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如何相遇，他們如何熟識？那些滿是暧昧又無疾而終的誤會仿佛從來存在過，她從一開始就是大人手中的一隻孤魂，無緣無故的就有些喜歡她的主人。
四維宇宙中的“如果”都是假命題，所以伊斯無從知道這一點，但鑒于這個聊齋宇宙還有很多人認識他，所以他大可以再找幾個人來問問。
王家的仆役倒是可以略過了，但凡有人記得他們家少爺曾帶兵圍了琅琊山，王氏都不可能說出剛剛那番話來。
同理，王太常，王普品，還有朝中大小官員想必也和王氏一樣，沒人會記得三年前的武狀元由誰奪得，王元豐在他們的記憶裏早就失蹤了四年，倒是不知道那場燒光了琅琊山的大火會算到誰的頭上，阿布凱？還是歐陽明？
排除掉這些人，還要蛇妖畲姬，竹妖陶醉等等一群精怪與他有過交集。
但若是連那些精怪也不記得他的話……他倒是有些明白爲什麽神佛會對小翠那麽執着了。
伊斯這般想着，便要轉身離去，可他忘了還有兩隻手緊緊地拽着他的衣袖。
在他低頭的那一刹那，王氏錯愕不解的目光正與他對視，不那麽通透的眼珠上映着她孩兒的臉，她的淚珠上也是。
“元豐你才剛回來，又要去哪兒啊？”她問。
伊斯皺了皺眉頭。
雖然他不清楚神佛牽出那根金線的原理是什麽，但既然這群凡人失去了對他的記憶，又沒像小翠那樣被神佛抓去，那麽想必留下他們的性命，對第三宇宙探索者來說也夠不上什麽威脅。
但也僅此而已了。
如今這些人不記得他，他也不需要再用王元豐的身份來僞裝自己，那麽他們就此分道揚镳，似乎就是最好的結局。
可惜這隻是外星人的一廂情願，他帶着王元豐的軀殼走了，那誰來做王家的兒子呢？
王氏敏銳地察覺到了伊斯對她的疏遠，伊斯剛剛轉身的動作更是讓她蓦地緊張起來。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伊斯，放佛她一眨眼，就又會回到那個骨肉分離地噩夢裏。
人類都是要眨眼的，這是太華山上的老和尚交給伊斯的道理，所以王氏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睛……
她的手空了，院子裏也空了，芝蘭在門邊輕輕咦了一聲，對王氏說道：“夫人，天氣怎麽冷，您出來做什麽呀？”
是啊……她剛剛爲什麽要出來呢？
……
……
“你剛剛爲什麽要抹去她們的記憶？”
“你在同情人類？”
“如果你同情他們，爲什麽不照着你的樣子克隆一個王元豐？塑魂實驗已經有成功的先例了，這對你來說隻是舉手之勞。”
“……”
“你的問題太多了，莉莉。”
琅琊山在那場大火過後，就變成了一座荒山。但焦黑的泥土裏還埋藏着生命的種子，所以在三年又四個月以後的今天，伊斯見到的不是一座銀白的墳墓，猶有許多堅韌的綠色鑽出銀裝素裹，向上天求取着生機。
此行他沒帶第二維，卻帶上了莉莉。不帶上第二維的原因是因爲地球人，帶上莉莉的原因，也是因爲地球人。
“如果我不問，你豈不是要把所有秘密都藏到我們全都永眠的那一天？”
莉莉在生死簿的七維空間中端坐，她的面前攤着一本書，那也是生死簿。她是生死簿的性靈，生死簿在她手中可以是無盡世界，也可以僅僅是一冊書的模樣。
用大篆書寫着“生死簿”這三個字的封面被她翻開，所以呈現在她面前的就是生死簿的序言。序言上寫着：
“‘瑤台瓊室’，曾歸地府轉輪王座下，修羅道判官章德升所有。”
與伊斯那時相比，少了“重構中”三個字。
“我們不會永眠的。”伊斯踢了踢腳下的一根青藤，覺得莉莉有些悲觀了。
“不會嗎？科學院找不到我們，意識鏈接管又沒有用，我們或許會永遠迷失在這裏。”
“哦，對了，你的意識鏈接管倒是有用，居然還能和什麽地球人通訊。”
莉莉的語氣很平靜，但伊斯分明從她的意識裏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波動，翻譯成人類的語言的話，大概是“陰陽怪氣”？
不過莉莉不滿歸不滿，卻不會魯莽地将地球人的存在通告給其他人知道。這也是伊斯選擇告訴莉莉，卻特意将第二維留在仙界的原因。
如果說，地球人接收到的是其它十一位同伴的意識信号，那麽，這十一個人當中唯有一個人一定會做出和伊斯一樣的選擇，那個人就是莉莉。
她能爲第二維付出性命，她能爲伊斯付出性命，她也能爲探索者第七小隊的未來獨自承擔起這個秘密。
哪怕根據降層守則最終條例，她極有可能會被第三宇宙的探索者審查團宣判有罪，莉莉也不會讓本就風雨飄搖的同伴們再貿然對上一個一切統統都是未知的對手。
“那兩個地球穿越者怎麽樣了？”
伊斯回凡間之前，便同莉莉交代清楚了有關地球人的一切。
地球人的時間相較他而言近乎靜止的猜測是一個契機，而另一個讓他不得不提前跟莉莉通氣的理由，便是因爲章德升的金手指，那座随身空間被收錄進了生死簿當中。
要想繞過莉莉研究瑤台瓊室，那是不可能的事。
“楊戬對瑤台瓊室裏的幻境表示很滿意，看上去倒是合作得很，不過我覺得他說的話不能全信。”
“什麽元嬰滿地走，金丹多如狗的基本國情，由鋼鐵俠雷神美國隊長等神仙代表的最高戰力，聽起來熱鬧，是不是真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倒是那個章德升，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似乎鐵了心不跟我們合作了。”
伊斯聽到莉莉複述楊戬說的話，不由微微笑了笑，說道：“你不用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真假自有意識頻道那頭的地球人幫我們判斷。
以後不論他說了什麽話，你都幫我記錄下來，我會在不引起地球人警覺的情況下，一一向他們驗證的。”
“至于章德升……就像我不信地球人都會是楊戬那種二貨一樣，我也不信地球人都會是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