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留些時間讓你跟耿書記多聊聊?”林泉笑着說,“幫姥爺相孫女婿呢,果果、陳燕姐沒随你回來?”
“他們想回還不簡單,不用湊今天的熱鬧……老書記的孫女婿,陳楚的男朋友,還是陳越的男朋友?”趙增好奇的追問,“還要讓你幫着相?”
林泉一邊往宅子裏走,一邊将前因後果解釋給趙增聽,趙增聽了哈哈大笑,耿一民在屋子裏問:“什麽事,你們笑得這麽開心?”
“林泉在幫老書記挑孫女婿,我怎麽聽怎麽覺得像老書記有做手腳的嫌疑。至少老書記已經偷偷摸摸的見過那年輕人了。”
耿一民笑着搖搖頭,幫林泉、趙增打開半掩的玻璃門,耿一民的秘書葉照也在,耿一民擡手看了看表,對葉照說:“小葉,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林泉知道今天有些話連葉照都不方便聽,等葉照走後,三個人坐進耿一民寬敞古樸的書房。林泉有事找耿一民極少去市委,更多的就是在這間書房裏議決。
沉香梨打制的長背角椅,坐上去卻無堅硬蹙手的感覺,林泉微微颔首,等耿一民說第一句話。
“換屆選舉準備工作會議,今天已經結束,全市四百六十七名黨代表将決定靜海市新一屆的政治結構,接下來就是換屆選舉了,依照部署常委候選名單上增加兩個名額,但是要将向義山、張權同時擠下去,困難很大。”耿一民緩緩的說,語氣倒也不凝重,“何況省裏并沒有這樣的安排,靜海市擅自動作,恐怕會打亂顧書記的部署。”
趙增沒有說話,側頭看着林泉。
林泉覺得奇怪,爲什麽要自己先發言?
“候選名單加增加兩個名額,大概讓向義山、張權很惶恐吧,兩人抱成一團,隻怕很難在換屆選舉中擠下他們。”林泉說道,“何況省裏沒有安排,靜海跟省裏抵觸,總是不和諧的。”
“不錯,是有這樣的擔憂,”耿一民擡頭看着林泉,“如果兩人中隻能下一個,你希望是誰?”
“張權!”林泉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說出口才覺得後悔,怎麽覺得耿一民在套自己的話?
“爲什麽是張權?”趙增在旁邊幫腔。
“革命皆偉大,事業有分工,向義山至少還在市委的一畝三分地裏,到時候随便給分到哪個旮旯裏就行了。張權則不同,他不僅在市委占了名額,還主持市府的工作,讀力姓強。隻能下一個,當然下張權。”林泉不假思索的解釋。
“果真是這樣?”耿一民老殲巨滑,笑着問林泉,“聽你這麽一說,也是那麽一回事,那就留向義山,逐張權!”
林泉心裏那個後悔啊,明明耿一民跟趙增也這麽決定的,讓他們這麽一說,好像是屈從了自己的意見,不曉得這次他們要提什麽條件,眉毛擠到一邊,苦着臉不吭聲。
“中央商務區規劃出來有兩年了吧?”趙增摸出煙,朝耿一民揚了揚,耿一民指指喉嚨,示意自己咽喉這些天有些小毛病。趙增掏出煙,那是要放緩節奏,慢慢的用時間來熬人呢。三十七歲的正處級,縣級市一把手,磨人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林泉見趙增、耿一民擺開架式,趕緊繳械求饒:“我說哥啊,聯投手裏有多少資金,隻怕你比我還清楚。要不是施坦巴赫公司年前拔來一筆款子,我這時候看見龔志超、李信還得躲着走。中央商務區,多大的盤子,光地價四十億才夠打底,要不你們給打個六折?”
“四十億,四十億你未必拿得到!”趙增笑着說,“靜海電氣的舊廠子,市裏要準備多少錢,你才會放手?三億,四億,還是五億?”
“這個,這個,遷廠子成本很高啊,到底多少錢放手,也得由全體股東投票決定,聯投決定不了的。”
“聯投手裏有靜海電氣多少股權,60%還是70%?”耿一民看着林泉,“聯投看好新能源産業,又剛剛好比其他人早了一步,靜海電氣的股價漲了三倍了吧。”
靜海電氣的複權股價,比聯投剛剛進去之前漲了三倍多,聯投爲獲得靜海電氣的控股權,定向增發時,付出一定的溢價成本,但是僅從市值來看,這部分投資增值也将近一倍,最關鍵的聯合新能源從靜海電氣獲得寶貴的人力與技術資源,成爲零四年能夠騰飛的重要基礎。
南港新城北側的高新産業基地規劃好之後,靜海電氣就在那裏買了塊地皮籌建新廠,隻待廠房建成之後,就整體遷到新廠,将占地近兩百畝的舊廠讓出做商品樓盤開發之用。舊廠處于靜海市主城區東南綠化帶的中心位置,那裏的住宅房價超過七千,附近剛剛招挂拍的一塊地,八十畝,淨地轉讓金高達三億。
林泉不得不承認靜海電氣的總裁張承祿是一個相當有眼光的人,在靜海電氣改制上市之初,就徹底解決該宗土地的國有土地使用權歸屬問題,靜海電氣還擁有該土地近四十年的使用權限,國土局想收回這塊地進行商業開發,就不僅僅是征地那麽簡單。
耿一民無法直接幹涉市府的具體事務,柳葉天又管不到土地征收、儲備這一塊,林泉不想與張權直接接觸,對于該宗土地的開發,隻是私下裏跟趙增、耿一民聊聊,并沒有提到計劃中來。
趙增、耿一民提靜海電氣舊廠的那宗地,不過是爲了說明中央商務區規劃區域的土地價值,林泉心裏嘿嘿一笑:價值不在于類比,而在于能吸引多少資金?沒有上百億的資金推動,中央商務區很難建設起來,就是建設起來,也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才能真正成爲成熟的商貿中心,聯投就算願意承擔其中的風險,也沒有這麽長時間的耐心。
耿一民不會下狠心趕鴨子上架讓聯投通盤吃下這個項目,林泉也不會袖手旁觀,不分擔一點責任;當然,耿一民希望聯投能主動多擔一點責任,林泉卻希望耿一民少給他點壓力,這兩人這段時間正爲這事暗中角力,遮遮掩掩甚是有趣。
林泉見耿一民拉來趙增說事,知道不能繼續推脫下去,不然隻會讓一直很重視、扶持自己的耿一民寒心,從趙增丢在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從中央商務區拿塊地,在手裏囤上三四年再開發,無疑是最合适的路子。我真要這麽做,耿叔叔沒話可說,趙增哥也會拿東西砸我了。整個區域的盤子太大,也不是就将中央商務區建設起來,就能立即回籠資金的,關鍵還要繼續培育,一直到商貿中心成熟起來才算到收益期。資金充足,建設周期也要四到六年,但是培育時間還要看靜海市商貿的發展水平,但是在這個期間,巨額的管理成本是任何一家企業都難以承受的。我知道,耿叔叔也不會将整個的擔子往我肩上壓,我能承擔的,也不會推搪。”
“你個小滑頭,就算答應也留着一手,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會将整個擔子推給你?”耿一民笑着站起來,“我考慮過了,你說的有道理。市裏出整體設計規劃,将整個區域的開發拆開成各個子項目,分開來招商,但是事情需要推動,需要引導,我想聯投來做引導者。”
林泉拍拍額頭,身子往後仰起,後腦勺抵着冰冷的牆壁,嘴裏的苦水快吐出來了:“不會讓聯投做地标吧?”
“你很有自覺啊,”耿一民見林泉這付模樣,笑起來,“在中央商務的中心偏北地塊,将建成以地标建築爲中心的商務、辦公、酒店建築群,我對聯投的前景很看好,聯投不拿地标,其他企業也沒資格拿地标啊。”
“聯投一直很低調的,”林泉攤攤手,“是不是發動一下機關事業單位?地稅不是很肥嗎,讓地稅局做地标吧。”
“靜海市地标,四十八層的大廈,要是作爲地稅局的行政辦公樓,靜海市的市民會有什麽想法,國民對此又會有什麽看法?”耿一民深邃的眼神注視着林泉,“你要真覺得爲難的話,那就算了。”
“耿叔叔哪裏會讓我拒絕?”林泉嘿嘿一笑,說道,“隻是不能讓張權成爲卡脖子的魚刺?耿叔叔大概不會爲了中央商務的開發,再設一家南投吧?”
耿一民搖搖頭,說道:“針對目前的房地産業形勢,市府必須有強硬的聲音才行,張權确實不适合繼續留在這個位置上。”
林泉不願意拿地标,真正的原因也是他所說的,聯投不願意改變低調處世的風格,至于投資收益的問題倒不重要。
地标通常指某個地區有代表姓的建築。
在新市政大廈的正南方,在中央商區規劃區域的中心偏東北,規劃有一座四十八層一百九十八米高的地标建築,由于市裏對中央商務區進行統一規劃,投資商邀設計單位進行設計時,受到太多的限制。
德國新能源産業政策的突破,使得聯投目前在其他事務上沒有急迫要解決的瓶頸,聯投完全有能力承擔建設地标的重任。在此之前,林泉早就有承擔建設地标的覺悟,也讓相關部門做了一些前期工作,就目前所出的三個可選擇姓方案,每個方案的投資額都不會低于十億。
也與孔立民、徐建讨論過該宗土地的投資方式。由聯投讀力投資,天星湖承建,或者由天星湖投資承建,林泉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不過耿一民的話還未盡,他繼續說道:“我希望中央商務區的建設能在這次換屆之後迅速啓動起來,林泉,你能不能說服東都投資一棟樓?”
林泉苦笑着擡頭去看耿一民,拍着大腿歎道:“我發現今天走錯地方了,就當我沒來過,行嗎?”
趙增輕笑起來,東都、聯投、和黃關系密切,正計劃通過相互控股的形式進行進一步的整合,聯投承擔建設地标的任務,應該說也已經将東都與和黃的責任都攬了下來,隻是中央商務區的滞後啓動,令耿一民很憂心,這才想着千方百計的擠壓林泉。
聯投剛剛完成對光伏新能源與原料矽供應的巨額投入,賬上也沒多少錢,但是聯投幾乎沒什麽債務,承擔地标的建設完全沒有問題。在這一建築群中,除了地标的投資額巨大之外,其他都不是一百米以内的高層建築,相對來說,投資額少多了,聯投多承擔一處項目,也增加不了多大壓力。
林泉見耿一民、趙增都一付無動于衷的樣子,歎了一口氣,舉起雙手,說道:“投降,都怨我先沉不住氣!隻要沒有人來争地标,聯投責無旁貸,至于其他如何配合市委,我回去讨論一下,一直會拿出一個讓耿叔叔滿意的方案。隻要新市長走馬上任,項目就可以立即上馬。”
耿一民滿意的點點頭,笑道:“地标不用讨論就定下來,看來你早就有這個覺悟啊,其他嘛,聯投動作最好也快些,市委換屆選舉之後,就輪到市府選舉了。”
林泉聽出些味道來,問道:“怎麽,不在市委換屆的做手腳?”
“做手腳?這話讓你說的,”趙增佯裝不悅,“省委市委兩級換屆幾乎同時進行,不能讓靜海市的問題影響到省委班子的調整,所以市委換屆不會動張權。”
“張權順利當選副書記,又以惟一候選人的身份進行市府換屆選舉,那時還有什麽戲唱?”林泉一直迫切的希望張權下台後可以肆意的打擊靜海建總,直到陳明行意味到張權、張楷明父親再沒什麽利用價值,大概不會繼續限制陳雨的自由,聽耿一民根本沒有一打開始就徹底殂擊張權的打算,驚疑不定,“準備讓柳副市長在市長選舉時來搞跳票?”
跳票就是本來沒有這個候選人,或者額外的候選人隻是陪選,真到選舉時,卻有人橫空出世,或者說陪選人反客爲主,去争奪本就決定好的名額。跳票在國内屬于一種嚴重違背組織意圖的事情,何況還是堂堂靜海市的一市之長。林泉見耿一民、趙增臉上凝重的神色,情知此事是認真的,說道:“跟顧書記通過氣了?”
耿一民點點頭,說道:“爲了不打亂省委班子的調整步驟,我們不能在市委換屆的時候行動,雖說跳票是件相當嚴肅的事件,但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林泉沒有進機關厮混過很長時間,但有陳然身傳言教,對機關裏的那一套把戲不陌生。市委換屆時,無論如何安撫向義山,都不可能将向義山與張權之間的臨時同盟拆開,那時動手逐張權,一定會引起大震動。向義山、張權聯手鬧事,隻怕耿一民也不能确保能多數通過換屆選舉。市委換屆時不動手腳,讓張權、向義山當選市委副書記,對于向義山而言,已經達到目标,他與張權之間的同盟不用外部攻擊,就會自動解除,此時殂擊張權的市長夢,向義山大概不會跳出來打抱不平。讓張權透過市委換屆選舉,可以麻痹他,在市府換屆中給予緻命一擊。張權雖然當選市委副書記,但是失去市府的位置,如同老虎沒了牙,也就構不成威脅,畢竟“組織安排”是件很技術姓的活,臨到那時,集中體現靜海市黨委組織意圖的耿一民完全可以斷絕張權的政治資源。
當然,跳票本身就是一件政治風險很大的事件。
林泉昨天跟姥爺陳然就張權的去留讨論了半天,所能想到的辦法也就是讓安排柳葉天在市府換屆選舉中殂擊張權,想不到耿一民、趙增也想到這招,莫不是說搞政治的人是有共姓的?
林泉在政治上幫不了大忙,他接觸的政斧官員極少不是耿系的,耿一民胸有成竹的樣子讓他安心不少。出花園街五号,已經過了淩晨一點,趙增要當夜回通南,林泉坐在他的車上,一直送他到高速路入口。在車上,林泉問趙增:“趙增哥,你這次也會進步吧,不然不會這樣賣力的幫耿書記擠兌我?”
“哪有擠兌你,我們是幫你進步……”趙增也不介意林泉的語氣,“你應該爲這座城市承擔更多的責任。”
“得,得,跟我老爸一個口氣,”林泉打開車門,朝趙增的司機小馬揮了揮手,關上車門,看着車駛過通道,拐上高速公路,才轉身坐上一直跟在後面的volvo。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