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重午,也便是五月端午,走在杭州城中,無處不是人聲鼎沸喧嚣,人流摩肩擦踵,河道之中滿是大艦小舸互相争流競帆,到得夜晚,河中滿是漂流的河燈,而諸多青樓的畫舫則将河道渲染得如夢似幻。
玉粽襲香千舸競,艾葉黃酒可驅邪。騎父稚子香囊佩,粉俏媳婦把景撷。
所道正是這端午的景緻了。
大焱朝的重午風尚與宋朝并無太大出入,家家戶戶貼着天師符,街上也都是叫賣天師符的道人,販賣菖蒲、雄黃、香艾等物的攤販真真是随處可見。
男女老少穿街而過,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一些朱門大戶更是張燈結彩,大行拜天之禮,綠地上人潮湧動,正在舉行射柳和蹴鞠,圍觀者大聲喝彩,太平年歲,大抵如斯。
信安縣的捕頭餘海輕輕按着刀頭,巡遊于街道之上,雖然面帶着笑容,刻意将腰刀隐藏在公服的下面,但一雙眸子卻絲毫不敢放松。
他之所以如此謹慎,倒不是爲了重午節氣的治安問題,按說重午和中元中秋元宵等節氣,都該是捕快們最爲忙碌的時節,但眼下他卻無暇顧忌。
蓋因三四日前,湧入杭州的綠林人士變得多了起來,而且私下已經發生十數次的械鬥,甚至有人被沉屍河底,也有人被謀殺于暗巷僻靜之處,杭州城内的治安變得極爲嚴峻。
上官也下了通牒,讓杭州府的總捕頭派下了諸多人手,帶領着縣内的捕快們,加班加點地展開調查。
作爲捕頭,餘海的身手并不算太過高明,但他的一雙眼睛卻是鍛煉得極爲老辣,承平年代,連邊軍都不想打仗,他們這些不入流的胥吏也就更加不想賣命。
餘海在信安縣當差二十餘年,黑白兩道都認識了些人,許多事情也不過是相互扶持,一如外出跑镖的武師,并非依仗自己有多能打的身手,而是靠着廣結善緣的人脈和關系。
隻是對于綠林人士彙聚杭州城這件事,似乎場面上下的大人物們都守口如瓶,餘海作爲官府中人,竟然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上官逼迫甚急,他也是心急如焚,隻能加派了人手,沒日沒夜地尋找線索。
相對而言,蘇府的蘇清綏公子的邀約,也就變得有些不合時宜了,若非對方手持宋家的名刺,餘海還真不太樂意赴約。
大門大戶總有些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蠅營狗苟之事,餘海也是見慣不怪,這位蘇家公子名爲請宴,實則旁敲側擊,卻是透漏出一樁事情來。
若放在以往,餘海也多半會一笑置之,無非是這位蘇家公子與長房的二公子蘇牧有過節梁子,聲稱蘇牧公子暗藏兇器,想要餘海查閱一下名錄冊子,甚至将那兇器的造型都繪制了下來,與一個銀袋一起偷偷塞給了餘海。
宋家平素裏與官府來往密切,許多政令都需要通過本土大戶的支持來實施和維持,餘海作爲一個捕頭,也不可能假清高地拒絕這些腌臜的銀子和腌臜的勾當。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朋,若他餘海是這等古闆之人,也不會在捕頭的位置上坐得如此穩當。
從宴會出來之後,餘海到底還是把這個事情給記了下來,打算晚些時候到衙裏調閱一下,也就是舉手之勞,到時随便給個交代,也就完結了此事。
按下此事不想,走到城西一處綠地上,卻見得人山人海,餘海也湊了上去,原來是杭州城的齊雲社正在舉辦重午蹴鞠賽。
那球場上的健兒們英姿飒爽,将腳底下的皮球兒耍得如通靈性,博得裏三層外三層的看客一陣陣鼓掌喝彩。
稍稍一打聽才知曉,原來那齊雲社得了蘇家的資助,牽頭舉辦了一個所謂的“重午杯蹴鞠聯賽”,将杭州城内有數的蹴鞠好手和社團都組織起來。
而蘇家也是出手闊綽,果真是用金子打造了一座巴掌大的獎杯,将往常去看龍舟賽的百姓們,全都吸引到了此處。
蘇家的産業涉及生活方方面面的百貨經營,此時将諸多攤點全部擺設開來,看客們興緻勃勃而不忘消費,蘇家掌櫃和店長們一個個是笑逐顔開,這等經銷手段果是讓人刮目相看。
“這蘇家果是花了大心思大力氣了,這等踢圓的活動,真個兒是從所未見了。”
“可不是嘛,人說蘇家長房的蘇瑜可是文曲星下凡,本有資格考取功名,可惜棄學從商了,沒想到從了商仍舊是個犀利的好手!”
“我可聽說了,這次活動并非蘇大公子的意思,而是蘇二公子的手筆,那齊雲社的球頭高俅與蘇二公子交情匪淺呢!”
“蘇二公子?莫不是與宋家大少在思凡樓争風吃醋,把宋家大少的腦袋敲破了,跑出去避風頭那一位?”
“呃...正是那位了,不過聽說先前舉辦了一個什麽桃園詩會,宋家公子想要找回場子,又讓蘇二公子狠狠羞辱了一番...”
“别瞎說了,是那宋家公子偷吃了人家的未婚妻,也怪不得蘇二少動怒,要我說,男人就該有這般手段,不過那趙家小姐水性楊花,也不是什麽良家人了。”
餘海聽了一陣,倒是生出了幾分興趣來,他算是半個武夫,對文人圈子不甚清楚,但蘇家到底是大戶,一些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人物,他還是知道的。
隻是這已經是一天之内第二次聽到蘇牧的事迹了,這樣一來,他倒是有些意動,便加快了腳步,提前往衙門方向走去,說不得真要好好回去查閱一下檔案了。
餘海剛走不久,蘇牧便從蹴鞠賽的主席台上走下來,悄悄往家裏趕了回去。
舉辦蹴鞠聯賽,隻不過是爲了滿足一下他對現世生活的懷念,随便結交一下今後的太尉大人高俅罷了。
目的達到,他也不想久留,自從那柄刀的消息洩露之後,他也警惕了起來,無論走到哪裏,總感覺周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自己,這讓他有些心虛,不得不提前準備一些東西。
也正是因此,這段時間出行,他都是孤身一人,并未将小丫頭彩兒帶在身邊,包子妞陸青花因爲答應了陳公望的事情,正在氣頭之上,蘇牧也不敢去招惹。
此時的彩兒丫頭正生着悶氣,心裏暗自嘀咕,怪那個自稱叔叔的家夥不帶自己出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就到了蘇牧的房間,想要好生打掃一番。
雖然蘇牧曾經交代過,這些天不讓彩兒進自己的房間,但作爲未滿十四歲的少女,彩兒正是最爲好奇和叛逆的年歲,甚至還懷疑過蘇牧是否在房裏偷偷藏了個成熟女人。
她假模假樣地拖着一個掃帚,便輕手輕腳地來到了蘇牧的房中,輕車熟路地檢查了一番,玲珑小巧的鼻子在空氣中吸了吸,發現沒有女子的氣息,這才安心下來,又坐到了蘇牧的床上,一張小臉頓時羞紅起來。
嗅聞着蘇牧那熟悉的氣息,小丫頭沒來由捂着臉偷笑,而後仰躺了下去,将蘇牧的薄被抱住,滾了兩個來回,頓時從床上彈起來,自罵道:“羞死人了啦!”
如此女兒态了一會兒,小丫頭才平靜了下來,正欲出門,卻見得床底那個長匣子。
她嘿嘿一笑,便走到了床邊,蹲了下來,輕輕撫摸着那匣子,想着那天在宗祠,遠遠看着那柄據說是絕世兇器的斷刃。
“就隻看一眼!”她在心裏如是想到,而後抓住匣子,輕輕用力,将匣子拉了出來!
可就在匣子被拉出來的那一瞬間,一聲“咔嗒”聲陡然響起,彩兒丫頭汗毛倒立,發自本能地感應到了危機!
這還未反應過來,船沿的木闆陡然彈開,“噗”一聲悶響,一大蓬白色粉末撲面而來!
“咳咳咳!啊!我要瞎了!”
彩兒被那白色粉末迷得滿臉滿身,眼睛也進了不少,隻覺得刺痛難當,白色粉末剛噴射出來,也不知從何處射過來一支秃頭箭,正中彩兒丫頭的胸口!
“啊!”
彩兒丫頭一聲驚呼,胸口如遭重錘,劇痛之下,氣息一滞,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聽得地闆咔嚓一聲,房頂落下一張漁網,将她結結實實籠罩了起來!
“救命啊!嗚嗚嗚!哇哇哇!”彩兒丫頭接二連三遭遇突如其來的機關攻擊,心神早已大亂,顧不得便大哭大喊起來,而那張漁網卻将她的身子纏住,嗤啦一聲便将她拖了起來,懸挂在了房梁上!
“少爺這是弄哪樣啊!”
彩兒掙紮了一番,眼淚沖開了眼睛内的白色粉末,發現隻不過是面粉,這才安心了一些,想起早兩日夜裏,蘇瑜大公子不斷命人夜裏送了許多東西到二公子房裏來,想來這是二公子的手筆了。
可是這個二公子在自己房裏布置這些機關作甚?難不成就是爲了故意捉弄玩耍她這個小丫鬟?
“真是個怪叔叔!”彩兒丫頭癟着嘴如是想道。
過得半刻鍾的樣子,彩兒見着無人來救,知曉蘇府中的人都外出遊玩了,便死了這條心,不喊也不鬧了。
直到蘇牧一臉愕然地出現在門口,她才如同委屈的小貓咪一般,眼淚汪汪地喊道:“叔...”
“不是讓你别進來麽...好在還沒完成...”蘇牧無奈搖頭,哭笑不得,仰頭看時,卻發現這小妮子被吊在網中,裙子不知何時早已翻了過去,露着兩條小白腿和粉色的亵褲,再加上那淚眼汪汪的表情,蘇牧不得不調笑了一句。
“小蘿莉,一天不見你都會上網了,這是捆綁加制服誘惑麽...”
彩兒見蘇牧的笑容極爲怪異,往下一看,登時紅了臉,嬌聲怒道:“可惡的叔,人家才不叫蘿莉,快放我下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