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料到方七佛會留有後手,以方七佛這樣的性子,絕對不會真的把家底徹底炸掉,事實證明他的預測是極其精準的。
他拼命救下金樞,正是爲了埋下隐線,爲此他還做了兩手準備,沒想到方七佛果真是狡兔三窟,本以爲調動厲天閏和方傑兩大元帥來坐鎮,這裏必定是真正的火藥囤積點,沒想到卻還是撲了個空!
此時他終于明白,爲何綠林豪強們都稱方七佛爲雲龍九現,因爲根本沒有人能夠洞徹他的想法,更沒有人能夠看穿他的意圖和謀略!
“這不可能…這已經是最後一個秘密地點,如果火藥不在此處,又會在哪裏?”
蘇牧将頭巾緩緩除下來,抹了一把臉,思緒瘋狂飛轉,他甚至仿佛能夠聽到頭皮啧啧緊縮的聲音。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卻突然嗡一聲,耳鳴了!
仿佛這世界一下子被抽掉了所有的聲音,四周陷入了絕對的死寂,人間好像變成了一個密封的罐子,空氣聲音氣味都被抽空的罐子!
詭異的寂靜過後,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起來,而後便是隆隆隆的悶響,仿佛厚重的烏雲之中醞釀着巨大的雷霆!
大地顫抖起來,工坊的頂棚不斷有異物掉落下來,耀眼的紅色火光從工坊的透氣窗射進來,照耀在蘇牧的身上,閃爍不定!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仿佛開天辟地,又轟開了蘇牧腦海之中堵塞着的謎團!
“火藥都被搬到城頭了!!!”
這已經是方七佛最後一個兔子窩,火藥和火器不在這裏,蘇牧一直在回想和推測,是否方七佛在其他地方還有據點,他始終沒有想過,方七佛會将火藥和火器搬運到城頭之上!
因爲燕青和高慕俠已經通過隐秘的渠道,讓柴進将今夜行動的計劃傳遞了出去,梁山軍不出意外今夜必定會趁亂夜襲!
梁山軍能夠在方臘這邊安插細作,方七佛怎麽可能在梁山軍中沒有眼線?
雖然明知如此,但今夜的突然襲擊,是柴進通過海東青傳遞給花榮的,臨時起意,那些方七佛的細作絕對無法快速做出反應,就算收到情報,他們也沒可能如此快速地傳遞回來。
就算方七佛收到情報,也不可能如此快速地布防,也就是說,這些火藥和火器,一直被方七佛藏在前線!
如今爆炸聲一響,必定是梁山軍來偷襲了!
蘇牧的眉頭緊擰着,來不及收拾心緒便要往外跑,他要集合燕青和安茹親王等人的力量,因爲他還有後手!
如果他能夠及時發動後手準備,說不定還能夠扭轉局面,如果不行,梁山軍死傷慘重不說,這一戰就要被打怕了!
眼下朝廷大軍遲遲未至,梁山先鋒軍一旦首戰告負,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可想而知!
這樣的後果根本就不需要太多考慮,蘇牧将頭巾綁上,便往工坊門口跑去,眼看着門口就在不遠數步開外,城門方向一道爆炸的亮光陡然閃爍,一條昂藏如山的身影,堵在了工坊的門口!
一人,一戟,便似萬馬千軍,在不斷閃爍的爆炸光亮映照之下,方傑如溫侯再世,如天神下凡!
“軍師果然沒有騙我,你果真在此!”方傑哈哈大笑,想起臨行前方七佛的囑托來。
“他一定會出現,不過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給他開口的機會!如果你做不到,我就隻能換厲天閏去殺他了。”
軍師說過,蘇牧一定會出現在這裏,他果然出現在了這裏,那麽軍師說不能給他開口的機會,方傑自然不會給蘇牧開口的機會!
“死來!”
方傑暴喝一聲,雙臂一震,手中那重達六十斤的方天畫戟竟然顫抖不已,四方鋒刃嗡嗡嘶鳴!
蘇牧拔出背後的長短雙刀,沒有半句廢話便沖了上來,疾行便狂奔,他的身影如同黑夜之中的鬼魅遊魂,雙刀便是那惡鬼勾魂攝魄的冰冷獠牙!
“來得好!”
方傑兜鍪上的紅纓迎風招展,手中方天畫戟呼呼便橫掃而來!
人說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蘇牧的速度和短時爆發力确實占優,但兵刃上吃的虧,很難用速度來彌補,因爲方傑的實力猶在他之上!
那方天畫戟橫掃千軍,勢不可擋,蘇牧隻好往側面躲避,想要迂回躲避。
爲了保持空氣的幹燥度,工坊隻開了兩個門,大門出入車輛,工人匠師走小門。
如今大門被方傑堵死,蘇牧隻要迂回到小門處。
他從來就不是好鬥之人,眼下被方傑拖得越久,梁山軍的危局便越是艱險,他在這裏多熬一秒,梁山軍就多死傷不知多少人!
上次跟蘇牧比拼之時,方傑吃了輕敵托大的虧,讓蘇牧從胯下鑽了過去,一管洞箫更是将自己的肩頭轟爛,害得他躺了十天半月。
這一次他和厲天閏都立下了軍令狀,如何都不可能讓蘇牧再逃脫!
見得蘇牧想迂回到小門,方傑如猛虎下山一般撲殺過來,一杆方天畫戟舉重若輕,就像在揮舞一條鞭子這麽輕松寫意,蘇牧一時半會竟然求出無門!
追追打打了幾個回合,兩人的兵刃竟然沒有一次接觸,完全憑借着身法和虛招來詐對方,方傑優哉遊哉,蘇牧卻急火攻心!
蘇牧便是這樣的性子,越是危急便越是冷靜,因爲喪失理智和思考能力,他便失去了最後的逃生機會,方傑比他要強大很多,這一次與上次比鬥完全不同,這一次他是有備而來,而且是爲了殺他而來,沒有任何的顧忌和留手,更不會托大輕敵!
手中短刀一緊,蘇牧咬了咬牙,躲開方傑的一戟,擡手便将短刃投擲了出去!
方傑早料到蘇牧陰招不斷,偏頭躲過蘇牧的短刃,正想反身一記回馬戟,卻見得蘇牧那厮撿了半塊磚頭就扔了過來!
“已經黔驢技窮了!哈哈!”方傑見得此狀,不由暗喜。
與蘇牧試探了這麽久,他也摸清了蘇牧的虛實,在實力上,自己絕對是碾壓蘇牧的。
但他并不知道蘇牧還有後手,想要離開是爲了給梁山軍制造機會,而是以爲守軍就要包圍過來,蘇牧隻好倉惶逃走。
若是以前的他,對無計可施的蘇牧,他一定會好好戲耍一番,慢慢折磨,再将他殺死。
可如今他已經不再輕敵,對方七佛的囑托也深以爲然,如果自己格擋那塊磚頭,身形停滞,勢必又讓蘇牧給跑掉,倒不如視而不見,直取蘇牧的性命,以免夜長夢多!
他這樣的身闆和武藝,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挨一磚頭根本就不值一提,就算蘇牧催發了内勁,最多也不過是受點皮外傷罷了。
用一點皮外傷換取擊殺蘇牧,結束這種相互試探的貓鼠遊戲,任誰都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念及此處,方傑迎頭而上,揮戟直取蘇牧的後心,這蘇牧果真是想利用這磚頭來阻滞方傑,好趁機逃走,方傑越發堅定自己的選擇!
然而當那磚頭砸到他的肩頭之時,觸感卻有些柔軟,完全沒有磚頭那種堅硬的感覺!
“噗!”
那灰瓶陡然炸開,白色的塵霧将方傑整個臉面都籠罩了起來!
“啊!居然使毒!”
“不對,是石灰粉!!!卑鄙的賊鳥厮,我要殺了你!!!”
爲了殺蘇牧,方傑早已做了完全的準備,誰能想到會有這麽無聊的人,将存毒的灰瓶弄成磚頭的模樣!
這是将施毒當成了一門手藝,爲了施毒而施毒啊!
他早知道蘇牧卑鄙無恥之尤,誰能想到連石灰包這種下三濫的江湖手段他都拿得出來!
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明知道蘇牧狡猾無比的情況下,還是中了這麽低級的石灰包!
好在他察覺得早,封閉了口鼻眼睛,蘇牧也沒有再用水包來潑他,否則他這張臉都要被燒爛!
爲了防止蘇牧下黑手,他将兜鍪壓下來遮擋臉面,手裏的方天畫戟發了瘋一般四處狂掃!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蘇牧還真想對他下黑手,眼下卻不敢再久留,箭一般沖出工坊,就要往轅門處而去。
從進入赤眉營他們就已經發現了轅門外吊着的金樞和匠師們,可他不能先救人,因爲這樣會打草驚蛇,隻能先炸工坊,待得混亂一片,離開之時正好順便帶着金樞等人離開。
誰知道工坊裏面的火藥桶都是空的,方七佛狡兔三窟,竟然将火藥火器都搬上了城頭!
如今城頭的炮響是驚天動地,梁山軍勢必損失慘重,而蘇牧的後手準備都是由金樞偷偷完成的,想要發動,必須先把金樞給救下來,這也是他放棄了殺死方傑的機會,也要及時離開的原因了!
出了工坊之後,外頭不斷閃爍着火炮發射的光芒,營區裏混亂不堪,燕青他們在點火,厲天閏和方傑的人手則在不斷滅火,而火勢甚至已經蔓延到了赤眉營裏,或許梁山軍的人馬也是見到了火光,以爲這是内應的信号,才發動的突襲吧!
一想到這裏,蘇牧内心的愧疚便越發沉重,腳步也就加快了起來!
正走着,背後卻突然想起一聲炸雷般的咆哮:“蘇牧!你個天不收的賊厮!哪裏走!”
方傑顯然已經抹掉了臉面上的石灰,但距離蘇牧已經很遠,一時半會看不到蘇牧的身影,隻能瘋狂咆哮起來。
他雖然看不到蘇牧,但有人卻看到了蘇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