭,酒糟鼻老死士突然斜斜裏殺将出來,一刀便斬斷了郭驽的手掌,後者吃痛驚叫,趔趄着後退了兩步。
而老死士卻仍舊不依不饒,揮刀再次劈落!
高慕俠已經趕到,心頭震怒,一刀格開老死士的腰刀,咆哮道:“老狗爾敢!”
那酒糟鼻老死士也是冷哼一聲,分毫不讓,腰刀被高慕俠格開之後,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飄忽,隻是眨眼之間便竄到了郭驽的身前,一掌轟在了後者的腦門上!
“嘭!”
這一掌灌注了老死士全身的内勁,郭驽的腦門連個紅掌印都沒有,然而強大的内勁卻将他的後腦轟出一個碗口大的血洞,紅的白的雜碎濺了高慕俠一臉一身!
“找死!”
要看着如此關鍵和重要的證人被殺,高慕俠如何能夠壓抑的住内心的怒火!
他手中的直刀勢大力沉地劈落下來,沒想到那老死士卻輕飄飄偏身躲過,一指點在了高慕俠的手腕上,後者整條手臂一麻,連直刀都差點拿捏不住!
“大勾當,這賊寇要傷我家少主的性命,老奴不過是出手護主,倉促間轟殺這賊人,即便鬧到官府,咱們也不輸這個理,大勾當真要與老奴爲難麽!”
當初連燕青都看不出這酒糟鼻老頭兒的深淺,如今他爆發出氣勢和威壓,高慕俠和燕青才震驚了一把,此人竟然擁有宗師級别的武道境界!
宗師級的武道高手,若有意散發出氣機來,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是如何都做不得僞的!
見得郭驽被殺,道理又在别人手裏,高慕俠也隻能打落牙齒吞入肚,而酒糟鼻老頭兒也知道自己隻能做到這個程度,剩下扯皮的事情,隻能交給老太公,便朝高慕俠拱手道。
“生死關頭,老奴護主心切,若得罪了大勾當,還望海涵,少主受了驚吓,老奴這就送他回主宅,這裏自然還是大勾當做主的。”
丢下這句話,酒糟鼻老頭兒便帶着裴朝風和一幹裴氏的武士,離開了院子。
裴樨兒心挂大哥,也隻好用眼神與燕青告别,跟着酒糟鼻老頭兒回去了。
這裴氏的人手一走,暗察子們也是面面相觑,灰心喪氣到了何種程度,可想而知。
高慕俠憤憤地将直刀插入地下,大聲罵了一句:“好個世家的狗奴!”
燕青看了看郭驽的屍首,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過來拍了拍高慕俠的肩膀。
“大勾當,别生氣,且跟我來。”
高慕俠擡起頭來,雙眼血紅,竟然隐隐泛着淚光,顯然也覺着自己愧對了犧牲的弟兄們。
諸多暗察子見得大勾當流露真性情,心裏也是激蕩起來,有這樣的大勾當領導着,他們這些暗察子,總算是跟對了人的。
損失了這麽多弟兄,到頭來卻被酒糟鼻老死士一掌轟死了郭驽,高慕俠心裏忿恨到了極點,甚至心裏對燕青也有着隐晦的抱怨。
燕青武藝高強,機敏善變,智謀過人,若不是保護裴樨兒,而是加入到戰鬥之中,結果或許就有所不同了。
然而看到燕青眼中的眸光,高慕俠終究還是輕歎了一聲,站起來,跟着燕青往後院走去。
燕青雖然是蘇牧的師哥,在皇城司也挂了職,但高慕俠終究沒辦法對他大呼小叫。
想了想,若不是自己經驗閱曆不夠,也不會面對這些賊匪而束手無策,至于眼睜睜看着郭驽死在自己眼皮底下,也隻因爲他技不如人,将責任推到燕青的身上,實在有些不厚道。
暗察子們見得大勾當心緒欠佳,也不敢跟過來,隻是按部就班,開始收拾爛攤子,将那些俘虜都押走。
看着燕青光明磊落的背影,高慕俠心裏也是不好受,隻覺着自己是不是被權勢蒙蔽了靈智,竟然對蘇牧的師哥産生了腹诽,便快走了兩步,與燕青并肩而行,而後嗫嗫地低聲道。
“小乙哥...剛才我脾氣差了...”
燕青轉頭,嘿嘿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親熱地一把摟住高慕俠的肩頭笑道。
“大勾當别這麽說,你能這樣想,說明我那師弟并沒有看錯人,你雖然是高俅的義子,雖然是皇城司的大勾當,但确實是個值得結交的好漢子。”
燕青沒頭沒腦說這麽一通,高慕俠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原來燕青一直就不太信任自己,或許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将自己當成大勾當吧...
燕青許是看穿了高慕俠的心思,雖然高慕俠身居高位,但到底是個年輕人,對蘇牧又有着極高的尊敬,即便兩人身份地位有着極大的差距,但他也不敢将燕青當成下屬的暗察子來使喚,面對他燕青之時,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大勾當,我燕小乙現在也是皇城司的人,自然要聽從大勾當的安排,這一次是我失責,大勾當對我有想法,也是理所當然。”
燕青這麽一說,高慕俠心裏也就舒坦了,不過讓他更舒坦的,卻是燕青接下來的話。
“我燕青很少服氣别人,起初也看不起蘇牧那渾小子,可現在還不是跟在他屁股後頭給他當牛做馬的使喚?大勾當是蘇牧看中的人,将來必定能夠有一番大作爲,我燕青給你當屬下,也是不丢人的。”
“小乙哥...”高慕俠是個真性情的人,兩個大老爺兒大晚上說這麽煽情的話,到底有些别扭,可也架不住心裏暖洋洋的舒坦。
燕青擺了擺手,朝高慕俠說道:“不說這些,再說就矯情了,我燕小乙還沒吃過虧咧!”
高慕俠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燕青走向了後院。
裴氏的人已經跟着酒糟鼻老頭兒走了,後院也是安安靜靜的,走了一段,穿過花園之後,一處廂房開始傳來哼哼嗚嗚的聲音。
燕青在前面帶路,打開廂房的門,裏面是裴朝風的侍妾和丫鬟們,一個個都被綁住手腳,塞住了嘴巴。
這些可憐的女人被郭驽和他的手下羞辱得有些慘淡,高慕俠看在眼裏,心裏也不好受,正要上去給他們松綁,卻見得燕青眸光閃動,又縮回了手。
燕青呵呵一笑,擡腳走進去,剛剛冒頭,一道人影便從旁邊撲殺了過來!
燕青偏身一躲,擡腳便是一招黃狗撒尿,那人的刀刃都沒能近身,就被燕青一腳踹飛了出去!
那人慘叫一聲,身子落在桌子上,将桌子砸了個稀爛,木屑四處濺射!
高慕俠快步趕将上來,一把将那人拎起來,頓時喜笑顔開,小乙哥果真沒有讓他失望!
因爲這人,可不正是潛伏在裴朝風身邊的那位心腹老管事麽!
這老貨也是貪生怕死之徒,借口不懂武藝,便領了看管這些女人的差事,躲過了這一劫。
沒想到燕青帶着裴樨兒躲在附近,見得安全無虞,便偷偷潛行進來,在後院搜索了一番,意外發現了這老狗藏在此處。
這老管事雖然與郭驽熟識,但或許還達不到郭驽那個層次,無法得知龍揚山的機密。
可他侍奉了裴氏老太公十餘年,又跟在裴朝風身邊聽用了這麽久,對裴氏的内部機密絕對有所了解!
死了個郭驽,卻得了這個老狗,高慕俠心頭的悲憤終于得到了緩解,對燕青更是感激佩服到不行。
這邊大局已定,高慕俠和燕青也就将女人們都放了,派人通知裴府來措置這些娘兒們,卻是将老管事秘密帶走了。
而此時,與裴朝風别院相隔不遠的地方,虞白芍已經沐浴更衣,帶着巧兮,端坐在客廳之中。
丫鬟們已經掌燈,府外的看客們仍舊不願離去。
按說即便蘇牧跟虞白芍有舊,兩人畢竟要顧及男女之防,入夜之後這般相見,實在有些唐突。
可蘇牧帶着陸青花和彩兒丫頭,虞白芍又帶着巧兮,兩人的見面更是在幾乎整個江甯城的關注之下,反而變得光明正大起來。
虞白芍直視着蘇牧,先細細端詳他臉上的金印,想要從他的面容之中,讀懂他在杭州所經曆過的一切。
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因爲她在蘇牧的目光之中,讀到了一個信息,隻有三個字,距離感。
斯人燈下坐,眸光流轉,卻已不勝當初,虞白芍心頭歎息一聲,率先開口道。
“許久不見,不知先生可有新作問世?”
這是最尋常卻又是最陌生的問候,顯然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将蘇牧當成了陌生人。
蘇牧眉頭微蹙,他也不想見虞白芍,隻是形勢所迫,無可奈何罷了。
他本不願再賣弄那些抄來的詩詞,但心頭一軟,還是想送一首給虞白芍,作爲最後的禮物。
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稍稍擡起頭來,笑着柔聲道:“見着白芍姑娘之後,突然來了一首。”
虞白芍等人精神一震,紛紛側耳聆聽,但見得蘇牧緩緩站起來,望着外頭的月光,緩緩吟道。
“人生若隻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