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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八堅給吓了一跳,僵在原地,隻感後背冷汗涔涔,他望着這張極度蒼白且陰森無比的臉,兩眼一翻,登時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躺在荒草邊上,四下靜得出奇,偶爾有野貓凄厲叫着。他反應過來,驚慌失措看了看四周,發現那幾個漢子不見了,便松了口氣,小心從地上爬起來,無意間,腳踢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竟是一件精美絕倫的編織袋。編織袋裏有一塊冰潤的白玉和木制令牌。他雖不是倒鬥人,但做了幾年賊,自然能分清楚什麽東西值錢。他看這白玉色澤上乘,賊膽包天,也不管東西怎麽來的,便是将它藏入懷中。隻是,想起自己剛才看到的種種,料他膽子大,也心有餘悸。
不敢多逗留,他匆匆逃出了荒屋。越跑越覺得渾身發涼,也不知跑了多久,又到了哪裏,他想自己身上還有一些錢,不如找間酒家暖暖身子,穩穩心神。隻是這大半夜,又逢亂世,哪裏還有酒家開着?正哆嗦的時候,他看到了如今我們所在的酒家。
他看屋内有火光散出,心中大喜,想可以找個人談天說地,撫平内心恐慌,便是進去買酒。
裏頭就坐了兩桌人,都是三人結群,王八堅看找人扯皮沒戲了,便點了酒。聞着别桌的肉香,王八堅口水翻湧,心想着自己身上錢不多,隻能抹了抹嘴巴,就在這時,他隐隐約約聽到了什麽動靜。
做賊的人都很機警,而且耳力極好,他凝了心神,耳廓一動,聲音是從他落座的下端發出來的,仔細聽,好像還是刀剁肉的聲音。
夜裏已碰上一樁詭異的事了,所以他尤其提防,留心起了店裏的夥計。他瞧着這些人時不時往客人身上打量,心裏狐疑更甚,偷摸着從自己攜帶的布包裏掏出了銀針,往酒裏一蘸,銀針立馬變黑了。
王八堅大驚,心裏暗暗叫苦,想今天倒了大黴,前頭撞見鬼,後頭進了賊窩,早該料到那麽晚不會有正常的酒家還開着!他心裏雖慌,但因平日裏晝伏夜出,幹得是偷雞摸狗,提心吊膽的事,練就了一副鐵膽。眼看着身邊喝酒聊天的漢子面色開始不對勁了,王八堅冷汗直流,倏地站起身,想結了錢,早早跑路。然則進了賊窩,哪裏還能讓他出去?幾個夥計面露兇相,王八堅嬉皮笑臉了幾句,随後緩緩移動到門前,快速開了門,往着外頭跑。
他在朋友中,被稱爲“飛毛小賊”,腿上功夫了得,能趕上他的人不多,可誰知,跑開了一段距離,他後背就中了飛刀。
王八堅咬牙倒地,一個夥計抓着他的一條腿,将他往酒家拖,跟拖死豬似的。無奈之下,他隻能裝死,雙臂小心架着頭,怕是臉給磨得血肉模糊,以後不讨姑娘歡喜。然則到了階梯,手就護不住臉了,他暗暗角苦,含淚将頭一側,被拖了下去。這一折騰,他眼冒金星,最後一幕印象是有人粗魯地将他藏着的的白玉牌飾取出來,放在了角落。
王八堅命硬,昏沉了一日後,又醒了。他看着庖丁孫分解屍體,強忍着惡心,想借着機會逃跑。就在求神拜天幾十遍後,我們出現了。王八堅說,第一****撞上鬼,撿到了寶貝。第二****誤入了賊窩,碰上了我們,算是有禍也有福。
我們聽王八堅說完自己的遭遇,皆是詫異不已。小道士說他遇到的可能是“遊魂”,他們從西域遊蕩到此,爲的就是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心願。事實上,他們和陰兵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死。而王八堅早夭,是因爲他是純陽之體。這純陽體質雖有弊,但卻是陰魂這種極陰之體無法靠近的。
“陰陽”缺一就失去平衡,這種極陽的軀體注定了他與衆不同。王八堅前頭有七個姐姐,爲陰體,在他早夭之後,陰陽之氣互補,所以王八堅死而複生。
王八堅崇拜地望着小道士,道:“英雄好生厲害,俺鄰家住得就是一個會看八字的先生,他也那麽說過。”邊說着邊把玉牌飾小心放入了編織袋裏。
寶财道:“我靠,王老弟,這東西很明白了,是鬼留給你的,你不怕攤上事?”
王八堅微微笑道:“俺們就混口飯吃,要這東西真是鬼爺留給俺的,那說明鬼爺比那些搶糧食的漢軍大老爺開明!事後,俺一定要去答謝人家,給人燒香敬酒!”
說到這的時候,我琢磨着:“玉牌飾是遊魂留下的,他們這麽做,難道是在碰到極陽之體的時候,知道自己已死,所以寄望于王八堅,讓他去告知自己的同伴,在黃沙堆裏找到寶藏的事情,然後白玉是跑腿費?”
正在我想時,小道士讓王八堅取出那塊令牌。王八堅将其放在桌上,小道士臉色驟變。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擺了擺手,并不願多說。但他能識得白玉牌飾上的河龍,那說明他對樓蘭文化十分了解。隻是他這人神神秘秘的,也不怎麽愛吭聲,所以我們對他的過往并不了解。
我瞧着令牌,因常年刻木頭,對古代不偏門的字還算了解。令牌上赫然寫着“黑山常湖”四字,背面寫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是“黃巾軍”的口号。而黑山是在黃巾軍被剿之後,出現在冀州黑山的農民起義軍,常湖應該是這令牌的主人。
将王八堅的話串聯起來,這幫人是黑山軍的人,他們可能受了上頭的安排,遠赴沙漠尋找寶藏,爲軍隊提供後備資金。而按照玉牌飾上的圖紋來說,他們找到的地方就在樓蘭國,隻是不知道他們遇到了什麽,死在了那裏,腳還被吞了……
整件事情古怪離奇,地上的賊碰上了地下的賊,太巧了……我心裏湧上一種宿命感,就好像那些遊魂知道王八堅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似的,可王八堅這人隻想着倒騰錢,怎會幫他們?
我看着大家夥坐在桌幾之前,一瞬間,這場景似曾相識,某些片段,影影綽綽在我腦海裏浮現,熟悉又陌生。然而沒過多久,這種感覺便煙消雲散了……
該知道的都已知道,現已是深夜,王八堅和老祖宗從地下室取了庖丁孫收集的不義之财。這些财物不少,大家平分了,夠我們大吃大喝到西京了。寶财怕是陰魂會想着生前的财物,纏上我們,在邊上不停拜着:“各位好漢,錢财我們取了,就當給你們積德了啊……”
拾掇完畢,決定離開的時候,老祖宗說酒家的屍體,有的已經發臭,恐時間久了會造成疫情,便一把火把酒家燒了。我們騎在馬上,遠遠看着攀上天際的火光,心情沉重。
勒馬正要離去的時候,王八堅順手牽了一匹馬,喊道:“各位英雄啊,你們這夜行也折騰,如果不嫌,俺家有點飯菜,還有床榻……”
寶财一聽,眼眸子一亮,應和道:“好啊!我這酒和牛肉沒吃成,如今這一折騰,愈發餓了,兩眼皮就要交彙了,王兄弟,不甚打擾啊!”
我聽寶财裝着客氣,頭頂幾條黑線瞬間落了下來。不過沒有鐵打的人,隻有疲乏的身子,大家夥商量之後,最終決定留宿在王八堅的家中。
然則這決定非常錯誤,到了王八堅的屋舍,他幾個姐姐因挂念自己遲遲未歸的弟弟,一直在院落中等他歸來。見着王八堅後,她們沖過來又是摟,又是拍臉的,一頓哭喊,驚得鄰舍的狗狂吠,一下子罵聲不絕于耳。
我和小道士面面相窺,内心皆是淚流滿面。王八堅的姐姐就一個嫁人了,其餘的六個待字閨中。見到我們,含蓄的,撚着手指,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不含蓄的,那就是如狼似虎。
一下子,頓感自己進了女兒國,要陳醰在,或許還樂呵,可咱四個油米不進的,哪裏能受這種豔福。而表情最爲尴尬的是小道士,他平日裏不食肉來,不親女色。王八堅的幾個小姐姐看上他,圍得他直皺眉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他求救的目光向我看來,我瞧着他手足無措,突然覺得還挺有意思,于是聳了聳肩,表示自顧不暇。
正苦不堪言的時候,王八堅朝我們擡了擡眉毛,一臉賤樣,我心裏咒罵了他幾百遍。
寶财壓低聲音,憤憤道:“咱上了這小子的套,他如此盛邀我們,感情是給他的幾個姐姐消遣來的!”
我道:“誰讓你答應得快!”
一頓糾纏,老祖宗實在受不住耳邊咿咿呀呀的,鄭重喊了一聲,所有人都看着他,他頓覺尴尬,轉而嬉皮笑臉道:“各位姐姐,小生乏累,先休息了,明日……明日我們再促膝長談!”說着拽過王八堅,王八堅偷笑着,給我們安排了一間房。(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