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妙不可言的直覺,沒有任何理由根據,隻是這般覺着便是了。
如今在蘇牧的小院外聽得這麽大的動靜,她心頭更加的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的眼中,與其說蘇牧是個讀書人,不如說是武林人更加切合他的個性與風格。
因爲無論是最先的桃園詩會還是後來的重午佳宴,蘇牧對這類文會雅集素來興緻缺缺,也不愛與人鬥詩比詞,然而在芙蓉樓之中,與諸多武林人士歡聚之時,卻是他第一次主動上台,表演地居然不是詩詞,而是歌唱!
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人,卻又能夠作出《人面桃花》與《蝶戀花》這般感情細膩到極緻或者灑脫不羁的作品來,以緻于能夠在杭州文壇獲得一些小名聲,甚至一度将第一才子周甫彥取而代之。
巧兮隻是覺得看不透,心裏也在安慰自己,越是想不透便越是高深莫測,說不定到時候花魁賽還真能依仗他來對抗周甫彥和李師師呢!
煙霧消散得差不多之後,彩兒丫頭便推開了院門,走進去通傳了一聲,很快就将巧兮請了進去。
這裏是蘇牧的内宅,雖然蘇牧尚未成親,但到底還是極爲隐私的居所,能夠進到這裏面來,已經說明蘇牧并未将巧兮當成見外的客人了。
想到此處,巧兮對此行的把握又多了幾分信心,可看到全身烏黑,正在洗臉的蘇牧之時,信心便又蕩然無存了。
“倒是讓姑娘見笑了,七月天光光,烤肉好時光,咳咳…呵呵…呵呵…”
看着蘇牧那假到極點的笑容,巧兮心裏不禁在怒吼:“這麽大的動靜,實在烤水牛還是烤大象…再說了,借口烤肉也就罷了,肉呢?能不能不要這麽敷衍啊!!!”
“公子真真是閑情雅緻,妾身豔羨得緊呢…”既然有求于人,巧兮也不得不假以辭色,違心地贊了一句。
蘇牧在彩兒的侍候下洗幹淨臉面和雙手,小丫頭又端了茶水糕點來,二人分賓主落座,蘇牧才好整以暇地問起。
“巧兮姑娘今日所爲何來?”
見得蘇牧主動問起,巧兮也不緊不慢地套近乎道:“蘇公子風流倜傥,又是新晉第一才子,妾身仰慕得緊,沒有事情就不能登這三寶殿,一睹公子風采了嗎?”
蘇牧一聽,心裏隻有三個字:“說人話!”
他是何等聰慧之人,最近杭州城傳得沸沸揚揚之事,他又豈會不知,隻是巧兮拐彎抹角的,蘇牧也是玩心頓起,當即假作莊重地說道。
“既然姑娘無事,這見也見到了,本公子事務忙碌,便先失陪了,姑娘少坐哈。”
蘇牧笑着說完,起身就要出門,巧兮微微一愕,沒想到蘇牧居然會如此不給面子,當即氣得跺腳,站起來咬牙道:“公子且慢!”
蘇牧嘴角挂起得逞的笑容,轉身道:“姑娘有事?”
巧兮心頭紛紛,看着淡笑的蘇牧,仿佛看到蘇牧的頭上正慢慢長出一對惡魔的角來。
“好啦,有事啦!”巧兮隻能敗下陣來,嘟着嘴忿忿,這好不矯揉造作的姿态,反而讓蘇牧頓生好感。
彩兒丫頭見巧兮被蘇牧逗弄,也隻是在一旁掩嘴竊笑,巧兮俏臉紅通通地,見蘇牧坐了回來,連忙開口道。
“眼看着乞巧佳節将至,各樓也都在籌備花魁評選的大賽,楊媽媽說了,蘇牧公子是我杭州青年才俊裏頭的翹楚,希望屆時公子能夠莅臨觀禮,參加評選,不知公子可有閑暇?”
巧兮一說完,蘇牧隻是微微笑着,而彩兒丫頭已經雀躍起來,往年的乞巧節慶都會有花魁評選的盛會,杭州城内萬人空巷,可謂共襄盛舉,能夠被思凡樓邀去觀禮,這可是喜事一件了。
老太公一心想讓蘇家擠入書香門第的行列,可往年諸多老爺公子,可沒一個有資格參加評選,最多就是花大筆大筆的銅錢,吹捧其中一些紅牌,博些闊綽名聲罷了。
連蘇瑜大少爺也沒有被邀請列席參與評選過,如果蘇牧少爺被邀到思凡樓的消息傳到老太公眼中,說不定最近宗族長老鬧分家的事情就能夠平息下來了!
而且似彩兒丫頭等人,對這等熱鬧盛會也是心喜得緊,自己又是蘇牧少爺的貼身丫鬟,到時候還不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得以近距離體驗一番這等盛會的氣氛嘛!
彩兒丫頭都恨不得馬上替蘇牧答應下來了,巧兮見得彩兒這般姿态,心裏也是得意起來,然而蘇牧的一句話卻瞬間潑了她一頭的冷水。
“乞巧節的花魁評選啊?到時候不一定有空餘呢…”蘇牧有些惋惜地回道。
彩兒丫頭的一張小臉頓時蔫了下來,巧兮心裏卻是又不服氣又不甘心,當即反問道。
“公子莫不是佳人有約?何不偕佳人同往,也算爲我思凡樓增色添彩了…”
“哦,倒不是這個,因爲乞巧那天,我要去看李師師姑娘…”蘇牧含笑答道,臉色平淡,巧兮卻被勾動了怒火。
“又是李師師!整個杭州城的男人都想看李師師!同樣是女子,同樣兩個奶*子一個…難不成她還貼金的不成!”巧兮本就是個開朗潑辣的性子,氣憤之下,心裏冒出這般粗俗的氣話來,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保持着有禮的笑容,朝蘇牧恭賀道:“原來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便恭賀公子成爲白玉樓的受邀貴賓了。”
在巧兮看來,蘇牧既然拒絕了思凡樓的邀請,自然是因爲白玉樓也發出了同樣的邀請,有汴京第一名妓坐鎮,蘇牧去白玉樓觀禮也便不會讓人感到意外了。
隻是她沒想到白玉樓居然會邀請蘇牧,但轉念一想,将李師師邀請過來的正是周甫彥,而周甫彥的真正目的卻是爲了踩死蘇牧,重登第一才子的寶座,蘇牧受邀去白玉樓,不就等同于自己躺到砧闆上,任人魚肉宰割了麽!
雖然沒能邀請到蘇牧,但巧兮好歹覺得自己欠了蘇牧人情,便想着稍微提醒一下,可蘇牧的一句話,卻讓她将即将說出口的話都吞了回去。
“白玉樓沒有邀請我,是我自己想去看看李師師,僅此而已…”
“沒有邀請?!!!”巧兮已經恨不得替周甫彥出主意,将蘇牧當場踩死了。
思凡樓好歹也是杭州第一青樓,蘇牧居然拒絕了思凡樓的貴賓邀請,跟尋常平民百姓一般去湊熱鬧看李師師?
蘇牧自然知道巧兮的來意,隻是他對青樓之間的争鬥,文人之間的争鬥,花魁之間的争鬥,這些都不太感興趣,他純粹就是想看看李師師長得怎麽樣罷了。
他是個現代人,李師師作爲史上最有名的名妓,他又怎會不去看一眼?
雖然沒有得到白玉樓的邀請,但以蘇家的财力,給李師師獻上一份厚禮,想見一下,說上兩句話還是不成問題的。
至于周甫彥想要趁機奪回第一才子的名号,蘇牧就更加不會放在心上,看美女是可以的,争第一才子還是免了。
乞巧節也就是後世的七夕節,在古代來說并非情人節,牛郎織女的故事也是後面才加上去的,到了大焱朝,當然也有牛郎織女的故事,隻是更多的是女兒家們乞求上天讓自己像織女一般心靈手巧。
而書生文人們則會在這一天拜祭魁星,以祈求科舉能夠高中魁首,也稱之爲曬書節。
可以說,在注重文化傳承的古時,乞巧節與重午、中秋等節日一般,都是值得全民歡慶的節日,蘇牧想要體驗這個朝代的人文風物,乞巧節自然不可能錯過了。
體驗一番古時的節日,看一看曆史傳說之中的名妓李師師,帶着小丫頭彩兒和老姑娘陸青花,四處賞玩,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惬意?又何必卷入一堆無聊的才子佳人的名聲争鬥之中?
對于蘇牧的決定,無論是彩兒丫頭還是巧兮,都表示無法理解和接受,隻是睜大了眼珠子,像看個色*鬼一般盯着蘇牧。
“哦對了,巧兮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請我家兄長過去,聽說他最近跟提學範大人走得近,若能請動範大人坐鎮,你思凡樓的風頭便不會弱下去的。”
蘇牧這番話倒是推心置腹,因爲自家兄長與提學大人走得近,那是極其難得的機遇,悶聲發大财就好,又豈會有人四處宣揚?
畢竟這又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情,若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檢舉上報一番,連範文陽這個提學官都要受到連累,蘇瑜想要再走明經科舉的路子就難于登天了。
可從這裏也能夠看得出來,去看名妓李師師果然隻是蘇牧一廂情願,單純想去見識名妓風采,而拒絕思凡樓的邀請,果然也是随心而爲罷了。
念及此處,巧兮也是心緒複雜,不知該說蘇牧生性灑脫随意,淡漠名利,還是該說他色令智昏,放過了一個讓蘇家跻身書香名流的好時機。
本着沒有魚,蝦也行的念頭,巧兮也是欣然接受了蘇牧的建議,如果真像蘇牧所言,能夠請到提學範大人,思凡樓的名頭也堕不到哪裏去了。
彩兒丫頭很快就照着蘇牧的吩咐,将蘇瑜給請了過來。
這位蘇家長房的大公子已經很少接觸家裏的生意,因爲生意大部分都讓蘇牧接手,或者直接北遷了,加上整日溫書,蘇瑜徹底沒有了市儈銅臭氣,卻多了幾分儒雅從容,風度蹁跹,讓人心折。
巧兮心頭自是歡喜,蘇牧的建議果然靠譜,請了蘇瑜過去,總比開口就是髒話的蘇牧要好一些吧。
可聽了巧兮和蘇牧的叙述之後,蘇瑜也隻能充滿歉意地苦笑拒絕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隻是實在不湊巧了,乞巧佳節,範大人受邀往白玉樓共赴佳宴,蘇某不才,得範大人栽培,将一同前往…”
“又是白玉樓!又是李師師!這些個男人都沒見過女人還是怎地啊!”咱們的巧兮姑娘已經開始仇視這個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