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遼介頓時恢複一副嫌惡的嘴臉,“呸”的一聲往旁邊吐了口唾沫,“媽的小兔崽子……”
“對了,你欠我的十萬明天别忘了給。”
松下遼介臉色一僵,去而複返的岡本英扯着一側嘴角狠狠地說道:“你要是敢告訴我爸,信不信我帶人廢了你第三條腿。”
松下遼介見過岡本英那幫兄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大江高最刺頭的學生,個個長得人高馬大,走出去沒人會認爲他們還是高中生。
“我哪有那麽多錢……”松下遼介這下真的有些慌了。
“那就分期付款,每個月1号給我1萬,加上利息……算了幹脆湊個整,分十二個月給我好了。”
加減法以外的數學對大江人來說都是多餘的。
松下遼介内心咆哮着這比高利貸還黑的利息,尤其工廠每個月的發薪日都是固定的,這小子一定從他爸那兒知道了這一點兒才特意卡着他發工資的時候訛錢。
岡本英十分享受松下遼介臉上的表情,這份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他第二天上學。
說是說上學,上課鈴響後大部分人依舊我行我素地說話聊天,又或者是睡覺。
上課老師母雞似的護住講台附近僅有的兩名認真聽講的同學,圍在一起的三個人就像是被這個班級給排斥了。
颠三倒四的座椅後面,同樣被小團體孤立的還有岡本英。
他皺着眉頭看着原來玩得好的四五個人圍在一起談論SA,有時候聊得興起,他也能從隻言片語中聽到熊介似乎被福澤部長提拔爲公會幹事的事。
午休後這群人就不見了蹤影。
坐在教室二樓的窗台上,岡本英吃着面包往東北角看,果然看到他們出現了。
上上個月工廠聯合向學校捐了一筆善款用于改善職工子女的就學環境,操場上的籃球架逐步被換了新的,舊的則就近堆在了牆下。
三米左右的籃球架正好冒出牆頭一截,一行平均一米七五的男生手腳并用,很快順杆爬了上去跳到了牆外。
最早等在外面的大木熊介一直擡頭往這邊看。
岡本英猜他應該是看到了自己,因爲這個方法還是他教給他們的。
下午5點放學,岡本英照例去了遊戲廳。
工廠六七點才下班,中間這段時間就是他玩遊戲兼解決晚飯的時間。
搭載《生命線VR》的虛拟遊戲室通常要等很久才能有位置空出來,岡本英拿着泡面杯在最靠近隔間的電腦前坐下,邊吃邊浏覽論壇上的帖子。
有價值的情報都需要支付論壇币下載,裝備買賣、組隊合作一類的發布者更多是留下ID等人上線當面交易。
排除掉這幾樣,一則回貼高達十幾萬的公會招募貼吸引了岡本英的注意。
“氪石公會?”
相比這個陌生的名字,發布人長谷信是SA幾位部長之一。
現在應該稱他爲前部長了。
長谷信轉投氪石公會後直接成爲了新公會在R國的負責人,負責招募、聯絡公會成員等一應事宜。
有忠于SA的玩家“自發”地在下面留言抵制長谷信,大木熊介和另外幾個人的ID從下午1點開始到4點一直頻繁出現。
發現這一點的岡本英從喉嚨裏發出兩聲悶笑,一小節泡面從他嘴角噴出來掉到了鍵盤上,他又迅速撿回去吃了。
因爲[萊克斯.盧瑟],他本來沒想過要申請入會,現在卻産生了興趣。
重新回到首頁,岡本英詳細看了一遍氪石的福利待遇。
申請入會的玩家首次可以從公會免費領取一枚五級魔核,此後每個月根據玩家級别,公會将依次發放數額不等的贊助金。
現在市場上《生命線VR》的虛拟貨币大概價值16元(R國貨币)每金币,也就是說,他隻要加入氪石就能白拿3000元,換成十萬個人申請就是三億,這波操作簡直堪稱壕無人性。
除此之外,選擇惡魔陣營的玩家在[萊克斯]神級領域的作用下,惡魔等級的提升速度要比一般玩家快3%左右。
等級越低的玩家升級效果越明顯,還有剛複活的玩家聲稱自己跳過了小惡魔階段,直接恢複到了10級大惡魔的水平。
看完那個人錄的視頻,岡本英心頭一片火熱,直接從論壇下載了入會申請表。
今天待在虛拟遊戲室的六個人都像得了便秘一樣一點兒沒有要出來的迹象。岡本英迅速打開申請表,裏面居然全是英文。
第二天英語課,和田櫻一臉驚訝地看着坐在教室第一排中央的男生。
盡管這裏并不是他的座位,但既然對方表現出認真聽課的态度,那她也不想多管閑事。
幾乎全班人都在看岡本英的笑話,大木熊介笑得格外大聲。
下課後,岡本英帶着中間夾有申請表的英語課本跟着和田櫻回到了辦公室。
等他出來,居然在教室門口聽到裏面正在打賭他和年過三十卻保養得很好的和田櫻是不是有一腿。
岡本英立馬沖進去揪着造謠者一陣暴打。
在他看來,和田櫻那個女人雖然不怎麽樣,但至少人家答應他會幫忙保守秘密。
暴力是謠言最好的催化劑,以大江人造謠的本事,這個誤會或許要等到岡本英的高中生涯結束才會解除。
然而,這個時間遠比他以爲的要短。
3月1日早上6點,松下遼介心事重重地來到了工廠車間。
非工作狀态下的流水線帶着難以言喻的森冷,豎在鋼闆上的齒輪犬牙交錯,教人望之生畏。
松下心不在焉地做完安全檢查寫好記錄,最早到的工人已經開始穿戴頭盔和棉手套了。女人們則額外多了一個盤發的步驟。
7點,興和株式會社的機器準時啓動。
岡本英的父親站在熟悉的14号工作台前打磨材料。
兩分鍾切割一個角,剩下的工序交由下一個人完成。站在原地等待1分鍾左右,上遊就又有新的材料輪轉下來。
這裏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這個節奏。熟練地老師傅能在這1分鍾内講完一段葷笑話逗樂聽衆,岡本英的父親是其中的佼佼者。
整個車間因此變得生氣勃勃,沒有人注意到14、27号工作台内側的螺釘正随着齒輪的轉動而輕輕顫抖。
下午7點,興和株式會社的工廠依舊燈火通明。
爲了趕訂單,加班已經成了這裏的常态。
雖然車間不會足額支付加班薪水,但叫工人們準點下班恐怕更不容易。
“最後一塊了!”流水線最上遊的工人喊道。
岡本英的父親跟着歡呼起來,這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叫,那是27号工位上的工人。
不等車間主任斷開電閘,14号工作台上的齒輪同時脫軌,每分鍾10000轉的齒輪像割豆腐一樣地穿過岡本的胸膛,當場斃命。
岡本英收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蒙的。
工廠負責人透過他的肩膀看了一眼岡本家十五張榻榻米大小的一居室,從懷裏掏出厚厚一疊撫恤金說道:“會社會資助你讀完大江高中,如果你想上大學……”
岡本英一把奪過負責人手上的信封,當着他的面清點起來。
對方沒想到岡本英會是這麽個反應。
“一共是50萬。”他說:“你爸爸現在在醫院。”
大江區隻有一家醫院,負責人不必特意說出醫院的名字岡本英也知道爸爸現在在哪裏。
信封裏确實裝了50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50萬對大島惠子,萊克斯那些人來說很有可能隻是吃一頓飯的錢,但他的代價卻是父親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