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賈寶玉收到勸退書的事兒,尉北璀倒是也聽說過的。
上次賈寶玉過學堂門而不入的态度惹得夫子們很是生氣,也不說不叫他結業了,而是想早早地将這匹“害群之馬”趕出學堂去。
賈寶玉若是“生病”家裏人會給他到學堂請假,夫子們也無話可說。可他後來曠課的時間多了,家裏有時候都忘了要給他請假了,或者有時候他出門上學卻轉去了别的地方,自然也是沒有去學堂請假的。
夫子們一開始也是看在德親王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時間久了,影響也是非常不好,鬧得學堂裏一些也不喜歡上學的人人心浮動起來,自然是要殺一儆百的。
所以賈寶玉會收到勸退書也不奇怪,若非看在是德親王把他塞進學堂的面子上,大概會直接發他斥退書。
謹誠學堂管理嚴格,七到十二歲這六年的初級班還好,十三到十六歲這四年高級班卻是采取的半軍事化管理,強制性住學堂裏,每月放假五天,不能帶伺候的人,要自己整理内務(做飯洗衣之類的事情是學堂統一安排的),另外還要定期軍訓。
就連太子跟各家親王世子都是這麽過來的,雖說爲了安全起見是帶了侍衛的,但侍衛除了保護他們的安全外,其餘事情并不許插手。這也是大尉朝的勳貴世家少出纨绔子弟的一大原因,除了真的天資很差、或者說品格特别敗壞的,一般就算學習不好考不上太學的人,也都能有所作爲。譬如原作中捐了個官銜卻日日在家跑腿辦差的賈琏,如今也是正經做起生意來,有模有樣的。
要尉北璀說,賈寶玉早點退學也好,上個普通的官學混日子也行,否則真到了高級班的時候,他哭都來不及,絕對叫他脫了一層皮去。而且若是賈寶玉不肯改好了,到時候被強制退學反而會更難看。
不過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又當着賈家兩位姑娘的面,尉北璀并不深問,黛玉林皓也沒有細說。
過了一會兒,幾人要去挑選帶回家的糕點,便都離了座,尉西淩自告奮勇去給他們推薦好吃的品種去了。
迎春移步走在黛玉身邊,她今日來主要是幫嫂子王熙鳳買的,王熙鳳有孕了,想吃聞香榭的糕點,她便跟惜春一起,跟黛玉一起出門來買,順便出來走走,逛逛書局,看看有沒有新出的棋譜。前世裏出門的次數都幾乎沒有,如今竟能這樣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迎春覺得自己就跟當年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不同的是劉姥姥是進來,而她是出來。
方才看林家姐弟跟皇子們自在地說話,周圍的人對于他們坐得這般近也是習以爲常的樣子。
黛玉和惜春都是土生土長的大尉人,在她們的心裏、意識裏、成長的環境中,男女之防本就沒那麽嚴苛,街道上多的是大姑娘小媳婦結伴出行,周圍的人更不會因爲她們跟男子說了幾句話而覺得她們品行有問題。
但迎春還是有點兒不習慣的,畢竟上輩子二十年的經曆不是那麽容易完全抹去的。但她雖有些不自在,但不得不說這種自由的感覺真的很好。
待得幾人挑選好要帶走的糕點之後,店家又給仔仔細細地包好了,給幾人随行的丫鬟們拎上。
尉西淩颠颠兒跑到尉北璀身邊:“二哥,我想去皓兒家裏玩。”
尉北璀摸摸他的腦袋:“知道了,不許調皮。”尉西淩是常去林家的,尉北璀也不在意。
“嗯。”尉西淩開心地應道。
尉北璀對林黛玉道:“那這小子就麻煩林姑娘了。”
“二皇子放心,我會照顧他們的。”黛玉也很習慣這個額外多出來的“弟弟”了,“還有上次皓兒帶回來的兩本古籍,我已看完了,到時候我讓三皇子帶回去。”
“沒事,不着急,還是下次你帶到學堂門**給我吧,西淩沒輕沒重的,弄壞了可又要讓他挨罰了。”
“對對對,别交給我。”尉西淩一聽也連連擺手,那些古籍都金貴得很,萬一他不小心弄壞了,搞不好要被罰抄整本書的,而且肯定不止一遍。
黛玉瞧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好好好,不交給你。”
惜春有些羨慕地看着尉西淩和林皓拉着手一起說話,但想到家裏,自己又是個女孩,也不好提要一起去玩的話,坐了一會就跟迎春一起回家去了。
坐到馬車裏,迎春對惜春道:“今日林妹妹與二皇子、三皇子相交甚熟的事情,回家别告訴旁人。”
惜春年紀雖小,卻也是個剔透人,點頭道:“我明白的,姐姐。”家裏就她們兩姐妹,還是隔房的,惜春想來都是直接叫迎春“姐姐”的,倒讓被叫慣了“二姐姐”的迎春有些不習慣。想到無緣的探春,迎春就忍不住歎息,如果探春身在這個朝代,她向來有男兒志向,說不定還真能闖出什麽名堂來。
迎春、惜春走了,黛玉也領着尉西淩和林皓告辭,尉西淩身邊自有侍衛跟随。
尉北璀見人都走光了,便站起身,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對以前是侍從成親後改當他貼身侍衛的江澤熙道:“走,我們找人去。”
尉北璀要找的人,卻是甄寶玉。
被甄家人算計到頭上來,雖然沒有什麽實質的傷害和損失,但仍然有一種被綠頭蒼蠅盯上的“屎一樣”的感覺。
所以,尉北璀是打算釜底抽薪,鬧得他們家宅不甯、自顧不暇的,這樣他們也就顧不上算計别人了。
陰謀手段他不屑用,要用就用陽謀。
甄寶玉的行蹤尉北璀早就掌握了,甚至倒有些欣賞他。
甄家非官身,家業又敗落了,竟是連好一些的官學也進不去,隻能上普通的民學。
官學是朝廷辦的學堂,官員之子可免費入讀,普通人家入讀卻要交不少的銀子,一般也隻有富戶交得起,看似不公平,但當時開辦官學的主要目的就是讓官二代、三代們接受管束和教育,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算得上是洗腦,灌輸給他們忠君愛國、清廉自制、公平正義的思想,避免他們因爲家裏人掌握有權勢或财富而**堕落,做出徇私舞弊、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事情來。
對于這一點,尉北璀倒是很贊同,不說古代多少世家貴族因爲子弟不肖而敗落——如原作中的賈家諸多人,躺在祖輩的基業上混吃等死、坐吃山空、違法亂紀,最後落了個什麽下場?
就是現代社會裏,官二代、富二代裏面,多少坑爹的玩意兒?譬如那撞死人了喊“我爸是xx”的?
到時候這些二代、三代犯事了作奸犯科,家裏大人管是不管?這一管,會有鐵面無私大義滅親的,但也絕對會有不少心疼兒孫而徇私枉法的。
尉北璀一直都認爲,官二代、權二代、富二代們若是教不好,對社會造成的危害絕對比普通人要來得大,但是若是教好了,他們本身所掌握的資源能讓他們對社會做出的貢獻也極有可能比普通人來得大。
至于這樣的做法是不是民主自由,大尉朝能開創并且維持現在這樣的大好局面不容易,還不到全面民主的時候。
甄寶玉進不了官學,隻能上民學,甄應嘉倒是上過兩年官學,當年家道還不錯的時候交錢進去的。但是學堂裏教的那些回家便被推翻重塑,年紀還小的他很是混亂了一陣子,後來家裏就不讓他去了,請了先生回家教他,隻教讀書寫文章做學問,不談爲人處世,所以,甄應嘉還是長成了徹頭徹尾的甄家人。
甄家人不喜歡官學,認爲那是朝廷“愚民”的手段,而對于民學,他們也不喜歡。因爲民學收學生不講究身份,隻要交有限的學費就可以入讀,家道稍微殷實一點的農戶或小商販,甚至在有錢人家裏工作的仆婦侍從,都可以把子弟送進去讀書。
甄應嘉覺得讓兒子去民學跟那麽一群低賤的人一起讀書,他覺得丢不起那人,還不如讓甄寶玉在家裏,他自己教着,待得他長大也過了十幾年,到時候直接去考太學。如果到了那時候,甄家的女孩兒們能有些造化,對甄寶玉來說絕對更是一大助力。
但甄寶玉有幾次應了賈寶玉所求,替他去官學上了幾天課,頓時察覺到了學堂教授的知識跟甄應嘉教他的到底有多不同。甄應嘉所教導不過仍是四書五經,八股文章,但如今朝廷用人,要麽便是出身甲等太學或國子監之士,要麽就是論職位之需額外舉辦考核,哪一個都不是做個花團錦簇的八股文章便可以的。他若是真跟着甄應嘉學十幾年,别說考太學了,想去民學當個夫子養家糊口都不一定合适。
甄寶玉心裏倒是有股子志氣,也厭煩家裏祖母教導姐姐們的那些手段才藝的目的都是爲了攀上一門顯赫的姻親,他才是家裏頂門立戶的男子漢,應該由他來撐起門楣,重振家業,但是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翻身,又談何容易?
但是甄寶玉也是個有毅力的,他瞞着家裏人找上了一名官學教書的夫子,以家貧想讀書爲由自薦當他的小随從,隻求能跟他到學堂裏旁聽幾堂課。那位夫子憐他小小年紀這般有志氣,便應了他,有時會帶他去學堂旁聽,平日裏下學或放假,還讓他到自己家裏幫他補習。
學得多了,甄寶玉越發覺得自己家裏人的做法很有問題,出人頭地的方法有很多種,家裏人卻選擇了令人鄙夷的那一種。
但是他年紀太小了,平日裏還常常“貪玩”不在家,人微言輕,根本勸不動什麽。
甄寶玉也隻能暗自着急,卻毫無辦法。
這一日他還是在夫子家裏讀書,這兩天姐姐們不在,也不知幹什麽去了,家裏的氣氛卻是緊張中透着些亢奮,他總覺得有些不安,也不怎麽愛回家。但他出門是母親幫他掩飾的,也不好太晚回去,萬一叫父親發現,母親又該被罵了。
在外面瞧了那麽多戶人家,夫子家裏也是夫妻和睦,夫子的女兒嫁的人嗜酒好賭,她還和離再嫁了,如今也過得不錯。甄寶玉就想,爲什麽他們家裏是那樣的不同。
從夫子家出來,甄寶玉朝家裏走去,卻在巷口碰見了一個人,這個人他有印象,當日他混進德親王府時見過,是二皇子身邊的人。
江澤熙對甄寶玉道:“二皇子要見你,跟我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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