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經典,放在不同語境之中,必有不同的解讀,此句大抵可通讀爲:一群小*逼啊,嫉忌我的才華啊,就造謠誣蔑說我是淫*蕩的人啊。
許多人也通過字面解讀爲,這些心機婊,見姐姐長的好看,就污蔑姐姐是出來賣的,見姐姐坐個豪車,就以爲姐姐傍上了幹爹,也有人解釋爲,呐,你們看我是高富帥,就污蔑我到處玩女人雲雲。
如果你爲人所嫉,那便說明你身上擁有他們不曾得到的東西,轉個角度來想想,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牧此時的境遇大抵也是如此,未外出遊學之前,他不過是一介纨绔,整日裏不學無術,遛狗鬥雞,到青樓楚館做耍子,偏偏遇到一個好兄長,長房坐穩了頭把交椅,其他房的堂親自然是多有腹诽。
如今他遊學歸來,身份卻存疑,雖然平素已經刻意低調,可仍舊巧妙地替蘇瑜解了桃園詩會之圍,展現出驚人的才華來,直到此時,《人面桃花》仍舊在文人圈子裏流傳不衰,仍舊有人通過各種渠道,打聽那個替蘇牧寫出這首佳作的寒門士子。
以往他無才無德,族中之人并未将之當成威脅,反而樂見其成,甚至于從中幫忙,介紹一些好玩耍的樂子給他,希望他成爲蘇瑜的累贅。
可如今他展現出一些才華手腕來,這些人自然又心生嫉妒,将他當成了與蘇瑜一般的威脅。
他先前就打上了宋知晉,與宋家交惡,而桃園詩會之事又造成了蘇家與趙家的盟約徹底決裂,将趙家徹底推到了宋家那邊,使得家族的生意受到了波及,族中兄弟早已非常不滿,紛紛暗中聯合起來,想要将蘇瑜趕下台,重掌家族的事業。
蘇瑜對此感受最是深刻,平日裏生意場上,他可算是左右逢源,與諸多客商的關系都很好,最大的阻力,反而來自于家族内部。
他也一直在暗中保護着蘇牧這個纨绔不成器的弟弟,直到眼下,他開始意識到,這個似乎發生了一些轉變,非但不需要他再去操心,有時候還能夠爲自己提供助力,這也使得他頗感欣慰。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他蘇瑜已經很明白,同室操戈、手足相殘之事,似乎已經成爲千古不變的主題,每朝每代甚至于每家每戶都有發生,隻是程度不盡相同則已。
隻是他沒想到,在五月中旬的這個早晨,事情還是發生了。
蘇牧一如往常地早起,在院子裏鍛煉了之後,便到陸家小鋪待了一會,繼續開導陸青花,促成與趙宋兩家的交易,之後便去了街尾的書屋,挑了幾本時下風靡的話本,可剛回到蘇府,便讓二房和三房的人堵住了!
蘇清綏乃是二房長子,與蘇瑜年齡相仿,二人讀書之時已不相上下,二房雖然男丁旺盛,然有才者并不多得,便舍不得蘇清綏棄學從商,将二房這一脈的興盛前景,都放在了蘇清綏的科考學業之上。
眼看着秋闱将至,卻因着蘇牧與趙宋兩家的龃龉,以至于宋家動用了官府的後台勢力,刻意打壓蘇府的生意,甚至連他蘇清綏的州試名額都給丢了,這又讓他如何不怒!
切莫小看了這個州試名額,大焱朝以文制武,可謂以文治國,儒道思想根深蒂固,同樣是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朝代,太祖開國當朝,一共取士一十九名,到得第二年,取了十一名,可謂甯缺毋濫之典範,甚至有一年,全國僅僅取了六人,能中舉者可謂人中龍鳳,萬中無一!
哪怕到了眼下,分了恩科與常科(注),能取中的士子仍舊是鳳毛麟角,這等比例攤派開來,更是萬難,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丢掉了考試資格的蘇清綏,隻能再等三年,這又如何讓人不憤怒!
所有的這一切,皆因蘇牧而起,他們二房三房想不恨蘇牧,都覺着對不起自己了!
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士子們十年寒窗,可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麽,可這蘇牧放着好好的書不讀,平白浪費資源,還害得諸多同族兄弟丢了州試的名額,使得十年苦讀成了幻影。
什麽是仇?什麽是怨?斷人财路如殺人父母是仇怨,斷人讀書前程,更是莫大的仇怨,哪怕同宗同源,這等仇怨,終究是無法抹除的!
所以當宋知晉找到蘇清綏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太多的遲疑,便答應了下來,隻要能夠将蘇牧逐出蘇府,他就能夠重新得到州試的名額!
哪怕沒有宋知晉這一層誘惑,他也覺得打擊蘇牧與蘇瑜,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蘇家從商,是爲了積累财富,但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麽?是希望家族繁衍壯大,是希望子弟們都過上安逸優渥的好日子,是希望蘇家的社會地位能夠得到提升。
老太公辦書院,親近文人,不就是爲了往書香門第的方向靠攏麽,士農工商,想要從商戶變成士族,或許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的努力,但起碼他蘇清綏就是在努力。
反觀蘇瑜和蘇牧兩兄弟,一個自甘堕落,爲了争奪家族産業的掌控權,棄學而從商,一個不學無術,四處結怨,禍及族中所有讀書人,再任由他們如此胡鬧下去,蘇家又當如何自強自立!
蘇牧來路不正,府邸中早已人盡皆知,連他的父親蘇常宗都對此三緘其口,并未站出來力挺兒子,蘇瑜哪怕有心維護,終究是力有未逮。
經過這段時日的調查,蘇清綏終于得到了有用的線索,并取得了至關重要的證物!
以往各房雖然也有明争暗鬥,但并未撕破臉皮,可今日,宗祠已經聚集了家中的所有長者,包括老太公,就等着将蘇牧拘過去了!
老太公雖然作爲族長,威嚴聲望仍在,可其他幾位叔公占據着不小的份量,幾家聯合起來,老太公也隻能妥協,畢竟州試名額的丢失,連老太公都很不高興,頗有一種辛苦經營起來的局面,給蘇牧毀于一旦的感覺。
蘇瑜雖然據理力争,然則已經難挽頹勢,而且父親又出人意料的保持沉默,他也隻能無奈地垂立于宗祠之中,靜觀事态的發展了。
蘇牧很快便被帶到了宗祠之中,環視一圈,給堂上的老人們行了禮,一臉的不卑不亢,雲淡風輕,表情中帶着些許疑惑,就好像今日之事,主角并不是他一般,隻是目光掃過主席上那個長條木匣之時,稍稍停留了一下。
這樣的态度,使得在場諸人都頗爲憤慨,然而老太公在場,斷然沒有他們發話的餘地。
老太公蘇定山微眯着的雙目終于是睜開來,輕輕叩了叩桌面上的木匣,而後朝蘇牧問道:“牧兒,你可認得此物?”
老太公如此發問,已然表明了他的姿态和立場,在這件事上,起碼他是保持中立,同樣希望找出真相來的了。
蘇牧眉頭微微一皺,繼而拱手反問道:“敢問老太爺,此物從何而來?”
蘇定山聞言,倒是遲疑了一下,他自然知曉,這匣子乃蘇清綏等人從蘇牧房中搜出來的,可未經主人許可,私自進入主人内室,這跟偷盜已無差别了!
見老太公沉默不語,蘇清綏生怕蘇牧再次脫身,便不顧禮節地出言道:“這幾日彩兒頭部受創,大家心疼這小丫頭,便叫晴兒丫頭替她去打掃房間,晴兒丫頭發現這匣子古怪,生怕帶來禍事,便帶了回來。”
“哈,這樣嗎...嗯,彩兒是我的通房丫頭,晴兒卻不是,未經我同意,晴兒什麽時候也能進我房間來了?”
“如此說來,這匣子果是你房中之物,亦或者說,這匣子便是你的東西了!”蘇清綏到底是個讀書種子,才思敏捷,此時也在爲自己的小聰明而沾沾自喜,頗有得勝将軍的姿态了。
蘇牧挑了挑眉,與蘇清綏對視了一眼,卻并未再說話,老太公蘇定山也是輕歎一聲,擡了擡手,二房家長蘇常源便将匣子咔嚓打開來。
這匣子甫一打開,衆人隻覺宗祠頓時變得有些清涼起來,那匣中赫然是一柄四尺餘的直刀,寒芒綻放,讓人望之而生畏!
蘇家隻是個商戶大族,雖然家中護院也不少,平日裏也有人舞槍弄棒,但到底是讀書人居多,何嘗見過如此犀利的兵刃,當即便嘩然。
這刀滿是風霜的痕迹,刀鋒筆直,刀刃寬大,刀尖處卻是似被斜斜切斷了一般,鋒刃死白冰寒,顯然是一柄見過血的兇器!
蘇牧掃了那刀一眼,卻是輕歎了一聲,宗祠外守候着的護院們突然沖了進來,将蘇牧圍住,蘇定山一如睡醒的遲暮老虎,陡然睜開雙眸,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假冒我蘇家子孫!”
小丫頭彩兒沒有資格進入到宗祠來,隻能守在門外,見得諸多護院沖進去,将自家少爺圍住,不由身子輕顫,死死捏住衣角,眼中滿是驚駭與擔憂。
蘇常源與蘇清綏父子見得老太公如此一喝,當即醒悟,看來老太公也懷疑蘇牧的真實身份了,不由心頭大喜!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況且一些綠林之中的奇人異士擅長改頭換面的易容之術,混入到蘇府來,圖謀不軌,享受富貴,也是極有可能,若置之不理,說不得會引入賊人,給整個蘇氏帶來滅頂之災!
蘇瑜見狀,當即挺身而出,将蘇牧護在身後,勃然大怒道:“你們這是幹什麽!難道連自家人都不認得麽!父親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啊!”
蘇常宗輕歎一聲,指着蘇牧說道:“瑜兒,你給我回來!他...他身上并無牧兒的胎記啊!”
蘇瑜聽得此話,怒火登時湧上頭頂,父親蘇常宗性格懦弱,否則也不會讓他蘇瑜棄學從商,他放棄了自己讀書的夢想,隻爲苦苦支撐長房,可到了這等時候,父親居然不願意爲自己的兒子說一句話,還反過來指認蘇牧,這讓蘇瑜如何能忍!
“你!”蘇瑜氣瘋了頭,哪裏還顧得父子尊卑,指着蘇常宗,卻是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眼眶卻已然布滿血絲。
“蘇瑜!你眼中還有沒有尊卑禮法!”蘇清綏一聲大罵,護院紛紛蠢蠢欲動,就要上前将蘇瑜一同拿下!
面對這些,蘇牧隻是苦笑着搖了搖頭,而後笑聲逐漸變大,似乎見到了天底下最可笑之事,整個宗祠都充斥着他那蒼涼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注:恩科是皇帝特賜的功名,常科則類似高考,通過正常考試來選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