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在木屋裏的人從沒見過谷修那番樣子,他在顫抖,雖然他極力克制着,可是根本控制不住。他的内心似乎受了什麽極大的刺激,雙目在外面打進的月光下,清楚能看見布上的紅血絲,那仿如是一頭幻化成人形的妖,馬上要顯露原形了。
戴澤被谷修身上瘆人的氣場吓到,他擔憂喚了一聲:“掌事?”然則谷修那時候根本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死死盯着那個骸骨男的臉,雙目似要噴出血來。
對谷修而言,那男人的笑容讓他畢生難忘,他曾經虛假地對着他的爹爹笑,曾經用那個笑設置了陷阱,帶他們進入了死亡之地。同樣是月夜,他爹爹的鮮血噴灑而出,變成黑紅色的淚,血淚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凄涼的弧度。
那是當年他們的向導啊,他還記得那向導的名字——阿洪,這個老實的阿洪在彌漫的沙塵之中舉着明晃晃的刀,仿如沙中惡鬼,一刀刀砍殺了睡夢中的随從……
如今他瘦了,像一具骸骨,面容也因爲歲月侵蝕,變得蒼老,但是他眼睛上的刀疤和那個看着溫和的笑容,谷修永遠不會忘記。
他自己也沒想到,茫茫沙海之中,到了這片綠洲之地,會遇到當年殺他家人的樓蘭人,他以爲找到這個人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但是現在他近在眼前,就在他憤恨的目光中,柔情地抱着一隻猴子。
新仇舊恨,老天将仇人送到了自己的面前,那都是注定的,小小木屋快藏不住渾身欲要噴血的谷修了,他身上的黑暗再不斷複蘇,複蘇……
他想到了一百種折磨阿洪的方法,比如說放血,将他的肉一片片削掉,讓他隻剩下血紅的肉身,再用蠱蟲噬咬他的五髒,就好像他腳下慘死的尼提一樣。
就在他爲自己的虐殺而浮想聯翩的時候,另一個人伸出手去撫摸火猴的腦袋,他半張臉側對着谷修所在的木屋,在谷修倏然看到那張臉時,一種驚心的感覺蔓延全身。他反應尤快,快回轉身,捂住了秦大師的嘴巴,因爲那張臉太過觸目驚心,要是秦百常那樣的膽小鬼看到,一定會吓得呆住,然後反應過來狂叫。
他原本一味沉浸于聯想報複的快感中,現在心慢慢平靜下來,想得也比較清楚,如今在還不知敵人實力之前,是斷然不能暴露位置的,不暴露位置就得先控制了身邊人不被現,還有祈禱另外一個木屋的漢軍不被吓到。
看到外面人臉的除了谷修,還有戴澤,尤化和老七看戴澤臉上布滿了驚懼,正好奇要往外打量時,谷修壓抑住自己内心狂烈的恨意,平靜道:“不要看,保持原來的位置。”
他的話仿如一道難以抗拒的命令,刺陵門人聽完話後,沒有探頭,但心裏都隐隐覺得不安,很少有什麽能吓到谷修,除非外面的人有着什麽特别之處。
尤化吞了口唾沫,戴澤也看到了那張令人心跳靜止的臉,他捂着胸口,僵硬地回過身,後背麻木地靠在木屋上。
一張側臉把谷修和戴澤驚吓成這樣,那會是怎樣一張臉?經谷老爺子描述,那臉浮現在我面前,雖然沒有置身現場,但我仍舊感受到了顫栗。
如谷修先前猜測的,一個頭顱滿是辛辣傷疤的人,他的臉不會好到哪裏去,可也沒想到那臉會如此醜陋。
高猛大漢的臉該是在被什麽東西侵蝕以後變成了融蠟般的樣子,五官幾乎沒有了,融化的眼皮蓋住了眼睛,像是溶洞的石幔,也不知他微微隻留下一道縫隙的眼睛,是否能看清楚東西。他的鼻子,隻剩下殘缺的鼻孔,呼吸全靠一張沒有嘴唇的嘴。而他的牙齒稀稀落落,似乎被打斷過,有的部分很尖銳,仿佛一口就能咬斷人的脖子。
最爲令谷修和戴澤不寒而栗,或者浮想聯翩的是那人的脖子上系着一樣東西,那東西很薄,好像一張面皮,但是面皮沒有那麽光滑,也沒有那樣堅韌的質地,那是一張人皮面具,面具并沒有被撕得完整,所以額頭和小半邊臉頰是縫合上去的,看着就好像一張拼湊的布偶臉,十分陰悚。
那會兒,看到高大漢子臉的谷修和戴澤猛然意識到,他們所在的房間的主人,就是外面的那個怪人。如果他一直在外面倒還好,要是他回到這個屋子,誰知道會生什麽。
戴澤擔憂得滿頭冒汗,連邪靈谷修也止不住吞了口唾沫,時間在一瞬間仿佛靜止,外面的景象,兩個醜陋男人摸着火猴,看着是多麽親昵的畫面,但是那畫面看在躲在木屋裏的人眼裏,卻是極大的恐懼。
不知情況的老七看着兩人面色惶恐,幽幽問了句:“怎……怎麽了……掌事,你看到什麽了?”
谷修閉了下眼睛,定了定情緒,随而對身後的人鄭重道:“做好心理準備,外面的人長得比惡鬼還要醜陋,記得千萬不要叫,不要出動靜,要是沒有做好準備被現,情況可就不妙。”
老七和尤化聽谷修如此沉重一說,愣了一下,随而點了點頭。谷修也希望幾人能直面恐懼,所以先給他們打了預防針,可當木屋裏的幾人擡頭往外看的時候,那種驚恐感還是布在了他們的臉上,不過刺陵門人也算見過大世面,他們強忍住恐懼,逼迫自己,不出聲響。
幾個人自顧自捂着嘴巴,老七慌亂不安,他惶恐地問谷修:“這……外面會不會有俄們的腳印,他們會不會現俄們躲進了屋子?”老七雖然和戴澤差不多年紀,但是在心裏承受能力上,卻和戴澤差了一大截。
谷修知道他是個庸才,但眼下需要穩定人心,所以他壓抑着那種想要殺人的蠢蠢欲動感,安慰老七道:“外面有落葉,而且地面本就雜亂無章,這兩人要現早就現了。”
被谷修捂着嘴巴的秦大師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況,他緩和驚恐之後,輕輕推開谷修的手,深喘了幾下,道:“他們手上的猴子,是不是剛才我們進另外一個屋子時候逃竄出去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