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裏,我看到了秋月,危急關頭,她用一枚刻着銘文的暗器刺中了老巫師的胸膛,那銘文顯然和小道士的桃木錐一樣能夠祛邪,否則像老巫師那樣的妖邪怪物,哪怕是砍它幾十刀,它也不會那麽落魄。
老巫師看到秋月,怨毒的雙目裏充滿了不甘心。它搖搖晃晃地伸出那雙妖邪的手,銀灰色的長發死氣沉沉耷拉在兩邊。秋月舉着一根燃燒的斷肢,毫不畏懼地看着它,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一陣古怪的聲音從那老巫師的黑袍裏面傳出,這次那聲音比我朦胧中聽到的要清楚,我甚至感覺到了那湧動的聲音馬上要轟然迸發!
聽此,我身上的汗毛再次頂了起來,寶财木然在屍堆中間,他側過臉看着我,幽綠的環境之下,他的五官無比深邃,那深邃裏面寫着莫名的恐慌。而用寶财的方法趕走了血鴉的小道士這會兒也駭怪莫名地向我們走了過來,現在的氣氛,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黎明,誰都預感到了不對勁,但就是不知道怎麽個不對勁法。
我們不安地看着老巫師枯瘦的身體,在黑袍之下,它似要變異似的,身上的每寸肌肉開始鼓脹,就好像孕晚期胎動明顯的孕肚。
這怎麽了?我們木然盯着它的身體,就好像看一顆不确定是不是炸彈的東西,心裏充滿了疑惑和擔憂。而與此同時,老巫師身上萦繞的黑氣像是一隻隻手,從地面幽幽流動着,往着秋月的雙腳而去。
古怪的聲音開始變得明顯,我記得我先前聽到的是凄厲的哭笑聲,而那聲音在此時慢慢變得清晰。難道說?我心猛然一凜,不好的感覺撞擊大腦,一下一下,悶悶沉沉。
再看那老巫師的屍體,它的皮囊幾乎快撐不住黑袍之下的爆發,有什麽東西要脫出了!
小道士看着那古怪的一幕,臉色一變,忽然,他對着秋月大喊道:“秋姑娘,小心!”
秋月手裏還握着準備對付老巫師的武器,聽聞小道士一叫,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一瞬之間,那老巫師卑鄙的長臉上露出了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緊接着,在它黑色寬袍裏面鑽出一長串鬼頭。
鬼頭孕育而出後,老巫師的軀體瞬間塌陷,隻剩下空蕩蕩的落在地上的黑色長袍,看似人的一灘頭發。
它幽沉的聲音在空中缭繞着:“你們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
話音随着它的消失慢慢退散,然則在它消失的同時,惡鬼們哭叫着,笑着,咧着一張張嘴,快速咬住了秋月的身體。
我愕然地看着那極度兇殘的一幕,心頭仿佛有一把尖刀刺入。它們咬住了她身體的每一寸,沒有任何間隙,秋月那雙美麗的眸子錯愕而無助地看着我們。
心痛的感覺蔓延開來,直達每寸肌膚,讓身體變得麻木。我腦子嗡嗡作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驚恐地倒退了一步。
小道士是我們之中最先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他快速從完全木然的我們身邊擦過,秋月龇牙咧嘴,痛苦地悶叫着,她紅潤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無數的,無數的鬼頭像是瘋狗般撕扯着她的皮肉,她……她……我腦子一片混亂,幾乎窒息,而我的身體好像被枷鎖禁锢,不得動彈。
小道士慌亂地用桃木錐刺着這些鬼頭,可是太多了,層層疊疊的鬼頭就好像一顆顆挂在樹枝上的蟲卵,小道士滅掉幾個,根本不足以救秋月。
寶财開始害怕地哭泣,我心凜然:“難道說,這就是……就是老巫師所說的鬼仆?”我愣愣地撿起地上秋月給我的戰鐮,内心呼喊着:“上去,封流,該死的快上去救她,她可能還沒有死!”
然則,那一刻,我身體發寒,寒到止不住哆嗦,而不祥的預感和恐懼讓我的腳步變得沉重,我的雙腿好像灌了鉛般,隻能如機器人一樣,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
我失魂落魄地走近小道士,顫抖着,淚水氤氲,因爲我已經看到秋月在一瞬之間凝固的表情了。
她的眼睛在最後一刻張得老大,那眸子裏含着怨氣,在她失去聲息之時,聚攏的鬼頭們邪笑着,像是舞動的獅子頭,快速散開,在空中邪異漂浮着。
秋月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身軀在瞬間癱軟倒下,我們……我們甚至沒有和她說上任何的話呀,她怎麽……怎麽就……
淚水的溫熱模糊視線,這姑娘是爲了,爲了救我才被老巫師盯上的,原本那些惡鬼咬死的可能是我啊!我跪倒在秋月的面前,看着她身上遍布的一朵朵血紅色的花,多麽美好且強大的姑娘,她就像玫瑰一般,帶着刺,帶着铿锵和堅定,可是一切太快了,毫無防備的,老天爺奪走了她。
我想起曾經她鮮活的樣子,還有數落寶财時的蠻不講理勁,歡笑時的那種爽朗,還有在我們一次次涉險時,她的挺身相救,有人曾說過,記憶裏的美好是最可怕的毒藥,因爲那美好一旦失去,你的心會不斷滴血。
“不——”我内心嘶喊着,不想曾經如此驕傲肆意綻放的花朵凋零,變成一具不會說話的,冰冷的屍體,她原本那麽耀眼奪目,那麽得動人,如今凋零得卻如此衰敗。
小道士輕輕撫上她的雙眸,我張着眼睛,任憑淚水模糊視線:“對不起……是我……是我害死了你……”
強烈的負罪感讓我的淚水更加地止不住,小道士深吸了一口氣,勸慰我道:“這不怪你,是她的命數……到了……”
小道士沒有哭,但是我聽到了他聲線裏的哽咽,秋月是一個值得讓人爲之欣賞的姑娘,而她的離開,注定成爲我們内心的又一道傷疤。
就在我們全然因爲傷痛而抽泣的時候,鬼哭狼嚎的聲音徘徊在我們身邊,它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們,我們四個活着的人還身處于殘酷的戰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