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回答,玉帝一掃之前的抑郁之氣,開懷贊道:“神子修繕生死簿,當真乃大功一件!如此,九重雷劫卻是地府本就該有的劫數,倒算不到神子的頭上,朕險些錯怪于你。”
接着,他仿若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生死簿乃地府神器,牽扯凡間的生死輪回,事關重大,還請神子将生死簿交還給秦廣王,免得再出什麽差池。”
秦廣王是玉帝的人,所以玉帝這話的意思無非是在說:朕想要拿回傀儡冊。
雖然他刻意放緩了語氣,但伊斯還是從中聽出了些許迫不及待的意味。
但有人更加按耐不住,隻聽閻羅王搶先說道:“萬萬不可!”
“放肆,閻羅王,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
秦廣王臉上挂着嘲諷的笑容,惡狠狠地瞪視着閻羅王。他雖扳不倒神子,但有玉帝這個靠山在,還怕治不了你一個小小閻羅?
大宴之上,酆都帝君的任命你可以當耳旁風,如今有玉帝金口玉言,你閻羅王再跟我搶生死簿,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但閻羅王對秦廣王的怒斥置若罔聞,他向玉帝深深一拜道:“生死簿雖記天下生死,但它終究是個死物。世間人情百樣,絕不是區區一件神器就可以妄加定奪的啊!”
說着,他偷偷瞥了坐在伊斯身前的安妮馬希一眼。
“他看你作什麽?”伊斯在意識頻道中問道。
“閻羅王看的是羲和,可不是我。”安妮馬希有些糾結地說道:“在我降臨這具軀殼之前,羲和似乎牽扯進了一股被稱爲仙逆的黨派組織當中。”
“這個黨派緻力于恢複上古氣韻,也就是我之前說的,打破仙凡之間無可逾越的界限,不以仙治人,而是以人治人。”
“就好比這閻羅王,他便認爲法理之外,還需要通曉人情的閻王判官共同審理凡間的諸多種種。單憑生死簿的規則力量,仙界定下的法度,難免錯判漏判。”
“或許……他們同你一樣,是發現了佛陀與天庭的古怪。”
伊斯嘀咕了一句,緊接着,又問了安妮一個問題:“你說秦廣王是自行修煉成就的仙位,那麽,他是否也經曆過雷劫?”
“是,這裏的土著但凡要突破自身維度,增進修爲,都會經曆雷劫曆練……有什麽問題嗎?”
“哈,問題大了去了。”
伊斯當下便把自己經曆過的心魔劫說與安妮馬希聽。
安妮越聽越是驚異,最後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個世界所謂的‘天道’,正通過雷劫這種方式告訴這裏的土著,天庭神佛是另一個高維宇宙的入侵者?”
“按我們的理解,或許是如此。”
“但按照我得到的探索情報來看,這裏的‘天道’,代表的是這個宇宙的規則。雷劫,則是天地大道的顯化。”
“天庭神佛既然不屬于這個世界,自然也不在天地大道當中。正因爲如此,雷劫才沒有顯化神佛的真迹。”
“那我現在應該怎麽做?”
先回了閻羅王一個安撫的微笑,安妮馬希終于說出降臨基層宇宙之後,困擾她最大的問題。
這個問題一日不得到解決,她便如同行走在萬裏懸崖之上,戰戰兢兢之餘,更多的是一種無所适從:“羲和原本是仙逆背後最大的靠山。可現在,操控這具軀殼的人,變成了我。”
“我……我是要成爲她,同仙逆一起恢複這個大世界原本的秩序,還是……還是隻是探索者,安妮馬希?”
“安妮……”
伊斯察覺到了安妮馬希的不安與動搖,不由傳了一道安撫的意識波動過去。
“安妮,我們雖然降臨到了和他們一樣的軀殼當中,但我們不可能變成他們。”
“若說諸天神佛是這個大世界的入侵者,那我們,則是整個基層宇宙的入侵者。”
“我們是神佛的敵人,但同樣,也是你口中仙逆的敵人。”
聽了伊斯的話,安妮馬希原本左右搖擺不定的心正漸生安定,誰知,伴随着玉帝的一聲怒喝,淩霄殿裏的情形又是一次風雲變幻!
“閻羅王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把區區一個凡人帶到天界上來!”
玉帝口中的凡人是誰?
隻見那人一席月白長衫,除了手中不見了折扇,依稀是伊斯“故友”白揚的面貌。
此前,閻羅王在地府與他謀劃之事,卻是應在了的今日。而伊斯與白揚竟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再次相見,當真時也命也。
“凡人白揚,叩見玉皇大帝!”
白揚心知自己隻是一介凡人,面見玉帝,萬不能同諸位仙家一樣,這是彎腰鞠躬了事,當下便雙膝跪地,給玉帝磕了一個恭恭敬敬的響頭。
但即便是這樣,也無法平息玉帝心中的怒氣。
他知道閻羅王要幹什麽,酆都帝君如今可就在天宮仙府裏養傷!這閻羅王在地府裏搞出來的種種事端,他要是真深究起來,足以罷免了他閻羅王之位!哈,他可倒好,不知感恩,反倒愈發得寸進尺了。
“閻羅王,你可知這裏是淩霄殿,不是你的閻羅府!”
“微臣知道。”
不知安妮馬希給他的那個笑容被他解讀成怎樣的含義,隻聽閻羅王不卑不亢地說道:“正是因爲這裏是淩霄殿,微臣才要讓白揚在這裏說說他的生死。”
“哼,他的生死算得上是什麽大事,需要說給在座一百九十七位仙家聽,需要說給朕聽?!
金甲神何在?速速将此人壓下界去!天齊仁聖大帝,酆都帝君不在,你便是如此縱容閻羅王的?!”
“微臣失職,接下來定當好好整頓地府。”
一位垂髫老者急忙出列,唯恐失了帝心。他從前隻是凡間一介公侯,如今能夠位列五嶽大帝之一,全賴玉帝提拔。若是被玉帝着惱,可當真是自毀前程。
這般想着,他更是擡頭恨恨地瞪了閻羅王一眼。
閻羅王眼見金角神從殿外走來,不由着急地向安妮馬希看去,她要是再不說話,他們此前所做的謀劃,可都要前功盡棄了!
金角神的腳步由遠及近,震得雲階隆隆作響。
安妮馬希微微低頭,意識裏翻江倒海!
“如果我不幫他們,如果我不……”
看着安妮馬希依舊不能端正自己探索者的身份,伊斯多少有點無奈,又有些心疼。
安妮馬希降臨的這副軀殼實在太過特殊了,她身上牽扯着太多的糾葛。
若她此刻仍是一個人在仙界掙紮,恐怕再過一段時間,安妮會完全迷失了自己。這種事,在第三宇宙探索史中,不是沒有發生過。
所幸,伊斯現在已經找回了他珍視的同伴。九維種安妮馬希,再不是一個人孤獨奮戰在陌生的宇宙世界。
“你知道嗎,在心魔劫中,魔人所代表的那一方,其實是處于絕對弱勢的那一方。”
“若不是我打開了無盡世界與修仙界的通道,單靠性靈,或者說是天道盟的力量,他們恐怕還要被放逐千年萬年之久。到那時候,還有多少魔人能活下來?”
“而在外面的修仙界,不管是天道盟,還是六大派所代表的正統門派,都從未質疑過神佛的存在。斷空寺是當世六派之一,凡間更有神佛香火無數。
也就是說,若按照心魔劫正常的軌迹,不論是六大派赢,還是天道盟赢,神佛都會赢。”
“可你剛剛不是還說,神佛不是這個世界的生物,所以天道沒有顯化神佛的真迹嗎?”安妮馬希問。
看着金角神像抓小雞似地抓起了白揚的肩膀,伊斯毫不動容地說道:“對,天道沒有顯化神佛的真迹,但斷空寺裏的佛主金身從何而來?斷空寺爲何是心魔世界的當世大派之一?
若這個世界佛從來就沒有來過,萬年前的修仙界爲什麽會有人禮佛,若這個世界不承認佛,萬年後爲什麽仍有人憎佛?”
無論愛憎,神佛都已經存在了。
天道不是什麽智慧生物,更不存在自己的意志。它不會因爲厭惡外域的入侵者,就去否定他們的存在。
若神佛真如安妮馬希所說,已經在這個大世界存在了很久遠的時間。他們在仙界建了一座天庭,起了一方淨土,他們在萬千世界香火無數,那麽當他們被這方世界土著承認的那一刻起,天道便已經随之改變。
“如果神佛是侵略者,那他們的侵略其實已經成功了。”
“安妮,就好比第三宇宙發展初期,高維世界入侵低維世界那樣。這裏面,并不存在單方面的對與錯,道德或者不道德。
更别說,我們是來自于與他們沒有絲毫關系的第三宇宙。我們是探索者,更是旁觀者,根本無需對他們産生任何類似于同情的情緒。”
安妮馬希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而看着安妮馬希的閻羅王,此刻也是手腳冰涼一片。
他不知道羲和上神那裏究竟出了什麽差錯,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自從神子來到地府之後,一切仿佛都脫離了掌控!
而對此情此景最爲滿意的,莫過于玉帝了。
他看了看低着頭的安妮馬希,得意地與西王母相顧一笑,輕咳了一聲,對伊斯說道:“咳咳,還請神子交還生死簿吧!”
伊斯聞言,重新将傀儡冊拿了出來。他走出席位,繞過安妮馬希,來到了淩霄殿的正中央。
玉帝眼見伊斯向秦廣王走去,頓時喜上眉梢,然而,正當他以爲伊斯會将生死簿交給秦廣王的時候,後者反手一遞,竟将生死簿拍到了閻羅王的肩上!
“神子,你……你這是……”
閻羅王手忙腳亂地接住傀儡冊,對伊斯的舉動,頗有些摸不着頭腦,剛剛羲和上神她不是……
“沒什麽,隻不過來仙界以前,我承諾用生死簿來換取秦廣王手裏的那份殘頁。如今,隻是實現諾言而已。”
聞言,閻羅王不禁想起當時的情形,倒是鬧了個大紅臉。他當時,似乎……似乎還因爲不信任神子,将他明裏暗裏的軟禁過啊,真是罪該萬死!
他做賊心虛似的偷眼向安妮馬希瞥去,後者連忙從目瞪口呆的呆瓜模式,切換成了端莊睿智的羲和神的模樣。
“隊長,你搞什麽鬼!剛剛的長篇大論都喂狗了嗎?”就是伊斯手心的第二維也看不下去了,在意識頻道中連聲吐槽道。
安妮馬希雖然很想點頭贊同第二維的吐槽,奈何她現在真真是衆矢之的,多少雙眼睛在在盯着她表态啊。
“極客伊斯!你耍我玩兒?你不是才數落我要當一個旁觀者,不要同情土著的嗎?!你自個兒現在又在做什麽?”
安妮意識中帶有的負面情緒是如此恐怖,吓得伊斯連忙屏蔽了她的意識頻道。他抿了抿嘴,對安妮馬希和第二維的智商頗感擔憂的同時,讓第二維同安妮轉達了最後一段話:
“我并不是同情土著。我隻是突然想到,以你倆的智商,必然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完全領略探索者這份事業的真谛。
所以,鑒于這隻是我們探索到的第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又恰巧沒有超過十一維的力量,不如,就讓你在這個維度世界做些你認爲正确的嘗試。
到最後你就會知道,前輩探索者的經驗,都是最寶貴的箴言。”
爲了讓他的同伴成爲一個真正合格的探索者,在能夠守護所有人不受傷害的前提下,伊斯願拿一個世界做爲賭注。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