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夕陽草地上,就是這麽個嬌小蒼白的女孩,滿手滿臉的血,不耐煩的對他發号施令這一幕實在太有視覺沖擊力,他覺得她很酷,很帶勁兒,也很可愛。
喜歡就去追。這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後來纏了她一天,結果她都沒正眼瞧過他。一開始有點挫敗,也覺得無趣。可後來站在她身後,看着她蹙眉蹲在草地上,對着兇案現場,一蹲就是一個多小時。站起來的時候明顯腿麻了,一個踉跄才站穩,愣愣的原地蹦了蹦,雙腿才活動自如。
當時他就有點忿忿的想:要是成了她的小女朋友,哪能讓她這麽辛苦?非得寵得她天上地下,随心所欲。不用沾手鮮血,不用面對兇殺,整天甜甜蜜蜜。
……
夜色迷離,燈光溫柔。
葉梓骁裝作沒事兒人似的,朝許诩伸手:“你好,許小姐,我們見過的。我叫葉梓骁。”
許诩蹙眉,剛想說你很無聊,一擡眸,卻看到自家哥哥溫和而鼓勵的目光。
她驟然想起季白的話:許诩,懂一些人情世故是必要的。
也想起哥哥剛才的話:你今天既然來了,就要給我這個面子,把這頓飯吃完。
沉默片刻,淡淡伸手:“你好。”
葉梓骁那漂亮的眼睛裏,閃過隐約的得逞的笑意,将她的小手握入了掌心,卻微微一怔出乎意料的冰冷和柔滑。下一秒,她已經用力抽了回去。
三人坐下,許隽拿着菜單在看,許诩盯着桌面。
葉梓骁:“許小姐平時有什麽愛好?”
許诩沒打算真的搭理他,答:“除了工作,沒有愛好。”
葉梓骁揚眉微笑:“太巧了,我也是。”
許诩沉默。
許隽側眸看一眼兩人,笑了。
葉梓骁又問:“聽說你是學犯罪心理的,那是研究什麽?跟美劇一樣嗎?”
許诩:“在學校時主要研究三個方面:一是建立中國各類犯罪人的數據庫和行爲模式;二是研究中國家庭環境對成年人犯罪行爲模式的影響;三是……”她說了一大堆極專業極晦澀的解釋。
葉梓骁聽得頻頻點頭,唇角笑意淺淺,眸光閃閃。
許隽:“怎麽講得這麽複雜,我沒聽懂。”
葉梓骁:“我也沒懂。但是感覺許诩講得真好。”
于是他再問什麽,許诩都是回答“嗯”、“是”、“不知道”。
中途終于等到許隽去洗手間了。
隻剩他們兩人,葉梓骁就望着她笑,許诩卻開門見山:“這次相親沒有任何意義,我不會接受你。”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葉梓骁沒有半點詫異和生氣,而是很溫和的樣子,點了點頭。
然後他開口了:“許诩,我知道自己之前的行爲有點唐突,給你留下不好印象,還幹擾了你的刑警工作。我向你道歉。”
他這麽誠懇認錯,許诩并非刻薄的人,點頭:“我接受。我沒有放在心上,你不必在意。”
葉梓骁笑容更深,露出雪白的牙齒:“既然過去的事大家都沒放在心上,那麽我今晚就隻是你的相親對象。希望你能給個機會,先了解我,再決定要不要否決我:
我今年二十五,身體健康,沒有不良嗜好沒有前科。經濟條件良好,将來讓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應該沒有問題;我在國外的畢業成績是TOP10,智商測試水平優,這對下一代是有好處的;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我對你很有好感,如果開始交往,我會認真對待這份感情。
所以,你能不能考慮一下?”
許诩怔住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長篇大論而直言不諱的向她表白,而且他說得還挺有道理。
其實葉梓骁的确是有備而來,專程跟許隽打聽許诩的喜好。許隽雖不至于幫外人,但是點撥一下還是可以的。就對他說,我妹妹凡事喜歡分析,你别把她當普通虛榮女孩,用誠意打動她。
葉梓骁思索再三,準備了這番說辭。倒真的符合許诩的邏輯習慣,讓她聽進去了。
見她有點發愣的樣子,葉梓骁心頭冒出喜意,又問:“我可以當你默認了嗎?”
許诩揉了揉眉心:“抱歉,我有點累,思維不是很清楚,影響了判斷力,你讓我集中精力考慮幾分鍾,給你答複。”然後就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面無表情的沉思起來。
葉梓骁有點難以置信,又有點好笑她居然真的在專心思考?
這事要是别人做了,葉梓骁非冷笑離開。即使是他追她,他葉四什麽時候變成了案闆上的魚肉,等待女人宣判最終結果?還是當面?
可對象是許诩,他知道她沒有羞辱的意思,沒有傲慢的意思,她隻是在認真思考……
而且戀愛這種事又不是專業問題,她居然說“思維不清楚,要集中精力考慮”。在他看來,明明就是被他說動了,猶豫了好不好?那還猶豫什麽,他葉梓骁有什麽不好?
雖然這麽想,看着她微蹙的眉頭,葉梓骁居然不由自主有點緊張起來。
過了大概一分鍾,許诩擡起頭,目光非常坦然:“我考慮好了,抱歉,我不能接受。”
葉梓骁臉色微變,幾乎是立刻問:“爲什麽?”
許诩微微遲疑了一下,緩了緩語氣,答:“非常感謝你的好感,你的條件很好,但是我實在不喜歡你這個類型。條件可以改善,喜好難以控制。抱歉。”
許隽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葉梓骁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窗外,臉色有點難看;許诩拿着手機,手指在滑動,但是臉色有點發紅。
許隽也不問,坐下開始聊生意上的事。
這晚,葉梓骁再沒跟許诩說話,許隽也沒再牽線搭橋。而許诩則收了手機,一直安靜的聽他們說話。
吃完飯去取車,許隽說:“許诩,你去車上等我,我跟葉少抽根煙。”
許诩“哦”了一聲就走了,兩個男人點了煙,許隽淡笑說:“我妹妹是個直性格,不善人際,也是被我慣的,下次吃飯不叫她了。”
葉梓骁聽得分明,許隽這是爲今天失敗的相親圓場,給他台階下。
他擡眸看一眼遠處的許诩,笑笑,答:“你不叫她,我自己約。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哥哥不會幹涉妹妹交友自由吧?”
許隽有些意外,笑了:“行,不幹涉,都随她。”
其實葉梓骁當時是很生氣,他覺得這個女人太頑固,太不給面子。
可暗暗發了一陣火,又不甘心,就不信追不到這個小丫頭
這念頭或許是征服欲作祟,他也知道,正因爲她的拒絕,才勾起他更大的興趣。可有什麽關系?男人征服女人,天經地義。
在許诩看來,葉梓骁的事已經解決了,并不知道他居然還打算卷土重來。而這個周末雖然要早起,但兩個白天都能在家休息,她倒是恢複不少。
到了周日下午,她還專程給自己熬了一小鍋粥。隻是一人獨居,吃得大飽,還剩下小半鍋。她不喜歡浪費糧食,打算明天帶去警局當早餐。但這樣還是吃不完,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季白,給他發短信:“我熬了粥,有多,明天早上你要不要?”
季白回得很快:“什麽内容?”
“紅豆粥。”
季白回:“好。”
之後一周風平浪靜,許诩也慢慢适應了魔鬼訓練。兩人雖然每天一起鍛煉,但話并不多,基本各跑各的。偶爾許诩帶早飯來,也學乖了,給季白也準備一份。
兩人平時交流也僅限工作。楊宇案已經完全結束,最近沒有案子。
因爲避免恐慌,警局并未對社會公開這起案件。所以大多數霖市的人,都不知道。極少數聽說了公園刀片的,也以爲是青少年惡作劇,案件本身在霖市沒造成什麽社會影響。
不過季隊抓許诩體能訓練的事,隊裏的人倒是都知道了。這天吃午飯的時候,大家居然當着季白的面,就安慰許诩,說雖然過程殘酷,但是結果會很美好。季隊上一次親自抓下屬體能,還是三年前,一個相對單薄的男生,一開始就是每天三十個圈。現在人家是東區分局的頂梁柱,能跑又能打,八塊腹肌的硬漢。
許诩點頭表示受教。
也就是這個時候,姚檬才知道,季白在每天親自訓練許诩。
她沒有像平時那樣,也湊上去逗笑,而是看着淡笑的季白,和微微臉紅的許诩,沉默了一小會兒。
她的感覺不太舒服。那感覺中夾雜着對季白的一點好感,一點不甘,還有一點無力。一種被人遠遠抛在後頭,卻無法改變的落寞感。
其實從季白回來那天起,她心中的這種感覺,就開始發芽。
她清楚的記得,那天他穿一身黑色風衣,高大挺拔,真人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都要英俊。當時她就想,他實在是優秀,無論外表和才能。
如果要說一個奮鬥目标的話,那麽現在姚檬确定,她希望成爲季白那樣的人。因爲他們本來就是一類人,具有同樣出色的外表,同樣靠實力說話,同樣成熟老練。
可就是這麽一個讓她仰望的人,在警隊位高權重的人,收了許诩做徒弟。而她卻是跟着即将退休的吳警官。她在警局的出身,又比許诩矮了一截。
而現在,季白還每天帶許诩晨練,朝夕相處。她甚至有直覺,這兩個人之間,還會發生什麽。
那是她不想看到的,害怕看到的。
因爲家不在霖市,每天下班後,季白幾乎都是最後一個走。
這天許诩也留得很晚,因爲要完成季白布置的工作。姚檬也呆着沒走,說不清一種什麽心态。她知道這樣有點盲目有點不理智,但是白天聽說季白親自帶許诩的事,現在看着季白辦公室裏的燈光,她就不想走。
終于到了九點多,季白關燈走了出來。姚檬聽到腳步聲,沒看他的方向,而是關了電腦站起來,低頭整理自己的包。
季白先是掃一眼依舊埋頭打字的許诩,然後看向姚檬:“怎麽還沒走?”
姚檬沖他笑笑:“就走了。剛才有點工作沒做完。”
季白走到許诩身旁,停步:“還不走?明天起得來?”
許诩這才驚覺,擡頭看一眼鍾,“哦”了一聲,開始收拾東西。
三人一起走到樓下,許诩和季白都要去地庫取車,姚檬攏了攏圍巾,搓搓手:“那我先走啦。”說完轉身,心裏有點失望,又有點自嘲。感覺自己在做一場蹩腳的表演。盡管蹩腳,他卻看不到。
“等等。”就在這時,季白低沉的嗓音響起,姚檬的心陡然提起來,轉身看着他。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現在已經沒有公交了。你怎麽回去?”季白說。
姚檬不好意思的揉揉頭:“忘了時間……我看能不能搭夜班車。”她看向季白,但對上他幽深的雙眼,又把視線低下來,怕他看到自己眼中過于明顯的期翼。
季白看着她低頭局促的樣子,笑了笑,淡淡移開目光:“讓許诩送你回家。你們順路。”
許诩一怔,姚檬一愣。
許诩看向姚檬:“我們順路?”
姚檬頓了一下,報出自己地址。
許诩想了想,還真是順路:“那走吧。以後加班,我們也可以一起走。”
季白把車開進夜色裏,往北去了。許诩載着姚檬一路往東南。姚檬揉了揉自己的臉,笑着說:“原來季隊連我們住在哪裏都知道。”
許诩:“嗯。”
“季隊是不是很嚴厲?”
“當然。”
姚檬笑:“可是他平時很溫和啊。跟他訓練有趣嗎?”
許诩有點奇怪這個問題:“有趣?”搖頭:“不知道。我們不怎麽說話。”
姚檬一怔,微笑說:“其實我也打算去鍛煉,回頭跟你們一起吧。”
許诩面無表情的轉頭盯着她。
姚檬心一緊,卻聽她說:“你确定要每天四點半起床,跑十個圈,周六日無休?慎重。”
姚檬陡然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然後說:“許诩,你有的時候真的可愛得讓人想捏你。”頓了頓說,“算了,我家住得太遠。周末要是起得來就來,起不來你就繼續一個人受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