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旻和陳繼儒的策略其實很簡單。
如今的蘇牧有人罩着,他們自然不敢輕動,既然想要動蘇牧,那便要卸下他的保護罩,讓罩他的那些人不敢再罩他!
蔡旻沒把握去官府疏通關系,再者這種事情也瞞不過,他也不想有把柄留在别人的手裏。
如何才能讓這些人對蘇牧敬而遠之呢?
其實在高層眼裏,蘇牧的叛徒之名早已洗刷幹淨,他不出來争功,便一點事情都沒有。
可蘇牧有一點并沒有妥協,那就是雅绾兒。
作爲方七佛的義女,無論在聖公軍還是摩尼教,雅绾兒的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
可連方天定都被打入了死牢,雅绾兒卻能夠留在蘇牧的身邊,還得派人大費周章暗中看守,這一點已經讓童貫的手下極其不滿了。
若不是蘇牧還算老實,并沒有提任何關于杭州一戰的事情,童貫早把雅绾兒給關押起來了。
在他們看來,包括柴進等人,都覺得蘇牧這一輩子算是徹底完蛋了。
他清楚杭州一戰的内幕,童貫不可能敢用他,軍方的人自然不會用他,而他那繡衣暗察的身份也沒辦法曝光,臉上又被刺了金印,走文人的路子也不太現實。
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信譽這麽差,做生意也沒人帶他玩兒,蘇牧可不就是徹底完蛋了嗎?
童貫自然想将他徹底除掉,畢竟留着也是個隐患,可拜高慕俠所賜,蘇牧有繡衣暗察的身份當擋箭牌,沒有官家的命令,誰敢對他動手?
所以最好的局面就是,大家保持着微妙的默契,蘇牧不提,童貫自然也不會主動提,但也不會欺辱蘇牧,反而盡量滿足他的一些要求,算是補償。
當然了,這些要求不能蘇牧自己去提,否則會讓童貫感受到他的威脅,所以當高慕俠和柴進等人爲蘇牧謀福利之時,童貫也都認了。
至于今後是否該給蘇牧一個不上不下,又便于控制的職位,也納入了童貫的議程來,因爲高慕俠有直達天聽的密奏權力,若這愣小子不管不顧,将事情全部都捅上去,誰能好過?
可如果蘇牧放了雅绾兒,情況就另當别論了!
先前的事情撇開不談,如今雅绾兒身份明朗,蘇牧又是暗察,如果蘇牧放走雅绾兒,那麽就坐實了他的罪責,到時候處置他可就理所當然了!
也正是因此,當柴進和燕青等人支開密探和看守,讓蘇牧和雅绾兒到隐龍觀一遊之時,童貫哪怕早早收到了線報,也是樂見其成。
可誰能想到,這兩人還真隻是去遊玩了半天,然而又回來了!
雖然說起來讓人有些詫異,但事實确實如此,當聽說雅绾兒居然沒有逃走之時,童貫其實是非常失望的,心裏甚至還大罵雅绾兒太蠢。
因爲一旦蘇牧放走雅绾兒,他的罪名就大了,私放敵酋之女,再加上蘇牧曾經當過國師的經曆,他再将内幕爆出來,又有多少人能信?
就算有人相信,一個罪人的話,又豈能當成證詞?
相較于搞臭蘇牧,讓他獲最,将這份功勞牢牢掌握下來,放走一個雅绾兒,也就不值一提了,畢竟還有個方天定在手裏呢!
這等私密的事情,蔡旻是沒辦法知道的,但他的計策卻也驚人的相似!
他确實指揮不動也不敢指揮本土官員,也沒那麽大的權限能夠調走密探和看守,但作爲監軍,他在軍隊裏也是有人脈的,讓密探們開個小差什麽的根本就不是問題。
他就不相信雅绾兒這樣的賊女,有了空當不會鑽!
隻要放開一個缺口,雅绾兒必定會逃走,到時候再讓密探們演一場好戲,将責任都推到蘇牧頭上,哪怕不可信,蘇牧也是黃泥巴掉進褲裆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隻要坐實了蘇牧放走雅绾兒的事實,他的叛徒之名就坐實了,到時候還怕老太太陳氏不回心轉意?
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計策正中了童貫的下懷,本以爲要費些手腳,沒想到計劃竟然異常順暢,密探和看守還以爲又是上頭的好戲,果真放開了防禦!
當密探們看着雅绾兒離開,心裏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仿佛完全忘記了雅绾兒的身份,隻想着這段時間真是太他娘的辛苦了,今後終于不用再盯梢了!
按照約定,他們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沖入到蘇府,到了雅绾兒的别院,果然沒見人,心頭大喜,連忙将蘇牧的房間圍困起來,打算以私放敵俘的罪名,将蘇牧給拘拿起來!
陳氏和陳妙音因爲許久不見,母女倆夜裏一直在聊着,這才剛剛睡下,便聽到了騷亂,連忙起身來,卻見得蘇牧的院子早已被堵死!
蔡旻本不想露臉,但覺着自己這一手玩得實在太高明,不僅幫助了密友陳繼儒,又替童宣帥解決了大麻煩,若不露臉,怎顯得出自己的功勞?
于是他便親自帶着人手,見得蘇牧房間亮起燈火,便大聲喝道:“蘇牧!你私放敵俘,還不快快出來受擒!”
這一聲喊出來,他仿佛看到一份天大的功勞掉到了頭上一般,雖然蔡京是他叔父,但一路爬上來,他也是有着自己的真本事的。
可别人卻将一切都歸功到叔父蔡京頭上,對他從來都是表面客氣私下鄙夷,這讓他很不爽,不惜抓住一切機會來證明自己。
本來充當梁山軍的監軍,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可因爲誤解了童貫的心思,最終狼狽收場,若非童貫顧念蔡京的情誼,早已将蔡旻釘在冷闆凳上了。
所以對于自己這次的計劃,蔡旻又有着十足的把握,隻要處理好這件事情,還怕童貫再看不起他?
這些個密探和看守無一不是軍中的精銳,其中有幾個還是童貫的貼身親兵,監控了這麽久,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
人方天定是方臘的親兒子都得老老實實丢牢裏,雅绾兒這女瞎子不過是方七佛的養女,就因爲跟蘇牧之間有點不清不楚的旖旎暧昧,就要勞師動衆,讓他們這些爺兒們不分晝夜的監控着?
這不是折騰人麽!
今夜見得雅绾兒離開,他們終于卸下了重擔,見蘇牧這厮躲在房裏許久不見動靜,那标長就想上去踹門,沒想到蘇牧竟然把門打開了。
此時的蘇牧面色發紅,醉眼迷離,一身酒氣,居然還殘留着女人家淡淡的脂粉香餘香!
“監軍大人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蔡旻見得蘇牧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心頭不由冷笑,不知蘇牧是真無知還是假無知,即便裝醉,又怎能躲過幹系!
他也是個風流子出身,早問到蘇牧身上的女人香氣,想着這蘇牧辦事倒也嚴謹,爲了推脫罪責,竟然眠花宿柳,制造不在場的證據!
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絕對的力量前面,所有的伎倆隻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念及此處,蔡旻也不再廢話,省得夜長夢多,朝密探們大聲下令道:“此人私放敵俘雅绾兒,給我拿下!”
那些個密探都是厮殺漢子,最見不得讀書人唧唧歪歪,那标長早已蠢蠢欲動,得了命令便朝蘇牧撲将過來!
蘇牧冷笑一聲,卻巋然不動,那标長直以爲蘇牧看不起他,勃然大怒,大掌激張,就往蘇牧肩頭抓來!
可下一刻,一道白影如風閃過,香風撲鼻而來,标長胸膛一悶,劇痛傳來,竟然被一腳踢飛了出去,噗咚一聲倒在地上,當場吐出一口老血來!
陳氏和女兒陳妙音帶着諸多家丁雜役打着燈籠,就在後頭關注着,見得動了手腳,也是連連驚呼,被那些密探回頭一掃,才噤若寒蟬。
可下一刻,在場之人卻全都驚呆了!
他們以爲是蘇牧出手,哦不對,是出腳,事實卻另有其人!
但見一名高挑婀娜的女子,衣衫不整,面帶春潮,眼含桃花,雖然低垂着頭,側耳傾聽着四周動靜,可不是雅绾兒,還能有誰!!!
“怎麽…怎麽可能…她明明…她明明!”蔡旻雖然隻見過雅绾兒一次,但對她的美貌卻印象深刻,這些個密探日夜蹲守,恨不得連雅绾兒洗澡都要盯着,又豈會認不出雅绾兒來!
可他們明明看着雅绾兒離開的啊!
“監軍大人,蘇某雖然是個閑人,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誣陷的,你剛才說什麽來着?要不要到宣帥面前再說一遍!”
蘇牧曾經做過關系到數十萬人生死的重大決策,又親自上陣,殺敵無數,江湖争鬥更是不可計數,此時聲色俱厲,一路厮殺積攢起來的威嚴和壓迫感,竟然使得蔡旻渾身顫抖起來!
“一場誤會…誤會…”
蔡旻嚅嚅喏喏地應付着,一張老臉早就丢光了,那些個密探細細打量,眼前女子披着蘇牧的衣服,看起來更加豐腴飽滿,但臉面身段确實是雅绾兒無疑啊!
“哼!蔡大人,今夜之事蘇某記下了,良宵苦短,某就不奉陪了,大人請自便吧!”
蘇牧冷哼一聲道,那蔡旻見密探們橫豎看不出個端倪來,隻能灰頭土臉地離開,連忙召集人馬去追先前那個逃走的“雅绾兒”,勢必要将事情查清楚!
見得蔡旻等人離開,蘇牧才發現陳氏和陳妙音等人在遠處看着,便笑着抱歉道:“沒事了,大家洗洗睡吧。”
陳妙音看着蘇牧身邊仍舊羞紅了臉低垂着頭的雅绾兒,看着她那豐腴高挺的身段,心裏不由酸溜溜的。
倒是陳氏一臉的惱怒,指着蘇牧罵道:“臭小子!這等事情你也做得出來,改明兒娘給你們挑個好日子!”
雖然這樣罵着,但眼裏卻滿是笑意,蘇牧尴尬一笑,倒是被羞得無地自容的雅绾兒給拉入了房中。
直到見着這一幕,那些仍舊有些不甘心的密探,才悻悻地放棄離開小院。
關上房門之後,蘇牧的醉意一掃而光,朝雅绾兒鄭重行禮道:“辛苦三娘了…”
那“雅绾兒”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蘇牧,挑起蘇牧的下巴,抛了個如水的眉眼道:“若真能辛苦一場就好咯…”
蘇牧朝這名喚三娘的“雅绾兒”溫柔一笑:“三娘,其實…在我面前,你不用這樣的…”
三娘聞言,眸光不由黯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