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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過日子便如何過日子,此次能脫得身來便很該謝天謝地了, 若再過上個一年半載的, 父親和二叔真入了那賈珍的套,呵, 别說伯府爵位, 隻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要搭進去。”賈琏隻要一想到賈珍賈蓉透露出來的自家父親和二叔幹的那些好事, 就氣不打一處來。該說幸好這事敗露得早, 否則自己隻怕也脫不得身,到時候指不定一家人要被坑成什麽樣子呢。
如今能得這樣一個結果, 他已是滿足的了,至于爵位, 他如何覺得不可惜?隻是如今這種情況還能如何?能一家平安已經是福氣了,若不是看在那當了王妃的堂姐賈元春和林家姑姑姑父的面子上,他們這一趟進了刑部大牢,哪能隻一晚就不傷寒毛地出來?再怨天怨地就顯得過分了。
被賈琏這樣一說, 賈赦也是無話可回, 隻讷讷道:“我這難道是爲了自己考慮嗎?還不是爲了你, 爲了我的孫子, 你們将來可都是平民了, 沒有爵位官身,便是讀書都進不了謹誠學堂!念官學還得花銀子!”
賈琏心中如何不遺憾?隻如今說什麽也是沒用了。早知今日,他當初不要畏難犯懶,再多努把力,往上考一考學多好,哪怕撈個小官做做,也能給子孫鋪個路。不過再一想,也罷了,若真有官位在身,此次事件隻怕沒那麽容易脫身。福禍相依,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了吧。
這一晚上,家裏沒個成年的男丁,邢夫人和迎春都陪着王熙鳳一起,不知明日是何種光景,心中惴惴不安,如今見了賈赦和賈琏囫囵個兒地回來,都是心中念佛。
尤其是迎春,她本以爲這次隻怕賈赦、賈琏還要落罪流放,如今竟能平安歸來,聽話頭不過丢爵罰銀,人是無事的,心中已是感念上蒼,萬分激動了。
王夫人和賈政雖沒了感情,如今見他平安歸來,也是心中一松,隻是仍淡淡的。
三人身上到底髒亂,忙分頭去洗漱。
昨日開府放人後,除了有問題被官兵帶走的幾個下人外,其他的丫鬟仆婦随從,隻要在守門的官兵出登記戶籍家住何處,調查核實後便可歸家。幾乎所有人昨日便都去登記了,今日已經核實了信息能夠歸家的也已走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不是信息未核實走不得的,便是家裏許了三倍工錢才暫時留下的,但即便如此,如今這府裏下人已是不夠用的了。所以一些輕省的活計,邢夫人等也隻能勉強上手幫忙了。
隻到底有些忙亂磕絆的地方,但如今心中都有些忌憚害怕,也不敢埋怨什麽,隻說這些下人都是沒良心勢利眼兒。
賈琏卻道也怪不得他們,碰上這等要命的事情,誰不爲自己的身家性命想一想?那些人隻求避禍,可是連工錢都不要結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給自家老爺伺候完了,還得趕去賈母跟前伺候着。賈母身邊的丫鬟婆子也都走了大半,尤其是那賴婆子一家,連着她身邊的玻璃,都叫官兵提了去,說是身上擔着些什麽幹系。
這會兒邢夫人王夫人來了,才跟賈母回報,原來那賴婆子一家收受了賈珍的錢财,平日裏便一直幫其打探榮府裏的消息,先前還撺掇過王夫人放印子錢、借賈府的名頭幫人辦事之類的,不過因着賈政養外室丢了官鬧了笑話,王夫人又對賈政死了心,此事便沒成,倒是賴婆子的兒子賴大賴二的,私底下偷偷借着賈府的名頭幫人幹過些強買強賣的勾當,倒是不敢沾染訟司包攬人命。
雖說這是賴家人造的罪,但賈家多少也得擔些幹系,于是這便也成了賈家罪責簿上的一筆,并非大頭,卻到底惹得賈母大怒,仿佛賈家會落到如今這地步,就是這家子不知感恩忘恩負義之輩的過錯。
“真真是……我真恨不得一頓闆子打死他們……”賈母氣得不輕,她自忖對那賴婆子不錯,她那孫兒賴尚榮想進官學,還是她叫賈政找人托的關系,少交了不少銀兩。
“老太太快收聲。”經此一事,膽子本就不大的邢夫人越發成了個驚弓之鳥,“這打闆子打死下人可是前朝惡習,可不能再提。”
賈母憤憤地瞪了邢夫人一眼,看着她怯怯地低下頭去才咽了心頭火,但到底沒再多說什麽,經曆了昨日那一出,心中犯怯的何止邢夫人?她也終究是明白了,這老祖宗的派頭、親王妃祖母的風光、吏部尚書嶽母的面子,那也是要旁人願意給,才算數的。
尤其一想到自己平日裏也确實有些“若在前朝如何如何”的言行,自己就先有些心虛了,唯盼着這些事都無人知曉追究,隻是賴婆子常在自己身前奉承,怕是早聽了去,還是将她快快判刑斬頭去吧。
這一夜賈母睡得很不安穩,半夜便燒了起來,幸好身邊伺候的丫鬟鴛鴦發現得早,忙忙去請了邢夫人、王夫人過來,頓時又是一派忙碌,差了人出去請大夫。
官差問明了情況,倒也不爲難,并不攔着人出去請大夫,隻如今太醫禦醫什麽的,是别想了。
隻是這大半夜的,本就不好請大夫,更何況賈家前幾日被圍,膽小怕事些的大夫一聽是到賈府,便連連擺手推脫,生怕進去了,明日賈府再被圍,自己也跟着出不來。
最後隻能許以重金請了兩個大夫過來,開了幾貼藥,便又着急忙慌地出府走了。
賈母喝了藥,安穩了些,但燒并沒有退多少。
于是天一亮,賈琏便趕去林府敲了門。
賈敏一聽,也是着急,拿了林如海的帖子去太醫院請了個太醫,一起趕往賈府而去。
到了賈母跟前,卻隻見邢夫人守着,問起王夫人來,說是賈寶玉昨兒個也魇着了,如今正說着胡話,也有些不好,王夫人便去守着了。
賈敏顧不得那許多,隻盯着太醫搭脈開方子,說是賈母隻是一時受了驚,并無大礙,好生将養便是。
賈敏松了口氣,賈母年紀這般大了,她還真怕她這時候出了事,這實在是她所不願意見到的。
太醫正囑咐邢夫人等賈母平日裏的一些忌口和伺候時應注意的事,王夫人匆匆趕來,期期艾艾地請賈敏讓太醫給賈寶玉瞧一瞧去。
賈敏默了一默,同意了,請了太醫移步。
說來,她對賈寶玉這個孩子,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如果當初他能在林家堅持得時間久一些,說不定他們還能處出一些更深的情分來。隻是每每遇上那孩子的事,不是被算計便是被埋怨,總也落不得好,感情上她不由自主地就想遠着他些。
剛請了太醫出了院門,卻見迎春盈盈而立,請賈敏借一步說話。
迎春向來最是安分守時,端莊沉穩,如今卻會在這裏截住她,想來是有要緊事。
賈敏心下疑惑,又見王夫人厲聲呵斥迎春:“二丫頭,你弟弟如今病得昏沉,你卻在這裏阻攔太醫是何居心?”
迎春微微頓了一下,卻并未退縮,依然堅持道:“我所要說的,正是關于寶玉的病情,不過幾句話的事情,并不會耽擱什麽。”
賈敏見王夫人色厲内荏的模樣,心下更是生疑,便請太醫等她一等,與迎春走到一旁說話。
迎春低聲道:“寶玉的病,原是心病,不過是因爲日常侍奉的丫鬟襲人昨日裏離府歸家了,走之前哭訴了一番舍不得、不得已,寶玉心中不舍分别,卻又怨恨自己留不住她們,心中存了郁結,晚上便有些魇着了。二太太之所以要請了太醫去瞧……”
迎春說着頓了頓,歎息一聲道:“不過是……不知誰與寶玉說多了林妹妹的話,寶玉此刻迷迷怔怔地,說的夢話也全是林妹妹……”
話說到這裏,迎春再不必說明,賈敏的臉色便已經很是難看。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又算計上她的玉兒了?
賈寶玉本是因爲伺候的丫鬟離開他而不舍郁結于心,此刻倒是想将屎盆子往黛玉頭上扣,當着太醫的面迷迷糊糊喊黛玉,這是妄想着叫人以爲他是爲了黛玉而相思成疾?
因爲水溶之事而對這種潑髒水的算計越發敏感厭惡的賈敏,雖然理智上知道這事主謀絕不會是賈寶玉,而是王夫人爲了賈寶玉所做的謀劃,但也不妨礙她斷了對賈寶玉的那一點兒姑侄情分,對王夫人就更是厭惡幾分。
是,王夫人是爲母則強,知道賈府要沒落了,賈寶玉将來也很難再有前程出息,王夫人能夠“盡棄對賈敏的前嫌”來算計一個從來不得她喜歡的林黛玉給賈寶玉做媳婦兒,以期他能得到林如海和賈敏的照拂,對賈寶玉的拳拳愛子之心也算得上是感人的了。
可她是當母親的,賈敏難道就不是了?她自己的兒子是兒子,她賈敏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
賈敏真想撬開王夫人的腦袋看一看,裏面除了這些陰暗的算計之外,還能不能有點兒光明磊落的心思盤算了。
再說王夫人這點算計簡直荒謬幼稚,慢說那太醫混迹宮廷官爵富貴之家,最是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便是聽了賈寶玉的夢呓也會當做沒聽見,就算這話傳出去了,對黛玉有所影響,她賈敏難道就會因爲這一點兒流言蜚語把女兒送進這火坑裏來?簡直笑話!這又不是前朝,女子名聲大于性命的年代。
賈敏看了眼王夫人,卻見她臉上有對迎春的惱怒,有面對賈敏的心虛,唯獨就是沒有半分愧疚不安。
賈敏直覺心頭一把火燒得極旺,隻能深吸一口氣,壓着火氣對太醫道:“李太醫,我這侄兒乃性情中人,因着自小伺候他的丫鬟昨日裏辭工回家去了,一時想不開有些郁結于心罷了,您老看着開幾副溫養的藥,我叫人給他煎了去便是了,還是我母親這邊最是要緊,她年紀委實大了,還請李太醫多多上心。”
那李太醫很是擅長瞧人眼色,一下子便明白,這姑嫂兩人之間怕是有些貓膩兒,他也不管,反正請他來的人是賈敏,他要給面子的人也是賈敏,自然知道該聽誰的。
當下恭恭敬敬地就回賈母房裏守着去了,半句話不曾多說,王夫人急切地叫喊他更是當耳旁風,隻當沒聽見。
王夫人氣急敗壞地要沖進去,卻被賈敏身邊的婆子給擋了,賈敏皺眉道:“二太太如此大呼小叫,驚擾了母親你可擔待的起?”
王夫人恨恨道:“你是做人姑姑的,怎得如此狠心,你便是恨我看不上我,可寶玉到底是賈家人,是你二哥哥的獨苗,你怎能攔着太醫不許給你侄兒看診?”
賈敏見賈政從旁走來,正聽到王夫人的話,臉色變得很是難看,責難地眼神看着她,她的内心竟生不起半分想要解釋的心思,反而淡淡道:“若說我狠心,也是跟着二太太你學的,你想算計我的女兒,難不成我還得謝謝你上趕着讨好你不成?奉勸二太太一句,别把天下人都當做了蠢人,就你一個聰明的。你自以爲偉大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要知道,你能爲寶玉做的事情,我能爲我的女兒做得更多,如若你再敢打我女兒的主意,我絕不再會善罷甘休,你若不信,盡可以來試試,我賈敏也不是綿軟怕事的性子。最後說一句,寶玉是二哥哥獨苗這種話可不能再說,二太太把蘭兒放到何處去了?”
說着,也沒看賈政,隻扭頭就進了賈母的房裏。這賈家,也就一個賈母需要她盡幾分孝心的了。至于哥哥嫂嫂侄兒,也沒有說要她一個出嫁女來呵護照應他們一生的道理。
倒是大房,大哥雖不像話,但好在賈琏還算是個經事的,迎春也是個好丫頭,将來她自然會照顧他們幾分。
迎春看着王夫人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心中苦笑卻不後悔。上輩子她怕這怕那,什麽都不敢管,什麽都不敢說,對所有人都有禮忍讓,可最後又有誰憐惜她幾分?難得這輩子日子不再像前世那般煎熬,難道她還要裝糊塗任由人欺負算計黛玉不成?黛玉前世裏落得那般結局,如何叫人不心疼,她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嗎?若她敢仗義執言,多護着她一些,姐妹幾人互相扶持照顧,而不是各有心思,便是改不了結局,心上也能多幾分快活吧。
而被賈敏無視了的賈政則很是難堪,卻又發作不得,隻能惡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聽賈敏的話頭,隻怕又是蠢婦人做了什麽惹惱了賈敏,家裏正是多事之秋,以後求着賈敏的地方多着呢,她就不能消停點兒?
可王夫人見了賈政責怪的眼神,那是半點兒沒往心裏去。這個男人,除了隻會怪這個怪那個,就沒半點兒擔當。她也不想算計,也想像賈敏那樣讓别人巴結着自己,可賈政能跟林如海比嗎?能嗎?
見連王夫人都無視自己了,賈政心裏那團火燒得快要爆炸了,可是除了把這口氣咽下去,他竟沒有别的辦法。這世道,他竟一個人也得罪不起了,何等憋屈?
賈敏回到房裏,賈母已經喝了藥,有幾分清醒了。
見到賈敏來,賈母心中也是高興,前些日子封府,賈敏自然不能來,如今賈敏能夠不避嫌地請了太醫來,一則是她作爲女兒的孝心,二則也代表着賈府是真的無礙了。
隻是這一大家子,沒了爵位,又要被罰沒大半家産,日子自然是能過的,大房有賈琏頂門立戶,做點兒生意重新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二房有元春在王府,總能照應他們。隻是也僅此罷了。
尤其叫她揪心的是寶玉的前程和婚事,眼看着他就要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賈家偏生在此時出事,隻怕在他的婚事上就艱難了。
要說賈母和王夫人對于賈寶玉的婚事向來算不得一條心,賈母一直屬意林黛玉,王夫人卻并不喜歡,隻是黃了與薛家的關系後,王夫人一時間也并沒有什麽合心意的兒媳婦人選。如今出了事,她也不得不承認,還是賈母老謀深算,林黛玉也算是不錯的人選了——主要是林如海夫婦總不能看着女婿一事無成不是?總要給他安排個錦繡前程。
所以才會有那麽一出。而賈敏向來知道王夫人不喜黛玉,所以她會防着賈母,可若非迎春攔路告知,她并不會防備王夫人有這個心思。
隻是有了王夫人算計在前,賈敏如今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十二分的防備,所以隻要賈母的話頭一往黛玉身上扯,她便顧左右而言他,扯開話題去。
隻賈母如今病得有些昏沉,看不出賈敏不悅的臉色,又怕自己一病不起,急着爲寶貝孫兒安排好前程将來,便隻顧着拉着賈敏的手打感情牌:“敏兒啊,你瞧瞧這府裏如今是什麽模樣?散了,都散了。你兩個哥哥一輩子就沒能有個出息,不過他們也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也不指望他們能光耀門楣了,可寶玉那孩子,聰明靈秀,最是個有出息不過的,偏生被他那不争氣的父親伯父給帶累了。”
賈敏的臉色沉了下來,卻被賈母攥着手不得離開,便也沉下心思聽一聽賈母的話,若她真的還想算計玉兒,說不得她也要忤逆幾句,斷了她的心思才好,畢竟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賈母接着喘了口氣,氣息奄奄地一句一歎道:“思來想去,除了敏兒你,我也不知道能把寶玉托付給誰了。我前些年便想着,兩個玉兒連名字都有一個字相似,想來是上天定下的緣分,不論是容貌品行還是才情,都最相配不過,隻是兩個孩子年紀還小,我便也沒跟你提這件事,想着等孩子大些再談,一拖便到了如今。我也知道,賈家如今的境況,若論家世,寶玉是配不上黛玉的了,可我們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也不必計較這些個俗禮世人眼光。黛玉有你們這樣一對父母,本也不必苛求夫婿的家世,隻要孩子秉性溫柔能疼人,不是比什麽都強?寶玉的性子你是清楚的,最是溫柔小意不過,他一定能疼愛黛玉一輩子。我知道你不喜歡你二嫂子,可如今家裏的境況,容不得她對黛玉不好,你不必怕她給黛玉委屈受。便是你真的不放心,讓他們小兩口兒搬出去獨自住,甚至到林家住也是無礙的,隻要不是入贅林家,我老婆子定了他們就不敢反對。寶玉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和女婿隻管打罵教訓。可要是把黛玉嫁到了那等高門,夫婿便是對她有些不好,你和女婿隻怕也做不得他們的主。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罷,賈母喘息着拿希冀的眼神看賈敏。
說實話,賈母有些話是說到賈敏心坎裏去了,她和林如海确實不怎麽看重家世,而是希望未來的女婿對女兒好,可再怎麽樣,就算要低嫁,可供選擇的餘地也多得是,哪裏就到了非賈寶玉不可的地步?還說什麽容貌品行才情與黛玉相配,呸,她賈寶玉也配!除了容貌算得上是金玉其外,品行好嗎?才情有嗎?
更何況,王夫人和賈母如今看重的,不過是黛玉的身份家世能夠幫襯賈寶玉罷了,可若林如海不願意幫襯賈寶玉呢?沒給他謀一個錦繡前程呢?是不是就要折騰黛玉了?再說了,花無百日紅,天有不測風雲,萬一哪一天林家也敗落了呢?到時候他們會怎麽對待黛玉賈敏連想想都會覺得心驚。
原本賈敏覺得自己會憤怒,可并沒有,她看着賈母希冀的眼神,心一點點涼了下來,以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平靜語氣,道:“母親這是不算計成黛玉便不罷休了?”
“你這說的是哪裏話!”賈母急道,“黛玉是我的孫女兒,我一貫最疼愛她不過,怎麽能叫算計?我也是盼着他們兩個孩子都能好,順心順意地過一輩子,你怎麽能如此猜忌我的用心?你眼裏還有我這個母親嗎?”
賈敏見賈母急得大喘氣,上手幫她拍撫,隻嘴裏的話卻跟她手上的動作掉了個個兒:“母親既然如此說了,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不管母親如何‘用心良苦’,我絕不會答應黛玉嫁給寶玉這件事情。今天二太太算計在先,母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在後,都叫我覺得心驚、心寒。今天我就醜話說在前頭,哪怕寶玉是塊寶,我的女兒也不是根草,隻要有二嫂子和寶玉在一日,我絕不會讓黛玉踏足賈家一步。所以不管母親之後是想叫黛玉來侍疾還是探病,都不必提了,我不會同意。”
賈母顯然沒料到賈敏居然如此直接且冷硬地絕她念想,連她後面可做的安排後路都給斷了,一時間竟是又氣又惱,拍着床闆道:“就當是我這當娘的求你行不行?我如今就這麽一個心願,你就不能成全了我?必得要我死、不、瞑、目你才安心不成?”
賈敏心中大痛,閉了閉眼,再睜開來,眼底隻剩堅決:“若母親執意如此,便當是女兒不孝吧。但是,哪怕女兒被千夫所指,也絕不會賣女兒來全自己的名聲,甯肯擔了這不孝不義的名頭。”
賈母看着出人意料表現得十分平靜卻堅決的賈敏,竟有些駭然,心中驚覺賈敏這次隻怕是真的對她絕情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當她再也不能以孝道和感情來壓制要求賈敏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是一點兒别的辦法也沒有。
賈敏見賈母這般模樣,心中也有幾分不忍,隻是有些事情既然做了,便做個徹底吧,免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便忍痛接着道:“還有,希望母親和二太太等,千萬别使什麽難看的手段在黛玉身上,别的我做不到,恨極了把寶玉遠遠地送走我還是做得到的,想來以他的能力,自己謀生怕是有些難的。”
“你……你……”賈母想不到的是,賈敏不僅想絕了她的念想,竟還威脅于她,如此,便是她有千萬般手段,也是斷然使不出來的,免得到時候偷雞不成蝕把米。
和賈母有相同想法的,還有剛進得房裏的王夫人,聽了賈敏這一番言論,才發現,爲母則強的不止她這個爲了兒子操碎了心萬般退讓的,賈敏也是,爲了保護女兒,她不惜亮出獠牙來,叫人看見她也是有幾分狠毒心腸的。
一時間,賈母和王夫人都有些怯了,是啊,如果不能爲寶玉謀得前程似錦,便是算計了黛玉、害了賈敏名聲又有什麽意義?
賈母被賈敏這番言論氣了一氣,病竟又重了幾分,賈敏心中難免有些不安焦急,卻仍咬着牙挺着,不肯露出半分脆弱怯意來。
好在賈母平日裏保養得好,到底沒有什麽大礙,多服幾劑藥,多休養些日子便是了。
賈敏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如果真的把賈母氣出個好歹來,她隻怕也是一輩子難以安心。隻是有些事情,由不得她退讓,如果有罪責,便由自己來背吧。
賈母病了好些日子,賈敏也請了太醫每日過府把脈開方。
能在這等關頭還請醫問藥不做避諱,誰不贊賈敏一聲孝順?便是賈家下人口中傳出幾句說賈母是被賈敏氣病的,也是無人肯信。
笑話了,被甯侯府連累她不氣病,混賬兒子丢爵罰銀她不氣病,反倒是女兒給她請太醫看病她給氣病了?沒這道理。
便是真的老太太因爲賈敏氣病了,隻怕也是老太太倚老賣老想拿捏女兒女婿給賈府謀些什麽寬恕或福利罷了,賈敏拒絕了才是正理兒。
更何況,知情的知道林如海對賈府雖多少有些照顧,但并沒有徇私輕判。不知情的卻覺得賈家能被輕輕放過——相比家破人亡的甯侯府來說,必然是林如海照拂的緣故,賈家不感激還要得寸進尺才是不對。
說起甯侯府來,這次是真的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