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與宋趙兩家的恩恩怨怨,由來已久,糾糾纏纏了這許多時間,随着趙鸾兒與李曼妙遷移北上,趙文裴與蘇瑜重修舊好,宋知晉叛變被殺,蘇牧自己都覺得,與宋趙兩家的恩怨糾葛,早已畫上了句号。
可在防守杭州的那段時間裏,卻又冒出了一個宋知謙來。
宋知謙隻是宋知晉的堂弟,雖然堂親之間也有好相處的,并非所有的堂親,都像蘇家的蘇清綏那般不要臉面,但宋知謙想要替宋知晉報仇雪恨的執念,實在太過深沉。
以緻于蘇牧都有些不明白,他跟宋知晉到底好到什麽程度,才會一直死咬着蘇牧不放?
震懾住了孟璜之後,蘇牧便以爲宋知謙會知難而退,再也不挑釁滋事,主動撩撥蘇牧。
可沒想到的是,宋知謙居然投誠了方臘,利用自己被俘一事勸降了陳公望不說,居然還攀附了婁玄烨,狼狽爲奸,做起了綁架金芝公主的勾當!
蘇牧雖然很佩服柴進的以身涉險,這讓他想起了後世電影無間道裏的主角,但他并不想牽涉到這件事來,因爲這是方臘内部的狗咬狗,他樂見其成,而自己還有被封國師這樣的大麻煩需要去處理。
但這件事将陸青花也卷入其中,甚至于柴進的情報還顯示,這裏面竟然有宋知謙獻言獻策的嫌疑,這就讓蘇牧沒辦法忍受了。
這些人狗咬狗是可以接受的,但關系到陸青花的個人安危,蘇牧是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的!
他雖然果決,但自認爲并不算狠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殺人,這并不是蘇牧的個性。
但事關大局,蘇牧就不得不痛下殺手,比如當初宋知晉想要燒糧草,蘇牧殺了帶頭的趙文衮。
趙文衮的角色定位其實跟宋知謙有些類似,既然趙文衮都能殺,宋知謙也就不算什麽了。
在蘇牧下定了這個決心之後,他便與柴進一道,商議着營救的事宜,至于追究責任和如何反擊,都要等到把人安全救回來,才能再做商議。
可就在他們商量着營救事宜之時,永樂宮裏的宦官卻帶來了一個消息。
金芝公主被祭酒婁玄烨大人給救回來了,甚至于作案的兇徒,也都落入了法網!
驸馬府的人這段時日遭受白眼不說,連出門都不敢擡頭,聽說公主被救了回來,頓時歡呼雀躍。
然而柴進和蘇牧卻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爲他們心裏很清楚,婁玄烨就是抓走金芝公主和陸青花的幕後黑手,他這個時候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跳出來,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們開始了陰謀的第二步了!
事實證明他們的推測沒有半分偏差,柴進不敢怠慢了宮中的宦官,謙遜地問道。
“敢問中官大人,陸青花姑娘可曾被一同救回?那兇徒是何人,此時又在何處?”
那宦官也是方臘的貼身老人,知曉事情輕重,聽了柴進的問話,卻是皺着眉頭支吾不語,目光不可察覺地往蘇牧那邊掃。
柴進的目光是何等銳利,當即朝老宦官說道:“中官大人不必介懷,蘇牧公子的未婚妻乃是公主的好友,中官大人但說無妨。”
老宦官有些憐憫地看了柴進一眼,搖頭歎息道:“罷了罷了,好教驸馬爺知曉,那陸青花姑娘确實回來了,不過婁祭酒奏報稱,下藥擄走公主的,正是蘇牧公子的未婚妻,陸青花...”
“荒唐!簡直是胡鬧!”柴進猛拍案桌,面上的茶盞被彈起,掉落在地上,啪嗒碎開,茶葉渣子和熱茶水四處濺射!
柴進素來深俱涵養,謙謙君子的名聲在外,誰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何況還是在方臘的心腹宦官面前發火,這是真的觸動了這位驸馬爺的逆鱗了。
這位中官也是心裏驚詫,沒想到柯引驸馬爺與這位準國師的情誼,竟是深刻到了這等地步。
然而蘇牧卻格外的冷靜沉着,隻是皺着眉頭朝那宦官拱手道:“蘇某想見一見未婚妻,不知中官大人可否通融一二?”
那中官見得柴進盛怒之中,餘氣未消,哪裏還敢再觸黴頭,當即讪笑道:“某家到宮裏禀報一聲,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這句話别有深意,柴進也收斂了許多,因爲中官說到宮裏禀報,說明這件事情已經驚動了方臘。
老宦官并未離開,而是讓門外守候的小黃門跑了一趟,不多時就回來,說是蘇牧文武雙全,乃國之棟梁雲雲,答應了探視的要求。
柴進和蘇牧相視一眼,并未說些什麽,蘇牧在老宦官的帶領下,很快就來到了大牢,而柴進則跟着小黃門,回皇宮探望金芝公主去了。
婁玄烨聽說蘇牧來了,不由冷哼一聲,卻不敢托大,隻能帶着宋知謙迎了出去。
這是蘇牧第一次見到婁玄烨,卻見得後者左臉紅腫不堪,依稀見得偌大一個掌印子,嘴角也有一處破口,眉角處還滲着新鮮的血迹,心裏不由冷笑。
“這是做戲做全套了...也正是舍得下本錢...”
蘇牧正在腹诽,婁玄烨卻擠出笑容迎了上來,隻是臉上全無勝利的得意,反而有些淡淡的憤懑和委屈。
“國師大駕光臨,婁某有失遠迎了。”
婁玄烨語氣平淡,也不知是嘲諷還是敷衍,蘇牧心裏急着要見陸青花,也就應付了一番,很快就進入到了牢房之中。
這一進牢房,蘇牧心頭便燃起了熊熊怒火!
但見陸青花被吊在木架子上,身上衣衫破爛不堪,全身血迹斑斑,竟不知被毒打成什麽樣子了!
蘇牧也不顧婁玄烨等人,連忙将陸青花解了下來,一名獄卒大喝“大膽!”,想要過來阻攔,卻被蘇牧一腳踢飛到牆上,口吐鮮血,再也起不來。
婁玄烨和宋知謙都是書生,哪裏是蘇牧的對手,一群獄卒和公人湧進來,卻被蘇牧血紅的雙眸一瞪,再也不敢上前來。
婁玄烨隻能恨恨地咬牙,擡手制止了這些獄卒。
且說蘇牧懷抱着陸青花之時,柴進也匆忙忙進了宮,一見到金芝公主便相擁在一處,溫言軟語安慰了一番之後,柴進便有些埋怨地問起。
“金芝,陸青花姑娘又怎可能擄了你去,這其中必有内情,你且教我知道。”
金芝公主似乎早就料到這一出,見得柴進面色不善,心裏也充滿了愧疚,過得許久才咬着下唇小聲道。
“這也并非妾身本意,乃是...乃是父皇的意思...”
“你說什麽!”柴進腦子嗡一聲響,隻覺金芝公主這一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個更加黑暗的世界!
他本以爲這一切都隻是婁玄烨的小打小鬧,是沖着他和金芝公主來的,可如今卻變了味了!
腦海之中飛速思索着,柴進越發心驚膽顫,而後猛然一拍額頭道:“糟糕了!蘇牧!”
金芝公主一臉迷惑,隻見得自己的驸馬爺丢下她一人,急匆匆往外頭疾奔。
柴進是後周皇裔,自小便接受正統的皇家教育,雖然落難鳳凰不如雞,但還有說瘦死駱駝比馬大,對外謊稱北方王族的貴公子,還是頗有公信力的,甚至于方臘新皇朝的大内宮廷禮儀,都一股腦交給了柴進來制定。
在皇宮大内慢說疾奔,就是走得快一些也有失儀态,可柴進就這麽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蘇牧并不知道這一切,因爲他已經被怒火燒光了理智。
他是個沉着穩重之人,從來都是謀而後動,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可陸青花從來都是他的逆鱗,無論婁玄烨他們如何狗咬狗,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本以爲不會危及陸青花,卻沒想到最後的矛頭還是指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怕被人針對他,他生氣于這些人傷害陸青花,更讓他氣氛的,是他自己,是陸青花在受到傷害的時候,他卻無能爲力!
如果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談什麽爲這個朝代做些改變?這樣狗眼殘喘着,還有何意義?
陸青花身上的傷口,像一柄柄利刃,不斷切割着蘇牧的靈魂,讓他徹底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确實比這個朝代的人更具前瞻性,對時代的大局勢也有着足夠的預判和了解,但他說到底也隻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雖然兩世爲人,但也無法将那股年輕人血氣方剛的沖動,徹底壓制下來。
蘇牧抱起陸青花,将她綁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好像當初在河灘上一樣,他從火盆裏抓起一柄鈎狀的刑具,如發怒的獅子一般,隻掃一眼,婁玄烨等人便如身陷冰窟一般徹體發寒!
許是炙烤時間太久,那鐵鈎刑具通體發燙,蘇牧抓住鐵柄,手掌開始冒着青煙,發出駭人的滋滋聲,空氣之中似乎彌漫開一股烤肉的味道
然而他的手卻如同萬年磐石一般穩固,用刑具指着面前諸人,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