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晚上出去辦事了,早上就起晚了一些,等到看見尉馨芳和林皓都跟大家一起坐在飯廳裏吃早點,尉北璀不由得笑了:“這是身體好了?可别逞強,多歇兩天也沒關系。”
林皓咧嘴朝尉北璀笑道:“嗯,已經好徹底了,今兒西淩要帶我出去玩兒。”
林皓這孩子小時候體質差,這麽多年來跟着尉西淩一起鍛煉,林家也很注意他的調理,養得不錯,再加上,尉西淩是個閑不住的,每日都會帶着侍衛滿金陵地逛,然後回來給林皓講,羨慕地林皓恨不得馬上就好了跟着一起出去瘋玩。
金陵風光和京城是全然的不同,而且極其繁華,林皓十分好奇。要說林黛玉小時候還在蘇州住過幾年,但林皓從出生到現在,還真沒在江南住過幾天,還是因爲年底祭祖。
林如海的年假也不過半個月,冬天河道冰封,走不了運河,除非坐海船走近海,到江蘇港上岸再轉陸路,因爲太不方便,林皓的記憶裏也不過回過兩次,而且每次來回都十分匆忙,大冷天的,賈敏連院子裏都不讓他多待,哪裏還有機會出去玩耍呢?
所以林皓身體一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跟着尉西淩到處瘋去了。
尉北璀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跟你姐姐請示過沒有?她同意才可以出門。”這孩子活潑了不少,比最初見到時内向的樣子,早已經是天壤之别了。
這算是近朱者赤吧?尉北璀看了一眼正大口喝着豆漿往嘴裏塞湯包的尉西淩,想着,總不能說自家弟弟是墨吧?姑且算朱好了。
至于這兩個不去參加謹誠和金陵書院聯合舉辦的官方活動,他完全不介意。因爲尉西淩和林皓本來就是尉北璀開了後門放進隊伍的,壓根就是讓他們跟着出門開開眼界的,交流學習跟他們沒有多大關系,畢竟這次來的,都是各個學院的精英,他們兩個年紀還小,根本沒必要硬跟人家比學問。
“姐姐答應啦,她問過禦醫伯伯了,隻要我們不在正午的時候到太陽下亂跑,小心中暑就沒關系啦。”林皓回答道,說着看了鄰桌的黛玉一眼。
黛玉瞪了他一眼,道:“吃飽了才能出去玩,不許沒節制,午間最熱的時候回來午睡,晚些再出去玩耍。若是瘋過頭再病了,回京之前就休想再出房門一步。”
“知道了,姐姐。”林皓吐了吐舌頭,忙端起碗來喝濃稠的米粥,像個小老鼠一樣。
尉北璀笑了聲,又去看尉馨芳:“馨芳,你今天想去哪裏玩兒?要不要我們陪你去?”病了好幾日,估計也悶壞了,等上午的正式的交流活動結束,下午倒是可以陪她到處逛逛。
“原來二皇兄眼裏還看得見我這個堂妹啊,”尉馨芳甜甜一笑,“我還以爲……在二皇兄心裏,那位林家弟弟比我這個親堂妹更親近呢。”
尉北璀一愣,尉馨芳的話乍聽像是在撒嬌一樣的玩笑話,可是那語氣卻是掩飾不住的尖酸,聽起來甚至覺得有些刺耳。
如果說沒先跟她打招呼而是先跟林皓說話是他不對,可是尉馨芳這樣的語氣,卻是令他有些不喜。
他跟幾位叔叔家的堂兄弟妹們相處得都算不錯,不過也不是各個都熟得跟尉正航他們似的,尤其像尉馨芳這樣年齡跟他差不了幾歲的女孩兒,每日裏學習的東西、玩兒的東西都不同,實在不好混玩在一起,論起來,還真沒比林皓熟到哪裏去。
但是對于尉馨芳,因爲憐惜她幼年喪母,不管是皇帝那一輩的幾個叔伯長輩,還是尉北璀他們這一輩的兄弟,對這個妹妹都是比較遷就的。
尉北璀不明白尉馨芳的不痛快從何而來,便詢問地看向林黛玉,這些日子托林黛玉照顧尉馨芳,她們應該最熟才是。
可林黛玉也有些不對勁,冷着臉,見他看過去,反而别開了臉去,一句話不說。
尉北璀再看兩人之間的座位,平日裏都是挨着坐的,如今尉馨芳卻坐到了離林黛玉最遠的位置。
這是兩個小姑娘鬧别扭了?尉北璀有些頭疼,這小女孩兒的心,他可猜不懂,要怎麽調節?
再去看尉正航,尉正航臉色也挺難看,尉北璀想,大概是在自己晚起的這麽一會兒,已經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說實在的,尉北璀并不想跟這個妹妹有什麽争執,隻是她這樣說話,未免對林家姐弟有些不客氣了,若人有喜惡,她本身跟林黛玉關系不好,吃醋看不慣倒也罷了,可林黛玉辛辛苦苦照應她那麽多日,雖有同伴和丫鬟幫襯,也是費了心思的,尉馨芳此舉,未免有些過河拆橋、恩将仇報的之嫌。
尉北璀笑道:“林姑娘照應了你那麽多日,咱這些當哥哥無以爲報,關心一下林弟弟,也是應當應分的,可絕不敢忽略我們的小妹妹呢。”
尉北璀想提醒尉馨芳念林黛玉的好,可尉馨芳卻冷哼一聲,道:“哪需要林姑娘纡尊降貴地照顧我,我身邊有如月就足夠了,再說,人家送來那麽珍貴的丸藥,若早些給我服用了,我早就好了,何必拖到今日。”
那個叫如月的,是尉馨芳的丫鬟,此刻正站在尉馨芳的身後一臉得意,還斜着眼睛瞪黛玉。
這個丫鬟,尉北璀也是知道的,聽說是尉馨芳外祖母那邊的一個關系比較遠的遠房親戚,家道中落了,來投靠尉馨芳外祖母,卻性子倔強不願被接濟,一家子便在尉馨芳外家攬些管事的活兒做。而如月長得出挑,人機靈嘴又甜,名義上是尉馨芳外祖母送來照顧她的丫鬟,實際上是尉馨芳的玩伴,在德親王府不僅不用幹什麽活,反倒是被當成副小姐一般伺候的。對德親王府來說,隻要尉馨芳高興、開心,養個小姑娘也不算什麽。
林黛玉被尉馨芳這樣說,眼眶都有些紅了,她不敢說對尉馨芳掏心掏肺的好,可也是盡心盡力的,那個如月,心思根本不在照顧尉馨芳身上,每日裏惦記着出去玩兒,時不時地連人影兒都見不着,可如今不說功勞苦勞,竟連這麽個歐蘭耍滑的丫鬟都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反過來埋怨她,當真是叫人又惱又寒心。
穆英河見狀,站起來想爲林黛玉抱不平,這幾日林黛玉如何盡心照顧尉馨芳的她們可都看在眼裏,尉馨芳這樣說這樣做,實在叫人心寒。
林黛玉卻一把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道:“水公子送的丸藥,我已轉交給二皇子,至于爲什麽沒給尉姑娘服用,我也不知,尉姑娘不妨問問二皇子。”
說完,拉着穆英河就出去了。
林皓也顧不得吃早餐了,溜下椅子就往外追。
尉西淩吃得快,捏了個湯包塞嘴裏也要往外跑,被尉北璀一把拖住,叫人給他裝了幾塊點心:“皓兒沒吃飽,你把這個帶給他,餓着肚子出去玩容易身體不舒服。”
打發走了尉西淩,尉北璀這才看向尉馨芳,剛才黛玉紅了的眼眶、抿緊的嘴角,看在他眼裏,隻覺得胸口似乎被狠狠地敲了一下,有些悶,有些疼,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追出去。
“跟我來。”尉北璀站起身,對尉正航、尉馨芳幾人道。
尉馨芳想賭氣,可見尉北璀收了一貫笑眯眯的溫和表情,繃着臉,身上的氣勢一下子便變得淩厲起來,一時也不敢再說什麽,乖乖地和尉正航幾人一起跟着尉北璀到了偏廳。
“什麽丸藥?”尉北璀轉頭問尉馨芳,“莫不是指水溶送來的那幾丸?”
尉馨芳扭了扭手裏的帕子,賭氣道:“那是水公子送來給我治病的,憑什麽不給我?”
尉北璀氣笑了,道:“這治病救人,本來就該對症下藥,再好的藥若不對症,是能夠胡亂吃的?以爲這是糖丸嗎?我把丸藥讨來給禦醫看過,并不合你與林皓的病情,便沒有給你們服用,有什麽問題?”
“可是……可是你們總該跟我說一聲,至少把藥給我,我自己決定要不要吃……”在尉正航的瞪視下,尉馨芳說話越來越小聲。
尉北璀還沒說什麽,尉正航先沒好氣地道:“人家林姑娘照顧你那麽幾日,到頭來,你不分青紅皂白不僅沒一個謝字,反倒胡亂埋怨于她,這難道是我們德親王府的規矩不成?”
尉北璀看尉正航的樣子,似乎早起已經氣過一回,尉馨芳這麽做的确不厚道,令人寒心。不過見尉正航發火,尉北璀便不多說了,怎麽說尉馨芳是尉正航的親妹妹,由他來教導也好、責罵也好,都更名正言順一些。
尉馨芳被自己親哥哥訓斥,不由得紅了眼眶,委屈道:“誰要她照顧我!明明是她自己不檢點,勾引水溶哥哥,爲什麽你們都說我不好?”
“什麽勾引不檢點,這些話是誰教你的?還有,什麽水溶哥哥?你什麽時候跟水溶認識的?”尉正航一聽尉馨芳的話,原本隻覺得妹妹不知感恩,如今倒覺得是不是她的教養哪裏出了問題?
尉北璀看站在尉馨芳身後的如月不自在的挪了挪步子,眼神亂瞄就是不看面前幾個人,心下也有數了。
說實話也是他失算了,隻對參與遊學的學生考察了人品性格,卻忘了對他們身邊伺候的丫鬟随從考察一下,不過大多數人身邊的丫鬟随從都是很會看人眼色的,又有各自的主人約束着,沒一個惹事的。
隻有尉馨芳身邊這個,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一路上沒幫着照顧好尉馨芳不說,還仗着尉馨芳的身份,對其他人的丫鬟呼來喝去指使她們做事,自己倒享受起來。
這丫鬟是個麻煩,不過隻是偷懶耍滑,也沒闖什麽禍,加上尉馨芳又十分喜愛信賴她,尉北璀便也随她去了。
而尉正航卻說這丫頭在德親王府時看着還乖巧,如今出來了倒是越來越張狂起來,想來是府裏規矩大她不敢放肆,出來了沒人管束便漏了本性,說回去以後要禀明德親王把這丫鬟送走。
隻是如今尉北璀瞧着,也不必等到回京了,這丫頭已經越來越不省事了,尉馨芳身邊伺候的人那都是德親王托了皇後千挑萬選的,甚至都沒經過賈元春的手,自然不會有人去教尉馨芳那些不入流的話,能在尉馨芳耳邊嚼舌根的,也就隻有這個如月了。
“你怎麽知道林姑娘……跟水溶見過?”尉北璀問道,“是不是如月跟你說的?”
尉馨芳道:“如月親眼看見的,水溶哥哥來給我送藥,林姑娘攔着他不讓走,還跟他拉拉扯扯的!她怎麽可以這樣不要……”
“夠了!”聽尉馨芳诋毀林黛玉,還是聽信讒言不明真相就胡亂猜忌的那種,尉北璀覺得很不耐煩,“那如月有沒有告訴你,當時我也在場?林姑娘難道還能當着我的面與水溶拉扯不成?你與林姑娘難道是第一天認識,你自己動腦子想想,她是不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尉馨芳愣住了:“你也在?怎麽可能?如月明明說了隻有他們兩個人,林姑娘連丫鬟都沒帶……”
“林姑娘沒帶丫鬟,你倒是可以想一想,她的丫鬟當時在哪?在做什麽?再想一想,你的丫鬟如月又在哪在幹什麽?她不守着你,倒是有空閑盯着人家林姑娘在做什麽。”
尉馨芳仔細一想,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林黛玉的丫鬟在哪?在她房裏照顧她啊,如月在哪?據她說是去給她熬藥了,但當時端藥來的卻是林黛玉。
“我……我……”尉馨芳轉頭去看如月,“可是……如月你說……”
如月哆嗦了一下,眼珠子咕噜噜地轉,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當時看錯了,隻瞧見林姑娘和水公子了,沒瞧見二殿下,是……是我誤會了,可我不是故意的,姑娘,我也是一心想着你,關心則亂才會弄錯的,姑娘你原諒我吧,大不了我去給林姑娘道歉,林姑娘那麽善良溫柔,高貴大方,肯定會原諒我的。”
如月說到後來,越說越順,似乎事情真相就是如此,反有些理直氣壯起來。
尉北璀氣笑了,看了尉正航一眼,道:“也不必等回京了,有些事情,早了早好,免得帶壞了妹妹,掰扯回來還費勁。”
尉正航點頭同意,道:“是這個道理,若我當時便能當機立斷,哪至于容忍她如此這般久。”
得了尉正航同意,尉北璀對那如月道:“沒有誠意、還要以言語脅迫對方原諒的道歉,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你也不必去林姑娘跟前礙眼了,回去收拾東西,等下我就派人送你回京。”
如月顯然沒想到尉北璀做事居然這樣幹脆利落不留餘地,忙去拉尉馨芳的袖子:“姑娘,我知道錯了,你幫我跟二皇子求求情吧,我走了,誰來照顧姑娘啊?”
“二皇兄,”尉馨芳心軟了,“如月隻是誤會了,你就饒了她這一次吧。”
“一句誤會就能挑撥是非、壞人名節,自己盡不到一個丫鬟的本份,卻對幫助照顧你的人橫眉豎目,搶别人的功勞還沾沾自喜,事情敗露還能理直氣壯地在我們面前扯謊掩蓋,這樣的人,你真的喜歡留在身邊嗎?”
“我……”尉馨芳愣了,看着一臉鄭重盯着她的尉北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裏發慌。仔細想想,她跟黛玉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她的爲人也是知曉得,可不知怎麽的,聽如月說水溶來給她送藥,她心裏甜滋滋的,可她又說水溶被林黛玉攔住了,還跟他拉拉扯扯的,如月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她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朝着林黛玉撒了氣。
“姑娘,姑娘求求你,看在平日裏如月陪伴你的份兒上,你别送如月走,如月舍不得你。”如月拉着尉馨芳的袖子,急得跪了下去,眼淚汪汪的十分可憐。
她深知如果這次被送回京,根本不可能留在德親王府,肯定是會被送回家去的,她在德親王府錦衣玉食地過得好好兒的,一點兒都不想回去受窮受苦還要幹活,也不像跟在尉馨芳身邊能夠見到很多青年才俊讓她暗自打算自己的未來。
尉馨芳看如月可憐巴巴的樣子,到底心軟了,一臉哀求地看着尉正航和尉北璀。
尉北璀道:“如果你執意留她在身邊也不是不可以。”
尉馨芳和如月都是臉上一喜,卻聽尉北璀接着道:“我可以安排你們倆一起回京。”
尉馨芳愣愣地看着尉北璀,完全想不到尉北璀的意思竟然是不送走如月,就要把她們兩個一起送走。
尉北璀道:“如月的行爲已經大大的逾矩了,我很擔心她教壞你,所以你如果不肯送她走,那麽我隻能讓皇叔來決定怎麽做了。”
尉正航在一旁也是連連點頭,往日隻知道對這個妹妹千依百順,如今想要管教卻覺得棘手,又是出門在外的,很不方便,若尉馨芳實在離不開如月,強制分開她們弄得哭哭啼啼的可不好,倒不如一起送回京裏去,讓父王和大哥去頭疼去。
還有那個水溶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妹妹到底是怎麽跟水溶扯上關系的。如果讓他知道水溶那家夥别有用心特意接近他妹妹,休怪他對他不客氣。
尉馨芳見她二哥也一副贊成的表情,頓時也明白了,就算求她親二哥也是沒用的了,這次出門是她好不容易求來的,她并不想就這樣被送回去,更何況如今水溶哥哥也在金陵,每日都會舉辦學會,說不定她還能再見他一面。
于是,尉馨芳默認了尉北璀送走如月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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