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與方傑沒有任何情誼可言,這場本該無趣的比鬥,最終變成了生死厮殺,眼下也到了決定勝負生死的最後一刻!
方傑食言而肥,打破自己的承諾,重傷暴怒之下,根本就不顧比鬥前的協議,接過方天畫戟就要刺死蘇牧。
而蘇牧對此似乎早有預料,接過雅绾兒投擲過來的洞箫之後,便打算做那最後一搏!
就像在場之人并不知曉他的武藝如此犀利,搏殺如此瘋狂一般,這些人自然不知道蘇牧手中的洞箫,其實是一把改裝的突火槍!
而且蘇牧經過了不斷的改造,已經摒棄了突火槍需要用火鐮火刀點燃引信的弱點,成功研制出了針擊式的發射機括,隻要觸動機括,洞箫便會射擊!
前番已經說過,蘇牧對于殺死方傑,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如今方傑也喪失了所有的理智,這最後的交手,便是兩人間你死我活的最後結局了!
畫戟的尖刃在瞳孔之中越變越大,蘇牧屏氣凝神,穩固的手指終于要觸動洞箫上面的機括!
可就在此時,校場之外突然響起一聲炸雷般的暴喝!
“住手!”
這一聲震得人耳膜刺痛,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蘇牧和方傑的身上,又有誰舍得回頭望一望來着是何人?
不過來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話音還未落,一道銀芒已經提前而至,極其精準地打在了蘇牧的洞箫之上!
與此同時,蘇牧終于觸動了機括,一聲巨響,長達半尺的火舌從洞箫口噴射出來,巨大的壓力沖擊之下,鐵砂和彈丸轟然炸開!
“砰!”
滾滾白煙之中,蘇牧的雙眸仍舊血紅,肩頭卻被畫戟挑破,而方傑卻被突火槍射飛出去,肩頭被轟得血肉模糊,整個胸膛和半張臉都是焦黑一片!
死寂!
方傑早已被突火槍那巨大的動靜震昏了過去,而在場的看客同樣震撼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他們才看到匆匆跳下場的那個人,竟然是方七佛!
這些人或許不知曉蘇牧的洞箫是突火槍,但方七佛卻是知道這個事情的。
若非他及時投出飛刀,打偏了洞箫的方向,如今方傑的整個腦袋估計都被轟爛掉了!
蘇牧手中的突火槍是他目前最爲成功的一件,經過了劉維民以及焱勇軍匠師們無數次的改良,連槍管都是鐵制的,哪怕火藥的威力不足,但架不住距離太過接近,一旦得手,方傑必死無疑!
這一場戰鬥最後的結果也終于出來,蘇牧雖然被方天畫戟刺破了肩頭,但最終站着的,是他,躺着的,是方傑!
方七佛的面色并不好看,他知曉蘇牧查案必定會困難重重,但他還是執意讓蘇牧調查縱火案。
因爲這是他對朝中其他人的試探,如果他們能夠容忍蘇牧查案子,也就意味着他們能夠認可蘇牧的身份。
可他心裏還是不放心,于是便派人悄悄盯着,當密探回報稱方傑要與蘇牧比鬥之時,他也隻是苦笑幾聲罷了。
然而當雅绾兒派人回來取蘇牧的兵刃,而蘇牧又特意囑托要帶上這管洞箫之後,他便警惕了起來。
回來取兵刃的軍士之所以遲到,是因爲方七佛生怕事情鬧大,想将洞箫裏的火藥給取出來。
可如果将火藥都取出來,蘇牧說不定會有被殺死的可能,于是他隻能折中了一下,将洞箫裏的火藥取出來了一部分。
也虧得他心思細膩,縱觀全局,否則如今的方傑就不是肩膀受傷,極有可能整個肩膀都要被轟掉!
蘇牧也沒太多好臉色,他沒有理會方七佛,隻是咬牙忍住肩頭的傷痛,将方天畫戟給拔了出來,拖着這枝方天畫戟,走到了方傑的面前。
張副将等人慌忙抽刀,将方傑保護起來。
方傑畢竟是一代猛将,被突火槍的沖擊波震得頭暈目眩,不過倚仗着強悍的體魄,不多時也就蘇醒了過來。
蘇牧冷冷地服侍着這位大元帥,而後冷笑一聲道:“煩請大元帥放人。”
方傑咬碎鋼牙,屈辱到了極點,然而卻隻能血紅着雙眼,将頭别到了一旁,閉上了眼睛。
張副将見得方傑表态,隻能擡手一揮,手底下的親兵便将所有匠人都放了出來。
歡呼,數十匠人圍攏着蘇牧,盡情地爲獲得自由而歡呼,爲蘇牧大宗師的勝利而歡呼!
當綽号老叔的匠師金樞被帶出來之時,蘇牧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朝諸多匠人說道。
“回吧。”
他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但對于這些匠人來說,霸氣到了極緻,他們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因爲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爲了他們這些低賤的奴婢,爲了他們的自由,以命相搏!
匠人們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着蘇牧,眼中不再麻木不仁,仿佛他們先前被人看低太久,連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人,而是牲口,可蘇牧卻讓他們,再次品嘗到了,做人的滋味!
蘇牧拖着方天畫戟,領頭走了出去,張副将嘴唇翕動,想要回那枝畫戟,可見得方七佛面色冰冷,哪裏還敢開口,幾個人趕緊手忙腳亂将方傑給擡了回去。
朝歌還未能夠從震撼之中走出來,他的目光仍舊定在了蘇牧的身上。
而走在前頭的蘇牧,卻是傳來極度壓抑的輕咳聲,他沒有回頭,隻是吃力地吩咐道。
“老叔,你帶着弟兄們到工坊去看看,務必要調查出起爆點...我...我先歇息...一下...”
蘇牧話音未落,噗一聲便噴吐出大口鮮血,搖搖欲墜的身子終于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往下倒。
老叔幾個慌忙要扶住蘇牧,然而卻早已有人搶了先。
雅绾兒支撐着蘇牧的身子,将蘇牧的手臂挽在自己的肩頭,朝歌也醒悟過來,幫着雅绾兒扶起了蘇牧。
見得匠人們仍舊一臉關切的緊跟在身後,一向冰冷沉默的雅绾兒開口道。
“如果想幫他,還是盡快去工坊查案子吧。”
老叔等一幹匠人,抹了抹眼淚,毅然轉身離開。
方七佛看着女兒和朝歌的背影,緊抿着嘴唇,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到了最後,當親衛牽馬而來的時候,他才下定了決心一般,跨上駿馬,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這一日都陰陰沉沉的,沒想到暮色臨近之時,烏雲層中卻探出半個夕陽,将周遭的雲朵染成一片血紅。
那如血的餘晖之下,雅绾兒扶着蘇牧,朝歌吃力地扛着方天畫戟,而蘇牧的嘴角,卻挂着微笑。
雅绾兒或許看不到這個微笑,但她卻能夠感受得到蘇牧的心跳,平靜而舒暢,像放下了很重的擔子。
回到住處之後,她也沒有通知陸青花的意思,讓朝歌帶着蘇牧去療傷,自己卻來到了方七佛的書房。
她滿心疑惑,又帶着些許期待,讓貼身丫頭搜尋了片刻,那丫頭終于按照雅绾兒的提醒,在書櫃上找到了一疊奴契。
聽着丫頭一字一句念着奴契,當她聽到奴契最後那個名字之時,這位冰山美人,突然笑了。
她終于明白父親爲何會如此看重蘇牧,因爲跟這個人做朋友,比跟他做敵人,要好。
與此同時,赤眉營之中,皇宮裏請來的禦醫官還在替方傑處理着傷口,方傑如鬥敗的雄獅,沉默着不說話,一雙眼睛足以殺死周遭所有人。
張副将等人自然不敢觸黴頭,他們連方傑的成名兵器都讓蘇牧當成戰利品給帶走了,這簡直是恥辱到了極點的事情!
禦醫官用銀針将方傑肩頭的鐵砂一一挑出來,方傑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他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軀體,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過得許久,他才突然想起什麽來,朝張副将吩咐道:“取那些匠人的奴契來。”
張副将心頭一震,取來金樞等匠人的奴契,隻消這麽一看,臉色便蒼白了起來。
那奴契之上,分明寫着,契主是方七佛,而非蘇牧!
也就是說,蘇牧說這些匠人是他的奴隸,根本就是在诓他們!隻不過是虛晃了一槍!
可就是這樣的虛張聲勢,他們這些黑甲軍,包括大元帥方傑在内,都相信了!
相對于手腳被傷,肩頭被轟得血肉模糊,零零碎碎挑出十幾二十顆鐵砂,成名兵刃方天畫戟被蘇牧拿走,或許奴契上到底是誰的名字,已經變得不是很重要。
可當方傑看到一份份奴契之後,眸光還是黯淡了下來。
這是一切的起始,也就意味着,從蘇牧诓騙他們的這一刻開始,他們便陷入了蘇牧的算計之中,被蘇牧牽着鼻子走,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蘇牧的預定節奏在進行着。
而之後發生的一切,應該都在蘇牧的精準預料之中,一步步都沒能跳出蘇牧的預判!
如果沒有方七佛最後的出現,說不定他方傑今日便交代在校場之上了!
有那麽一刻,方傑是真的認輸了。
人都說右腦吃腦,沒鬧吃力,勞心者制人,勞力者制于人,賣力氣的總是幹不過耍腦子的。
他算是徹底相信了。
可他方傑便是一頭狼,是猛虎,是叢林之中走出來的猛獸,這一次沒有将他殺死,便讓他越發成長起來!
他那黯淡的目光再次點燃了怒火,每一個傷疤,都是一個男人成長的印記,正是因爲有了這些傷痛,兒郎們才能夠一步步成長起來,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蘇牧沒能夠毀滅他,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的成熟,而後又必将面臨這個已經成熟起來的男人,那瘋狂而暴戾的複仇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