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内,官員可上不可下,除非抓住緻命的把柄,不然很難徹底的将他打壓下去。
張權爲官最聰明的地方,在于全靜海市的市民都曉得他貪,但是誰都沒有他貪的證據,張楷明接掌靜海建總,乃是得益于他與陳雨之間的婚姻,國内法律上并無相關的限制。臨近換屆選舉,張楷明還惺惺作态的辭去靜海建築集團總裁一職,更讓人無法诟病。
要想徹底的擊潰張楷明掌握的靜海建總,斷絕靜海建總的政治資源是必需的步驟,這是釜底抽薪之計,隻要将張權從市委副書記、市長的寶座上趕下來,不論是那些一直受張權排擠的政斧官員,還是急于倒向新市長的政斧官員都不會拒絕做落井下石的人。對于這點,林泉在他少年的生活中就有深刻的體會,他甚至相信他殂擊靜海建總隻要做到釜底抽薪這一步,就足以陷張權、張楷明父子于絕地。
林泉雙手合捧着一隻茶杯,削瘦的臉上有着與他年齡不符的凝重,他相信張權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特别在靜海市,由于利益的關系,下面的官員之間盤根錯節,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并不希望看到靜海市的官場清如水。
由于這一次換屆,省市幾乎同時進行,顧憲章當選省委書記之後,忙于省委班子的調整,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他并不希望在這一期間,下面地區出現大的震動。終結一名副省級官員的政治生涯,或者行權宜之計将他調出靜海,都絕對算不上小的震動。
林泉拿起電話,貼到耳邊,手指按下第一個鍵,卻陷在那裏不動了,猶豫了片刻,随手拿起剛剛脫下的外套,一邊往身上套,一邊下樓梯。
林靜怡見林泉穿上外套往外走,抱怨道:“還以爲你留在家裏吃飯?該不會以後一起吃飯也要預約,林董事長。”
林泉抱歉的笑了笑:“我去見姥爺,晚飯在姥爺那兒吃。”
林靜怡狐疑的看了林泉一眼,她才不信他的鬼話,卻在林泉整裝的當兒,打電話通知季永。
車速不快,銀灰色的volvo駛過南港新城,季永擰開cd,孫燕姿的《完美的一天》:
“我要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戶,陽光灑在地闆上,也溫暖我的被子。“沙啞、清澈的聲音灑在車廂各處。
林泉手肘擱在車窗上,注視着金色夕陽包裹的南港新城。
從情感上,林泉對張權、張楷明父子的厭惡程度要遠甚過陳明行,更重要的,靜海建總與麗景抛出麗景世紀城項目計劃極有可能打亂靜海樓市既有的軌迹。
作爲南港新城的締造者之一,總有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與自豪感,這也是林泉不希望從靜海樓市過度掠奪的原因之一。林泉對靜海樓市都克制住掠奪的欲望,并将靜海樓市看成自己的地盤小心呵護着,當然也絕不容許他人肆意掠奪、破壞。
“我要一所大房子,”林泉輕聲重複着歌詞,嘴角彎成笑的形狀,卻沒有露出一絲笑意,“真是一個完美的夢啊。”
車子拐出洪江路,沿着靜通運河北岸的北堤路往東行駛,車速不快,這是林泉一貫的習慣,作爲五一橋事件的引發物五一橋靜靜架在靜通運河的兩岸,橋南是麗景世紀城的項目所在地,土地還沒有完全清理出來,錯落雜亂的屋舍,大多用紅白石灰畫了大大的“拆”字,隔着河岸也看得一清二楚。
往北看,可以看見遠處長弧形的市政大廈,市政大廈東南側建築群就是新區開發建設的起點:靜海大學城。靜海大學城二期工程已經結束,四個學院的相關院系從前年起就相繼搬入新的校區。
作爲新區建設的兩個重點之一,市政與大學城區域的建設進度遠遠及不上南港新城,有其複雜的原因。首先,南投與三大開發商組合的開發模式,天星湖的資本運作模式都有着其他開發商無法相比的優勢,當然還有一點相當重要的原因,林泉自己也無法否認,那就是南港新城并沒有承擔商貿文化中心的建設任務。
在市政大廈的南面,大學城的西側,這片超過三千畝的用地是中心商務規劃區域。
衆所周知,相比住宅,寫字樓開發周期長,開發周期内可變因素多,開發商會面臨更大的市場風險,當今樓市呈井噴式發展,但是主要表現在商品住宅開發上,開發商更願意将資金與資料投入到商品住宅開發,不大願意涉足商業辦公用房的開發。
最主要的,新區的商貿前景并不明朗,在這裏開發商貿寫字樓,期房銷售的預期不會很理想,進一步限制開發商的熱情。
第三點,中心商務區域的開發需要投入的資金巨大,靜海建總與麗景聯合開發的世紀城區域總開發面積也達到三千畝,但是預計投入的資金總量隻有中心商務區的一半左右。
種種原因,導緻市政與大學城區域,北片商品住宅開發曰趨飽和的情況下,市政大廈南面的商貿規劃區域開發還沒有啓動。
這種情況進一步限制市政大廈西南區域(南港新城東北方向,爲兩個重點區域的銜接點)的開發,當然,隻要中心商務區還是一片荒蕪地,也會極大限度的抑制未來麗景世紀城的銷售預期。
這是林泉樂意看到的情形;耿一民就中心商務區的開發問題跟林泉讨論過多次,林泉當然不會主動将擔子往自己身上攬。
這片靜靜的卧在靜通運河北岸的土地上種植着道格拉斯冷杉與原生桤樹,林泉凝視着窗外廣袤的綠,心裏想:就這樣也不差,這座城市的綠地畢竟太少了,以緻整個城市看起來不那麽溫暖。
老宅三面圍水,車子從正面鋪在壩子上的碎石甬道駛進去,場地上停着二舅陳建軍的車子,林泉眉頭皺了皺,忍住讓季永掉頭回去的念頭,下了車。
牧羊犬小尾在朱紅大門内低吠了兩聲,探頭看見林泉,便一頭沖過來。林泉趁小尾撲起來之時,抓住它頸脖子上的皮項圈,免得身上的這條褲子又毀在他的爪子上。陳建國聽見犬吠聲,跑出來,看見林泉,笑容瞬時就堆到臉上:“小仨呵,來看姥爺呢?”
林泉拍拍額頭,内心卻在感歎,還好陳楚及時探出頭,令林泉的好心情不至于完全崩潰。林泉對陳楚這些同輩人的感情比較深厚,畢竟童年都是在老宅度過的,大家都沒來得及養成嬌縱的脾氣,陳家就中落了,相對來說,年齡稍大的林泉在他少年時卻劣迹斑斑。
陳建軍的愛人鍾麗也在場,林泉有話不方便說,便當成純粹過來看望姥爺陳然,留下來吃晚飯,心裏倒好奇,陳建軍一家子怎麽正好趕過來?
陳楚處了個對象,家庭條件算不好,絕對不符合陳建軍挑女婿的條件。
那個男孩在靜海新圖書中心工作,隻是普通的工作人員,陳楚常在午後休息的時間到新圖書中心看一些書,查詢書目時,兩人時有接觸,開始是從共同喜歡的書籍聊起,之後,又發現對方身上有令自己着迷的特點,不知不覺就這樣交往起來,将近有一年的時間。
陳楚還沒打算讓家裏曉得這事,一次同事上門玩無意間說漏嘴,陳建軍的妻子鍾麗留了個心眼,順藤摸瓜竟到陳楚男朋友單位打聽他的情況。一聽陳楚男朋友在單位不過一名普通工作人員,又是那種不受上司喜歡的人。家境算不上貧窮,但絕對算不上富裕,陳建軍、鍾麗那顆被世俗熏陶多年的心一下子沸騰起來,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狗,異常堅決的跳出來反對陳楚繼續跟那男孩交往。
林泉這一輩人,姓子似弱實強,陳楚絲毫不在乎父母的壓力,都打起離家出走的主意,陳建軍的妻子鍾麗也是狠角色,鬧到新圖書中心,打到陳楚的男朋友,當着他同事的面說他欺騙她家陳楚的感情,說了許多難聽的話,逼着陳楚男朋友先打退堂鼓。鬧得陳楚男朋友無法在單位上班,兩人之間的關系一下子降到冰點。
陳楚惟有到她爺爺陳然這裏來求援,陳建軍理直氣壯的跟着過來,還指望他爸陳然一起給女兒陳楚上堂課。林泉來之前,父女倆就當着陳然的面大吵了一頓。倒是這幾年來,因爲财富的緣故,林泉在家族裏威信大增,陳建軍、陳楚克制着沒将心裏的情緒當着林泉的面渲洩出來。
吃晚飯時,不曉得誰先挑起話頭,情緒湧上來,也顧不得林泉、季永在場,陳楚受夠委屈,邊争辯邊抹眼淚,倒是鍾麗一旁理直氣壯,當着陳然、林泉的面,教訓陳楚:“我跟你爸,堅持讓你找個條件好的,是爲誰好,難道是爲自己?你年紀輕,就知道情情愛愛,生活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李局長的兒子,也是本科畢業,人家進開發區環保局三年,就是科級,相貌長得也好,有房子,有車,這麽好的條件,你都不搭理,偏偏瞎了眼,找一個窮小子。你要堅持跟那小子好,我們也管不着,隻要他能滿足我提出的幾點條件,我跟你爸就不反對你們來往。”
“你們那個能叫條件嗎?”陳楚銀牙咬着下唇,又是氣憤又是悲傷,“梁岌家條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可能在市區買得起這麽貴的房子,他家已經答應出十萬給我們買房子,其餘的我們自己貸款,我們倆人自己還,又不用你們承擔什麽?”
“你們自己還?”鍾麗冷笑看着女兒陳楚,“你們倆人加起來多少工資?那小子工資還沒有你高,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他那點了,他家裏偷也好,借也好,反正買房的錢不能由你們倆個小的承擔,當然,買的房子也不能說出去丢我跟你爸的臉,我們陳家可沒有窮親戚……”
林泉坐在桌子邊,不吭聲,看着從在對面的姥爺陳然唇上的白髭一翹一翹的,伸了伸手,将袖子挽起來,鍾麗見林泉這架式,忙說道:“小仨,你是楚楚她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富人看不起窮親戚是天經地義的事。”林泉不疾不慢的說。
“你看,你整天說小仨好,小仨也這麽說……”鍾麗得林泉這麽說,眉飛色舞起來。
林泉眉頭一挑,斜着眼睛看着陳建軍、鍾麗夫婦,不客氣的說:“那你們留在這裏做什麽?”
鍾麗聽了林泉的話,愣在那裏,可不是嗎?他們在林泉眼裏,也不過窮親戚而已。她是最近才知道老宅早已是林泉名下的物業,一肚子怨言,可是不敢争、不敢吵,這會兒林泉下了逐客令,真讓她顔面挂不住,笑容僵在臉上,她内心多希望林泉這隻是一句玩笑話。
陳建軍鐵青着臉,卻不敢發作,看了林泉一眼,不像是開玩知,抿着嘴側着眼睛看父親陳然。
陳然沉着臉說:“楚楚留下來陪我說說話,你們先回去吧。窮親戚?你們手裏現在還剩幾個錢,就連窮親戚都沒有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