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外頭的人講話了,率先說話的是大胡子阿洪:“其實我們并不需要逃跑,尼提或許因爲什麽事情耽擱了……”
猴子被他撫摸得很舒服,正眯眼享受着。衆人見火猴并沒有報信,提起的心微微放下了一點,但是火猴尤化幾人見識過,十分聰明,隻要它待在樓蘭人的手裏,定然是個禍根,所有人都很惴惴,而谷修并沒有心思去管一隻在他眼裏不足爲患的火猴,他專注聽着緊張翻譯的戴澤的話。
“爲了對付那些漢人,我們犧牲太多了,索皮的謹慎不是沒有道理,雖然我們在那些屍體裏安置了蟲卵,但若是那些逃開的漢軍沒有回到溪地,尼提指不定就碰到他們了。”融臉男的聲音仿如幽谷,深沉得不像話。
“尼提是我們部族的探子,他在索皮大人手下待過,受過很多磨練,要是碰到了漢軍,他定然什麽也不會說。”阿洪對自己的同胞充滿了信心,但是他沒有看到尼提在飽受谷修摧殘時,那副脆弱不堪的樣子,這間接說明了,谷修的蠱蟲比他們口中索皮的磨練更加殘忍。
“如果他什麽都沒說,那麽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尼提的度很快,這個時辰早該回來了,他知道自己出去追蹤漢軍餘孽消息的重要性,不會耽擱,還有,你别忘記了,還有一個人沒有回來。”
阿洪愣了一下,道:“你是說格達!”
融臉男點了點頭,深沉道:“格達是我的親兄弟,我們因爲漢軍的緣故變成現在這番模樣,後來索皮用毒蟲毒草将我們鍛造成了殺人利器,不是我誇大,那批在溪邊的漢軍,有幾個能是我們的對手?可是中途離去的格達一直沒有回來,我心念他是出了事情,可要他出事情,能将他殺死的人定然不簡單,我相信索皮大人一定是想到了這點,所以帶着部族的人全部遷逃了。”說着,融臉男歎了口氣,那口氣顯得很沉重,他看着并沒有外表那麽恐怖,内心裏面還保留着一種對人世蒼涼的感慨。
聽到索皮的名字,谷修驟然想到了那個樓蘭高手,會使用邪術的高手,原來他已經帶着樓蘭人跑了!他攥緊拳頭,心有不甘。不過偷聽總是能獲取到一些真實的信息,谷修心裏雖然焦灼于樓蘭人的跑路,但還是忍耐着心中的狂躁,繼續聽了下去。
或許是受了融臉男情緒的影響,阿洪也低下了頭,哀戚說道:“你說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好好的,爲什麽會有異族人不斷來叨擾我們,中原漢人,匈奴鐵騎……”他環顧了一眼包圍他們的林子:“這麽多年了,我們都生活在别人的踐踏之下,從湖邊遷到了林子,四處奔波,現在,又要從林子奔赴到荒漠躲避,我實在受夠了這種一直遷徙的日子。
融臉男道:“怪隻能怪我們樓蘭人口稀少,且都英年早逝,不得天年,我們沒有意識要去侵略,大家都安逸慣了……”
阿洪忽然抱住頭,語調充滿了悲傷:“我最恨的是我們生在了這一輩,必須要經曆殺戮來保證自己和部族的安全,說實在我真的厭煩透了。”
谷修聽着阿洪和融臉男的對話,一種憎惡的感覺驟然浮上心頭。什麽叫厭煩殺戮?他殺人的時候那可是毫無任何感情,還帶着笑容的,那樣的表情明明是在享受,如今從他口中說出卻成了厭煩。而融臉男更加惡心,他說的一切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可是這木屋中一張張臉皮卻全是出自他和他弟弟格達的手,這樣的人他真的厭惡殺人嗎?
答案很快就有了。
火妖異起舞着,剛才平靜的火焰再不斷蹿高,像是人的,而火光下兩張原本悲凄的臉,越來越紅,他們的臉上緩緩透露出一種詭異到變态的表情。
阿洪輕柔撫摸着火猴,随而往木柴堆裏加了快火料,那火料就仿如是他自己,他想要浴火燃燒,可是一個人一旦燒灼之後,就會變成一副極度恐怖的樣子。
“我們已經殺了很多人了,從沙漠開始到這個地方,我們報仇了,我孩子的仇,我妻子的仇,還有更多人的仇,爲什麽我們要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去殺人?而不是主動去殺人,爲什麽要躲避,而不是抓着一個個漢人就虐殺了?就好像以前我做漢人的向導時,我厭煩他們的虛情假意,将他們一個個殺死!”阿洪帶着仇恨的語調,說這話的時候,他的雙目突出,完全沒有剛才那抹感歎世俗悲情的傷感。
戴澤翻譯這句話的時候,停停頓頓,顯然沒料到剛剛如此正常的人語氣忽轉,竟變成了這樣的一面。
刺陵門三人随着他幾近扭曲的語氣,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他的話具有穿透力,能将他們的心口剖開。而谷修聽到他提起當年做向導殺人的事情,渾身已經被點燃,他的恨讓他牙齒緊咬,牙龈也在那巨大的震顫中,滲出血來。
“是啊——”融臉男的聲音從幽沉突然變成了那種詭詐的腔調,好像是一個陰悚的小偷,他“咕叽”笑了聲,那聲音和他高大的身材完全不匹配,竟然帶着一絲女人的腔調,這讓所有躲在木屋裏的人爲之一怔,這人到底是什麽玩意?
隻聽他自言自語道:“我和格達的臉被毀了……”他撫摸着自己不堪的臉,微露的眼珠從平和透出一種憤懑的兇光,他忽然轉過頭,那張犀利的臉對上了谷修所在的木屋,秦大師被這猝不及防的一看吓了一跳,正要往後倒的時候,谷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秦大師被輕聲帶到了窗口邊上,雖然不用直面恐懼,但是秦大師渾身抖得厲害,融臉男似乎現了木屋裏面活人的氣息,随時都可能帶着他那把全是鋸齒的刀過來,将他們一一砍殺。
刺陵門人陷入了無限的恐慌之中,他們像是地鼠般,将頭往回縮,怕是自己的臉被融臉男看到,就會慘死。
唯一淡定的谷修也因爲剛才融臉男的猛然一瞧吓了一跳,他縮回了身子,隻是現在要亂了,接下去恐懼就會充斥在身體裏,他深喘了口氣,平靜于自己的恐懼後,又小心往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