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婦女所在的土槽我記得很牢,是在北面的土台上,但人在慌亂的時候,總是辨不清方向。我和寶财傻不拉幾地兜轉了兩圈,總算找到了位置。
胡楊木火把沒多久就要燒光了,時間不等人,我将火把湊近土槽,光在白面婦女的屍身上鍍了一層昏黃的色調,看着深沉無比。白面婦女的屍體在常年的風沙洗禮中,肉蛋子臉已完全幹涸了,臉上有無數道溝壑,像是風幹的老臘肉。我将目光移到她腰際,想找到詭娃娃布偶,然則根本沒有布偶的影子。我心中一悸,咕哝了一句:“去哪裏了?”
寶财瞧了半天也沒找着,焦慮道:“公子爺,你确定是挂這的嗎?”
我“昂”了一聲,擡頭的時候,恐懼攫住了心跳,我怔在原地,渾身冰涼,在心髒短暫的停滞後,腎上腺素加速分泌,我瞪着眼睛,在微弱的火光中,剛才我看到一抹身影快速掠過,像是下水道的老鼠。
土槽裏陰森的氣氛包裹住我的身體,就在我凝神靜氣地伸出手将火把往土槽裏伸的時候,整個人跳了起來,寶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被我這一乍,弄得一驚,忙道:“怎……怎麽了……瞧見什麽了?”
我手指顫抖地指着土槽,驚恐無限道:“布偶!”
寶财聞言,臉上表情乍然一變,他機械地将目光對向土槽,在土槽最裏面的壁上,立着一個娃娃,娃娃梳着一根粗麻花,頭上戴着羊毛帽,身上縫合的衣裳已經褪色了,上面有暗紅的血迹,它的眼睛看着純真無邪,但臉上卻挂着狡黠的笑容。
在這種幽暗的環境下,躺着一具女屍,裏面還有一個詭異的布娃娃沖着自己笑,這讓我想到了一部美國電影,叫《死寂》。裏面的恐怖來源是木偶,和面前的詭娃娃略有不同,但不知道爲何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都給人一種詭秘、瘆得慌的感覺。
寶财拽住我的手,緊張地問:“公子爺……咱真要毀了布偶嗎?這玩意看着陰測測的,搞不好比你祖宗對付的髒東西還兇……”
事實上,此時我的心情也很複雜,我吞了口唾沫,回身看了一眼給我們争取時間的老祖宗和小道士,道:“沒有其他選擇……”我攥緊手裏燃燒的火把,正了神後,囑咐寶财:“萬一我遇到了什麽情況,一定要及時将我拉出來!”
寶财露出一副發苦的表情,道:“你……你這進去……萬一……”
我瞧他嘀咕,忙道:“所以需要你反應快!”
說話之際,土槽裏的布偶突然“叽叽咯咯”笑了起來,那聲音聽着尤爲空靈,像是在荒蕪的墳地發出的。
我腦子懵了一下,寶财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傻愣愣問道:“公……公子爺……剛你有沒有,有沒有聽到笑聲啊?”
我一時無語,神經緊張錯亂,沒錯,我聽到笑聲了,我告訴自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直面恐懼,但現在這情況,不是我一個人要面對生死的問題,我要考慮現在活着的所有人,我不能拖後腿。
這一想,我下定了決心,深吸了一口氣,寶财在我身後,擔憂地叫喚了一聲:“公子爺……”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讓他放心,随之便鼓起勇氣,緩緩地探入土槽。這一刻,腦子幾乎是一片空白的,所有的動作都遵照着:“滅了它,我們就能解脫了”的想法而行。
土槽裏有一股陳年的迂腐味,我的上半身在進入土槽後,變得麻木,我不敢去看躺着的女屍,也不敢深入得太裏面,就在我小心翼翼湊近,像兒時捕捉青蛙那樣全神貫注的時候,那詭娃娃的嘴裂得更開了,這次我清楚地聽到,從它嘴裏傳出的陰冷的笑聲。
我靠!真的是布偶在對我笑,我呆若木雞地瞧着它,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頂了起來,就在空氣凝滞的時候,它向我的面門直撲而來,我吓得身子向上一起,頭撞在土槽頂端,撞得一陣迷糊。
恐怖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烈,戰士在開打之前總是各種擔憂,各種遐想,但到了真正血戰的時候,熱血就會沸騰。我拿着火把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個布偶,無論這個布偶有多麽詭異,它始終都是人做出來的!”
這一想,我收回了内心的害怕,火把四下掃過,想将它燒成灰燼,然則它東躲西藏,消失得很快,我就像《貓和老鼠》裏面,那隻被老鼠愚弄的貓,它邪異笑着,我的雙目根本捕捉不到它的影子。
該死!我咒罵了一聲,就在這時,我手上的火把像風中狂亂的樹,沒過幾秒,我剛剛燃起的勇氣,随着火把驟然熄滅。土窟窿恢複到了極度的幽靜中,黑暗重新包裹了我,事實上,人最懼怕的不是鬼,不是僵屍,而是黑暗,黑暗帶來了未知,帶來了遐想和死亡。
我木然趴在女屍身上,那布偶的笑聲鬼魅地響起,我害怕得已經分不清它到底是在左邊,還是在右邊。而且這會兒,我還聽到幽幽的喘息聲,這聲音像是閣樓裏,被關了幾十年的女人發出的歎息聲。
這種情況下,再多待幾秒,我就會被吓死,我拿着火把向外退去,面前忽有什麽快速掠過,發出一種:“咕叽”的怪笑聲。
裝神弄鬼有時候比鬼還可怕,我的汗毛豎了起來,爲了能全身而退,我拿着火把一頓亂揮,剛退定到土槽口,我松了口氣,衣襟突然被一個枯爪拽住,我還沒來得及驚呼,又被狠命拽了回去。
“公子爺!”寶财失聲驚呼,橫撲拽住我的腿,隻是他逐漸撐不住了,我的腿硌在土壁上,被一寸寸往裏帶,身上的皮肉吃盡了苦頭。
剛從地獄裏出來,又重新進去的感覺,實在太讓人絕望,而且這手……我心中猛然一凜,該死!這手不會是那白面婦女的吧?靠!它的陰魂已在外頭作祟了,如今怎麽會連屍身都那麽邪異。
“呃啊……”寶财死死拖住我的雙腿,想将我拽下來,我腿上的傷口被他無意間扯到,疼得心一揪,慌忙喊道:“寶爺……我的腳……傷……傷!”
寶财意識到可能弄痛我了,手不自覺松了松,就在他松的那一刻,我的身子又被猛力扯進去了幾分。
寶财想救我于水火,但他也遇到了麻煩,那高壯男的頭顱半飄在空中,朝他襲來,他驚慌叫了一聲,手足無措,我讓他快跑,他實在沒法子了,隻能自顧自躲避。
土槽的空間畢竟小,被拽到一定的位置,女屍的手基本上也用不着力了,我的兩條胳膊一直壓在身下,停下移動後,我勉力從腰際掏出蒙古刀,隻是我這趴着的姿勢,想用力揮刀,十分難。
眼下我被女屍揪着衣襟,古怪地吐氣聲就在我的面前,我定了定神,細辨着黑暗中的輪廓,這一會,我才意識到那女屍是和我是面對面的!一下子,我的頭皮炸開了,反應過來,嘴裏罵道:“****你大爺!”我頭後仰,向前猛力一撞,那幹屍的頭顱被瞬間撞到了後面,骨頭發出“嘎嘣”一聲。在這幹燥地,風化了那麽久,白面女屍的骨骼就像暴曬在太陽下的魚骨,受到外力重擊直接就斷了。然則,邪乎的是,它的脖子斷了後,沒直接掉下,而是後挂在軀幹上,嘴裏還能發出幽幽的呻yin聲,聽着尤爲悚人。
我不能讓它有回氣的機會!想到此,我扯開它拽着我衣襟的枯爪,身體退到能施展刀的位置,然後舉刀一頓亂砍,像剁肉似的,我從來沒有嘗試過像這樣瘋狂地砍殺,這一砍,整個人被一股莫名的快感充斥着,這種快感好像是隐藏在人心深處的殺性。
我邊砍,嘴裏邊發出一種精神失常的“呃呃”聲,等到我砍得它支離破碎,沒一寸完好的時候,我籲了一口氣,額頭上的熱汗浸濕了我的頭發,我慢慢收手,胸口起伏厲害,逐漸冷靜下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爲有點恐怖,好像身體裏住着一個惡魔,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這個惡魔占據了我絕大部分的心神。
我不敢相信地喘息着,就在這時,黑暗中又發出“嘿嘿”一聲,天真無邪的笑聲帶着孩子的稚氣從我頭頂掠過,我遍體生涼,擡頭去看,布偶的影子又不見了。一種被當猴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它在黑暗中窺視我。我握着手裏的刀,警覺地望向四周,心想着要抓到它,一定要将它撕得粉碎。
很快的,輕微的動靜出現在我左手邊,布偶裝着無辜的語氣,可憐兮兮道:“封流,你好殘忍……”(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