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臉男不斷重複着:“臉毀了,火盆毀了我的臉,還有那水,我需要新的臉,這樣……這樣我的心上人才不會害怕我,我要去找她,讓他看到我的新臉,最近沒有好看的臉,我需要一張好的臉,好的臉……”
聽他語無倫次說着,谷修猛然意識到這兩人處于半瘋半清醒的狀态,這種狀态一般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然而,這是谷修的一個想法,對我們來說,我清楚知道瘋的并不止兩個樓蘭人,谷修同樣也是,他們三其實一模一樣,受了刺激,雙手染滿了血,正常人的神智早就崩塌,他們這樣的人隻有在傷害、報複别人的時候才能得到快感。這樣的人很可悲,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有的罪都源于恨,這恨拉扯着他們,已經将他們從“人”帶到了“鬼”的境界。
在天空高高懸起的月亮被一朵濃重的厚雲遮住,地上的銀霜一瞬即逝,隻留下火光時,剛才還正常對話的兩個樓蘭人突然猙獰狂,他們因爲寒涼光明的消逝,在黑暗中遊離,變成了一副惡鬼的樣子。
阿洪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說着同樣的話:“我不要再去沙漠了,行李太重,漢人是魔鬼,我不能再被他們喝斥,不能再被打,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重複着,惶恐的表情驟然變得兇狠,在他懷中的火猴,因爲他兇相畢露,毫無預兆地加重手上力度,“嘶”叫了一聲,想從他懷中脫出,可是阿洪一把扯住了它的腿,火猴圓溜溜的雙目驚恐地望着谷修這邊,尖銳的牙齒因爲痛楚都露了出來。阿洪隻要再加點力道,就能把火猴的腿撕扯下來。機靈的火猴爲了保全自己,将尾巴對向了篝火堆,火一瞬間蔓延到它身上,熾熱的燒灼感讓阿洪登時把手松脫,火猴趁此,急蹿着往谷修這邊的木屋跑來。
而融臉男抱着頭,跪趴在地上,不斷重複着:“我的臉,我的臉!我要一張新的臉。”說着,他忽然起身,癫狂如一頭犀牛似的,朝着谷修所在的木屋直沖而去。
在木屋裏的人看到巨大的身影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奔了過來,那種驚吓感讓他們登時亂了,老七更是鬼叫一聲,他身子後倒,手碰到了陶罐,碎裂的聲音随着火猴蹿入而出,燃燒的火猴一下子照亮了屋子裏的環境,血腥的臉皮在黑暗和光明的陰影下,看着更加悚人,充斥在小木屋裏的惶叫不絕于耳。
狂的融臉男聽到聲音,驟然停留在自己的木屋外,他緘默了一會兒,随而臉上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容,他回頭對阿洪道:“有東西在裏面……”
阿洪緩緩從地上起身,他掏出了那把殺人尖刀,意味深長道:“聽着有好幾個人……”
他們的腔調裏,帶着戲谑,聽得人不寒而栗,老七崩潰抓住了尤化的手臂,慌張道:“二哥,怎麽辦,怎麽辦!”
他倉惶失措的聲音讓在木屋外頭的融臉男聽得更加興奮,他盯着木屋的門,像個得到父母賞賜的孩童,興奮回頭,顫聲道:“阿洪!是漢人,可能是那批漏網之魚,我聽這魚的聲音,應該長得還不錯!”
融臉男的語氣很柔和,就好像是女人看到了那種乖巧的貓,說出的溫柔語調,可是那語調裏面掩蓋不住的是某種嗜血的陰森。
老七已經完全吓懵了,他在地下倒過幾個小鬥,見到過死人,死人不會說話,但是融臉男會,他是用漢語在說的,這麽做的目的就隻有一個,就是攫住躲在木屋裏人的心髒。
谷修也知道自己再躲也沒多大意思了,那兩人的實力雖然無法預測,但是想到融臉男是格達的哥哥,想來他的實力也不會差哪裏去。這将是一場耗費時間的戰鬥,而對于殺死他爹和親信的阿洪來說,他内心十分渴望殘虐他,可是一個人會在自己經曆過畢生難忘的痛苦後,留下可怕的陰影,那個陰影時常出現在谷修的夢裏,它讓谷修無數次在睡夢中癫狂喊叫,那是他内心的恐懼,一直繞不過去的恐懼。
他掏出了殺豬刀,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爲内心的興奮還是對那個阿洪的恐懼,他隻知道融臉男開門的那一刻,對他而言将會尤其重要,因爲刺陵門的三人除了尤化,另外兩個人已經僵硬地坐倒在地,滿臉驚恐了。戴澤畢竟年輕,渾身抖着,刀都快握不住了。也怪不得他們,融臉男的身材高大,長得又慘不忍睹,再加之他的武器,谷修剛才看到的武器,那是經過特殊打磨的,上面有鋸齒,鋸齒好像是刀鋒利的牙齒,散着嗜血的光芒。
夜光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屋中的火猴縮在角落裏面,它身軀上的火越燒越旺,火很快蔓延開了,燒灼的聲音驟然傳出,它們點亮了屋子裏面所有人緊張的恐懼。
外面沒了動靜,遮住高懸月亮的厚雲,正慢慢在散開,它不會停止,會繼續移動,就仿如眼前的安靜,那隻是暫時的,暴風雨馬上會來,現在這種壓抑的空氣正在擊垮躲在木屋裏人的心智。
谷修聽到了人輕聲踩到落葉,出的“咔嚓”聲,落葉的下場可能馬上會變成他們自己的,他們會被碾在腳下,最後死無全屍。
時間過得很漫長,恐懼折磨着衆人,大家夥的呼吸都被外面兩人吸走了,誰都不知道他們會以什麽方式進攻,但是若要再不出去,木屋的火焰會将他們吞噬,老七和秦大師蜷縮在角落,因爲火的蔓延,不得不跪爬着到谷修邊上,以得到一點的安全感。
就在這時,很突然的,“嗵!嗵!”狂烈的敲擊聲傳入幾人的心扉,那敲擊很猛,整個木屋都在震動,倏然聽到這樣驚心動魄的聲音,連尤化和戴澤都繃不住了,二人拿在手裏的刀落地,秦大師和老七身子後仰,面朝着門,驚恐無比地看着震動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