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古船高有六七米,純木打造,首尖尾寬,兩頭上翹。船艙共有三層,兩舷外側有護闆,部分地方已經被潮氣腐蝕得發黑。我試着踩了踩踏闆,看還算結實,便攀上船身,跳上了甲闆。
“喂,上面有什麽?”六兒在下面喊道。
“什麽都沒有!我去船艙裏看看。”我打開已經生了苔藻的艙門,走進了狹窄的艙室。這裏面光線太過昏暗,隻能分辨出桌椅之類的擺設。顯然,船主離開得從容,将艙室内收拾得很整潔,看不到一絲雜物。
這是什麽人的船?爲什麽會出現在海神城的地下?我一邊琢磨一邊摸索着往前走,忽然腳下一空
“卧槽?!”
“——砰!”我從船闆的窟窿摔進了底艙,躺在黑暗中慘兮兮的晃着發暈的腦袋:“媽的,怎麽還帶陷阱的?”
“大新?!”六兒的聲音由遠及近,“你怎麽了?你在哪兒?”
聽到她跑了進來,我連忙答道:“我在下面,你小心别踩空啊!”沒說完女神就從天而降,結結實實的砸在了老子身上
“诶呀,吓我一跳。”她反應了兩秒,立即爬起來,“大新,你還活着吧?”
我捂着快要斷裂的肋骨,咽了口血:“爲夫還賤在幸虧你前陣子減肥了,不然我死得也太冤了。”
“别裝死,趕緊起來,你躺着的這東西好像不是床。”
底艙完全處于漆黑之中,我隻能摸出身下是個表面光滑的長方體,硬木質地,雕刻着花紋。跳下去又重新摸了一遍四周,最後在前方碰觸到一枚鑲嵌的陽刻文字。我仔細辨别着筆畫,在手心裏臨摹了一遍,發現那是一個“奠”字。
“靠!”下意識拉着六兒跳出了一米遠,我哽咽的道,“這他媽是擡棺材!這艘船是海葬用的!”
六兒也吓了一跳:“啊?什麽人會葬在這裏啊?”
我搖搖頭:“不清楚,從這艘船建造的年代看,很可能是當年的倭寇等等,一群海盜哪來的船棺習俗?還偏偏放在這麽隐秘的地方?”
六兒的服務器可能被水泡了,腦路明顯被燒斷,所以提了個大膽的建議:“要不把它打開看看?”
我一哆嗦:“萬一真是骷髅咋整?”其實我更擔心裏面躺着的是水神,張庭之要是知道我把他前世的棺材扒了不得再來一遍水淹人間?
“那就再給他合上呗。”她甩開我,擡手掰了掰棺蓋,竟然沒打開。
我松了口氣:“打不開就算了吧,咱們先想辦法出去,然後我,我的天,姑奶奶别沖動!!”
“哐當”一聲巨響,棺蓋飛了出去。六兒收回腿,訝然喊道:“哇,你快來看,好亮的球!”
打開的棺材裏冒出了熒綠的光芒,我驚疑的走過去,探頭一看也吓了一跳:“夜、夜明珠?!”
棺中沒有屍體,僅有一顆直徑足有半米的球形夜光石,在黑暗中散發着幽亮的青光。這種東西我不是沒見過,但是隻在電視裏見過。這麽大體積的夜明珠,放在過去那就是價值連城的國寶。怪不得有人将它藏得這麽隐秘,這玩意兒放在一般人手裏,就算能換錢也沒命花。
“看來那張藏寶圖是個幌子”我摸着光滑沁涼的珠子道,“這才是真正的寶藏。”
六兒特别興奮的問道:“這東西值多少錢啊?咱們是不是發了?”
我苦笑一聲:“等有命出去再說發财的事吧,我去找找出口。”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我在底艙裏找到了木梯,帶着六兒重新回到了上層船艙,卻在這時聽到了水流的聲音。
“怎麽有水聲?”
六兒跑出艙室,随即大叫道:“大新,不好了,這裏漏水了!”
我走到甲闆上一看,頓時感覺血壓飙升。地宮的四周就像被人劃開了整齊的口子,瀑布一樣水幕傾瀉而下,船外已是一片汪洋,看深度至少有一米多了。不到五分鍾,船身一浮,被灌進來的海水托起,在地宮裏晃晃蕩蕩的漂遊起來。
這古人的手藝真是良心品質,這麽多年的船竟然還能用。不過我沒時間誇祖宗,畢竟這地方是封閉的,一旦被水灌滿,我們兩人就可以用上那口棺材了,有他媽夜明珠陪葬呢。
六兒擦着臉道:“怎麽這上面也漏水了?”
我擡起頭,發現地宮的頂端像蜘蛛網一樣開裂了,細密的水線滲了下來。我連忙拽住她往船艙裏跑,剛關上艙門,就聽到喀拉一聲巨響!随即船身劇烈的一震,艙頂似乎被什麽重物砸中了,緊接着便是嘩啦啦的巨大水聲!
“地宮塌了,快下去,去底艙,水馬上就要灌滿了!”我左搖右晃的拽着六兒往下沖。
“拜托,水會先把底艙灌滿啊,下去不是找死嗎?”她偏偏在這時候飙智商了。
“你躲到棺材裏,棺材一般是密封的,不會漏水,等船浮到水面上再出來!。”我跳了下去,擡手搬着棺材裏的夜明珠,“搭把手,這玩意兒有點沉。”
“這不是寶貝嗎?你不要了?”六兒也跳了下來。
“錢和命哪個重要啊?再說了,和一個死物比起來還是你比較寶貝。”這話說完我自己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六兒笑了,和我一起将夜明珠搬出去。我拾起旁邊的棺蓋,催促道,“快進去吧。”
她一動不動:“不能一起進去嗎?你又不會遊泳。”
“兩人擠不下,空氣也不夠。而且這種棺材從裏面很難打開,都進去就真變夫妻合葬了。”我把她推進木棺裏,“再說我穿着救生衣呢,怎麽都浮得起來。”
“可是”
“别他媽可是了!水已經灌進來了!”我一狠心将棺蓋合上,随即被劇烈傾斜的船身帶得翻倒。也不知道現在的位置是在海平面下多少米,但底艙上方的缺口正不斷灌進水來,眨眼漫到腰間。
“大新?大新?你聽不聽得到?”棺材裏傳來六兒模糊的聲音,似乎帶着哭腔。
“我在,沒事。”我緊緊拽着棺材喊道。從認識六兒起,這位女漢子就活得橫沖直撞,從來也沒見她怕過什麽,現在估計是真吓到了。
“六兒,你聽我說,如果底艙的水位到達了三分之二,這艘船可能就無法從水下浮起來了。”我看了眼蔓延到胸口的水說道,“現在已經二分之一了,如果水位繼續上漲,我隻能将棺材從缺口拖出船艙,讓你浮上去。”但這必須等水灌滿,水流相對平穩不再往艙裏狂流才行。
“不行,你個混蛋放老娘出來!我能帶你遊上去!”她在裏面拍着棺材闆哭道。
“别犯傻了,這麽急的水流,就是飛魚普斯也飛不起來。”我安撫道,“如果一會兒我和你沖散了,記得等漂浮平穩了,周圍沒有水聲再想辦法打開棺材。”對她來說應該也就是多踹幾腳的事。
她氣沖沖的道:“你敢?給我抱死了棺材,不許散!”
“喳,對了娘娘,還有個事。”水已經漫到了下巴,我仰起頭艱難的說道,“我的銀行密碼是六個六”
“黃大新你大爺!你他媽交代遺言呐?!”
她的罵聲淹沒在混沌的水聲裏,耳朵嗡嗡作響,一陣脹痛。這時候底艙已經全部灌滿,船身正在緩緩下沉,棺木卻在不斷上浮。我憋着氣,扶着棺木從缺口浮到上層艙室。這個位置距離艙門有五六米,隻能扒着艙壁,逆着水流将棺材一點一點向外拱。媽的,太考驗肺活量了
好不容易挪到了艙門,卻悲催的發現那扇破門被什麽東西從外面卡住了!我隻好用力踹了幾腳,蹬開艙門的時候已到極限。就在将棺材推出船的瞬間,鼻腔終于嗆進了水,肺部劇烈的灼痛起來,意識在窒息中很快變得模糊。
漸漸發黑的視線裏,我看到那具棺材慢慢遠去,浮向上方,最後消失不見。
疲倦的合上眼,忽然想起白哥說過的話:上輩子相欠太多,所以這一世是來還債的。其實這話不對,就算我不欠六兒的,也不會在方才的生死抉擇中猶豫,更不會後悔當初,在吃飯沒帶錢的時候和她相遇
這世上其實沒有孽緣,隻有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