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兒丫頭早已被雨水和冷汗濕透,蒼白着小臉,待蘇瑜離開,便關緊了院門,快步來到了蘇牧的身邊。
蘇牧并未與鄭則慎交過手,但在逃脫的途中,還是遭遇了幾波捕快的圍殺,而後又被陸老漢所傷,腳踝和膝蓋的傷勢更是嚴重,能夠雲淡風輕地走出來,裝出談笑自若的姿态,已經耗盡了最後一點點體能和精力。
小丫頭才剛剛走過來,蘇牧便軟了下來,整個人都趴在了彩兒的身上!
“少爺!”
彩兒驚呼一聲,生怕别人聽到,連忙捂住了嘴巴,已經拔高的絲條身子,吃力地撐住蘇牧的身軀,艱難地往房間裏挪。
這才走了兩步,蘇牧哇的一聲,鮮血吐了彩兒半身,将這小丫頭吓得心神大亂!
彩兒眼淚滾滾落下來,卻不敢哭半句,隻能吃力地将蘇牧半扛半拖,放倒在了床上,挪開蘇牧緊握心口的手,扯開睡袍,發現胸膛赫然烏黑了一大片!
“少爺你撐住,彩兒這就去尋了醫官來!”
彩兒一身早已濕透,加上驚吓過度,全身冰冷之極,手腳顫抖着,整個人六神無主,生怕蘇牧有個好歹,連忙就要出去請人來看。
可剛轉身便被蘇牧扯住了手,聽得蘇牧含含糊糊地叮囑道:“千萬...千萬别...别去...”
這話還未說完,蘇牧已經昏了過去。
“少爺!少爺!”
彩兒滾着眼淚,叫了幾聲不見回應,又拍了蘇牧兩巴掌,對方不見轉醒,她也隻能抹掉眼淚,手忙腳亂地給少爺脫衣服。
她也不是蠢人,經過蘇慕最後的告誡,便清醒過來,這樣的情況下,若請了醫官來看傷,肯定要引起别人的懷疑。
如今少爺倒下了,也便隻剩下她了,她若不堅強,還有誰能夠照顧少爺?
想到這裏,她就沒有了後路,将蘇牧的衣服都脫了下來,燈火移到床頭,細細查看蘇牧的身子,除了幾個小創口之外,也就胸膛那處暗傷最是駭人了。
翻箱倒櫃找了些藥散和綁布,小丫頭也不管傷勢輕重,隻要有創口的地方,全部用溫水擦拭幹淨,而後敷上藥散,用綁布纏了結實,可憐蘇牧眨眼間就被纏成了木乃伊一般。
做完這一切,小丫頭才安心下來,抹了一頭的冷汗,此時才覺得渾身發涼,手腳沒了血液也似。
蘇牧本來就氣血淤積,雖然吐了一口,體内氣血仍舊不暢,被小丫頭這麽一包裹,就更加嚴重,過了小半個時辰,整個身子開始發熱,迷迷糊糊喊口渴。
彩兒這麽一個小丫頭,伺候少爺沐浴更衣暖床之類還在行,處置這等傷勢終究是知識有限,見少爺口渴,便小心翼翼用勺子喂水。
一口水倒下去,嗆得蘇牧又是咳出血水來,把小丫頭吓了個半死,擦幹淨血迹之後,咬了咬牙,便将水喝到口中,嘴對嘴将水度入了蘇牧的口中。
如此反複了幾次,蘇牧又沉沉地睡了一陣,可身子仍舊是滾燙,彩兒用涼水毛巾敷住額頭,不見效果,隻能将綁帶又松開來,生怕少爺受寒,又蓋上了薄被。
可沒過多久,蘇牧便開始含含糊糊喊熱,彩兒又取了涼毛巾,細細地擦拭蘇牧的身子,但收效甚微。
這小丫頭伸手摸了摸蘇牧的脖頸,蘇牧隻感覺那小手冰涼涼的,極爲舒服,就下意識将小丫頭拉了過來。
彩兒受了啓發,頓時湧現出一個羞人又大膽的念頭來,内心掙紮了許久,終于将身上的濕衣服全數褪去,而後爬到了蘇牧的身上。
燭火在輕輕搖曳,窗戶的剪影上,消瘦颀長的身影慢慢伏了下去,隻剩下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像極了少女那緊張又羞澀的心潮。
而在蘇府的斜對面,細雨落下,卻打在冰冷的刀刃上,鄭則慎親自帶隊,進入到了陸老漢的院子裏。
戴着蓑衣和鬥笠的捕快們在雨中靜默着,如同一群剛剛從地底爬出來的陰兵。
陸老漢醉眼惺忪,他這等小民,如草根一般不值錢,也不敢阻攔,隻是當捕快們要搜查陸青花房間之時,他連忙清醒過來,驚惶地告求道。
“各位差大爺,此間乃女兒家閨房,還望高擡貴手...小老漢平日裏守法安生,連街坊都未曾紅過臉,這等寒碜屋舍,連老鼠都找不到吃食,哪能招來賊人觊觎...”
鄭則慎好歹是個杭州府的總捕,在蘇府已經吃了氣,四周圍的民居早已翻了個底朝天,就連隔壁家那對男女在床上正親熱都被揪了出來,更何況陸青花的姑娘閨房!
“老漢,那兇徒殺人如麻,爲了杭州百姓的生死安危,咱不能放過一絲一角,還請你家姑娘暫且出來,讓我等搜查,否則就别管咱們不講禮法規矩了!”
“這...”陸老漢還在遲疑,鄭則慎已經不耐煩,使了一個眼色,一名捕快便一腳破開了門!
“啊!!!”
床上的女子大聲驚呼着,用被子死死蓋住身子,火把光照之下,隐約能夠看到半分香肩和脖頸上肚兜的系帶。
鄭則慎見得此狀,老臉也是紅了,終究不好讓人進去搜查,這房間也不大,所有擺設一目了然,隻好讓捕快伏下身子,掃了掃胡床底下,發現沒有可疑之處,便朝陸老漢抱了抱拳,帶人離開了。
陸老漢逢場作戲三昧俱,帶着羞辱哭喊道:“我可憐的女兒啊,怎地就遭了這等羞人之事,這往後還如何嫁得了人!”
鄭則慎也是哭笑不得,氣也便消了大半,這等事情雖說從急處理,但終究是擅闖民宅,隻是這些草民不敢舉告罷了,既然理虧,便開玩笑道。
“老漢你也莫要如此作态,某家麾下都是好兒漢,若你家姑娘嫁不出去,某家便替你做個媒罷了。”
陸老漢看了看那些雙眸放光的捕快,哀嚎戛然而止,鄭則慎也是暗笑兩聲,徑直離開了。
見得人都走了,陸老漢關起門戶,走到女兒的房門前,朝女兒看了一眼,而後關上了門。
“呼...”陸青花長長出了口氣,被子掀開來,露出黑衣女子蒼白如血的臉。
燈火映照之下,陸青花不由咽了咽口水,因爲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人!
這女人的輪廓有些深,鼻梁高挺筆直,鵝卵樣的臉龐,下巴尖削,粉唇微微張開,長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尤爲動人。
女人雖然微閉着雙目,但似乎能夠感受到陸青花的目光一般,隻是有氣無力地說道:“别看了,你又不是有卵蛋的男人,你我都是兩個奶*子沒帶把兒,看了又有甚麽用...”
陸青花愕然當場!
如此美麗的女人,配上如此粗俗的話語,給人帶來了天差地别的反差,但偏偏更展現出一種狂野的美感,若陸青花是男人,說不得早已撲上去了!
“别傻愣着了,找些東西來給我措置一下傷口,這滿床都是血,不知道還以爲你葵水止不住呢...”
陸青花再次愕然,而後羞紅了臉下床去找傷藥,臨了之時還被床上的女流氓摸了一下屁股...
還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啧啧,真大...一定很好生養...”
陸青花差點沒一頭摔下去...
陸青花在收拾傷藥的時候,床上的黑衣女子已經将自己脫了個幹淨,一處處檢查着自己的傷口,那目光冷靜而理智,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受傷的不是她的身子一般。
待得陸青花回來,見得那一身駭人的傷口,不由吓得手發抖,溫水濕布都快涼了也沒敢下手幫她清理傷口。
黑衣女子白了一眼,搶過濕布,幹脆自己動手,将陸青花一個人晾在一旁,後者連轉身再看傷口一眼也做不到。
“你可知道我是賊匪?”
“啊?嗯...”
“那你還敢收留我...”
“因爲...那個臭家夥...”
黑衣女子似乎覺得氣氛太過沉靜,又或許是想交談來分散一下注意力,竟然主動與陸青花攀談起來。
“臭家夥?那忘八端确實有些臭,從屍體堆爬出來的,不臭不行啊...”
黑衣女子看似随意地說道,隻是陸青花卻轉過了頭來,直視着女子的雙眸,目光閃爍地問道:“你們怎麽認識的?他...他又怎麽會...會從屍...屍體堆裏爬出來?”
“他?”黑衣女子似乎被陸青花認真的目光吸引了一下,停頓了一下,從手臂的傷口裏拔出手指粗的一根碎木屑來,看着鮮血噴湧來,用濕布捂住,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就你這等樣的姑娘家,傷口鮮血都不敢看的人,還是不要聽他的事情比較妥當...”
她的目光之中沒有鄙夷,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後怕,又像是羨慕,或者嫉妒。
陸青花看着女子的表情,咬了咬牙,又擰了一條毛巾,一邊硬着頭皮幫她擦拭傷口,一邊認真的說道。
“我不怕,我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