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一片空白,隻看着面前的雨水像是銀河傾瀉,打在人身上微微發疼。而在我們面前一層層的陰兵,因爲雨水的澆灌,虛影聚散,一直處于那種凝結不了的狀态。我小心翼翼脫離倚靠的樹枝,寶财見形勢逆轉,膽兒肥了,從我手裏拿過銅鏡,照着那些陰兵的臉,憤憤不平道:“讓你們這群挨千刀的給爺爺一矛子!”銅鏡照着鬼軍身上,頓時煙氣散出。
看着這一畫面,我有點不适應,本想着唐玄奘被妖怪抓了——必死無疑,卻沒想道孫大聖及時出現,搬來水軍!藍鵲溪也困惑不已,她掏出避塵珠,那原本熒光流動的珠子變得黯淡無光,完全失去了生氣。
我們皆是愕然,避塵珠失去了作用,難怪雨水能通過山眼打進來!一切都那麽剛剛好,讓人不禁覺得老天開眼。回過神,再看若隐若現的楚公主,哪裏還有她的影子?我們環顧四周,此時,除了掙紮萬分的陰魂,楚公主真的不見了,在形勢大變的時候,她隻給我們留下一段悠長清亮的笑聲……
她不會平白無故出現,望着山眼的口子……這場瓢潑的大雨……還有失去作用的避塵珠……我突然明白了,她救了我們……
陣陣的雷聲從遠方而來,聽聲音馬上就要洗禮我們所在的區域。
老祖宗聞着雷聲,向四周張望,最後指着我們右手邊,急喊道:“雷火馬上要來了,大家夥往樹枝末端走,攀附上洞壁!”
話音剛落,雷聲嘶鳴着,帶着一道極亮的光,猶如銀龍般直接打落在冥靈樹的上端,整個後藏室震耳欲聾一片,我心驟然砰砰作響,手忙腳亂地随着老祖宗他們,快速撤離。
溶洞壁上有層層疊疊的石幔,我們剛上去,小道士便被雷聲打醒了,冥靈樹裏的陰兵被雨陣困住,想逃都逃不了。
小道士看着這一幕,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初八身後的楚公主,随後苦笑了一聲,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道:“沒想到司馬岩算盡天機,最後卻疏忽了真正懂得天機之道的楚公主……”
我們聽得一頭霧水,忙問他什麽意思?
他道:“藍姑娘所述帛書,上記載楚公主爲楚王借陰兵之事,也就是說陰兵和司馬岩沒有一點關系。司馬岩隻想借着天狗食日,陰氣凝結之時,用封兄和藍姑娘作爲他和楚公主的再生之體,得以還魂。”
我聽得似懂非懂,寶财搶過話道:“嘿,我先前也覺得奇怪,司馬岩既然想要升仙,召喚一大堆陰兵幹什麽。你說這些都是下面的東西,跑着上天,那不是要和玉帝老兒幹架麽?他這樣做還升個屁仙,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好了。”
陳醰聽得正灼,看寶财插話,忙是讓他閉嘴,小道士繼續道:“這裏有冥靈樹和避塵珠,我先前一直以爲冥靈樹是司馬岩讓人栽的,但現在想明白了,陰兵是楚王需要的,所以神樹應該是楚王讓人栽的,爲的就是讓芈靈召喚亡靈。而避塵珠原本的作用是定風避塵,但由于它常年浸于冥水之中,染了邪氣,成了邪物,助長怨念。如果我沒推算錯誤,樹下的陰兵屍體是因爲避塵珠而蘇醒,而它們靈魂的複蘇并不取決于它。”
老祖宗摸着下巴,眉頭微皺,道:“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落老三曾和我說的,說某位楚王在位時,出現天狗食日這象,那時候正值楚軍和外敵抗争,楚軍節節潰敗,就在白晝不得光,黑暗悄然而上的時候,出現了一支奇怪的軍隊,他們長發披散,面容蒼白,沒有任何表情,嘴裏嗚嗚的,帶着冰冷的殺氣。他們的出現讓敵軍崩潰不已,後來聽說當年活下來的敵軍,大多都神志不清了……”
我聽得雞皮疙瘩冒了起來,道:“是不是真的啊!那麽邪門!”
“别說打仗的看到陰兵神志不清了,要這些東西再飄過來,我也神志不清了!”寶财抱怨了一句,因爲肩胛骨上的陰傷,他一直哆哆嗦嗦的,情況和我差不多。
小道士,道:“該是真的,時間上吻合……芈靈是楚人,能推算天機,被封爲神女,既有那麽多兵士殉葬,她自然要完成他們爲國效力的遺志。對于國家的,對于自己父王的,她該做的都做了……她死後有悔意,肯定也知道天狗食日,陰氣聚攏之時還會再現,陰兵也會再次破山而出,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老祖宗随着小道士的話,接下去道:“雨水爲無根之水,是天地的淨化之水,它鎖住了陰靈,令他們不能出去作孽,而這天雷屬陽,正能摧毀芈靈百年前召喚的陰兵之魂!”
小道士點了點頭:“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因果循環,芈靈早料到了今天會發生的一切。隻是無論她如何補救,都改變不了她傷害了那麽多人的事實。如今她付出的代價就是一生在罪孽的深淵裏徘徊……我看她剛才的眼神十分痛苦,想就是因爲靈魂無法解脫,内心煎熬吧。”小道士默默然說着,神色有點惆怅,好像在說他自己似的。
我心下狐疑不已,老祖宗嗔怪道:“原來你早醒了,那你不下來自己走,累得我……”
就在說話之際,天空驚雷聲聲。後藏室的陰氣與天上的凜然正氣交融,正是陰陽互沖之時。隻看着冥靈樹上的陰魂驟然凝結成一團,逐漸形成了龍卷風的形态,陰兵的臉在最外層,猙獰扭曲,看着俨然像一個巨大的陰靈壁,他們嚎叫着,充滿了怨念。
陰靈壁纏着冥靈樹的主杆,緩緩旋轉,向上。因爲陰氣積聚太厚,無根水打不散它們分毫,看似天雷和地陰兩者要鬥個你死我活了。
我看得心驚肉跳,仿佛自己正在自然災害現場,言語已無法形容這情景的壯觀,嘶嘶的雷聲幻化成無數銀龍!冥靈樹遭到了猛烈沖擊,一瞬間巨大的聲波,包裹着萬千鬼哭的聲音,即便我們捂住耳朵,也能感受到大腦包括心髒的氣血湧動,一時之間也是痛苦萬分。
突然的,一具幹屍從天而降,緊接着兩具……三具……冥靈樹上的棺柩一副副墜落,屍體四散,有的當着我們頭砸來,我們慌忙沿着石幔退到了能躲避的縫隙裏,然而和我們一樣避難的蟲爺偏偏也躲在這縫隙之中,一下子身上又爬了不少,真是欲哭無淚。
幹屍被急劇流轉起來的陰靈甩出,砸在了我們躲進的溶洞縫隙裏,外面亂成一團,好像電影“2012”,世界末日來臨,天地驟變之景。
這一切來得突然而猛烈,陰靈壁旋轉得越來越大,原本在地上的腐屍也被帶了起來,一些脆弱的冥靈樹枝也無法幸免,一根根的成了弑殺的利器,如果不是剛才我們溜得快,指不定現在卷入其中,五髒六腑都絞在一處。
怕是外面被帶起來的枝條在快速旋轉中,沖進縫隙,要了我們性命,老祖宗大聲喊着,讓我們脫下身上的鲛革,擋住縫隙。石幔後的縫隙其實是個小洞,尚且活動方便,我和寶财退去鲛革,三人把縫隙口子擋住,一會兒的時間陰靈壁就像一條孽龍似的,完完全全沖破了無根水,我們心驚膽寒聚攏在一處,彼此找到一點大災之時的慰藉感。
冥靈樹的大部分樹幹都被破壞了,我們雖離山眼不遠,但還需要攀附着上去,這一下,前路渺茫,衆人看着憂心不已。
鲛革上時不時發出巨物砸過來的聲音,砰砰砰一片,擾亂人的心智。藍鵲溪看我們不好應付,也過來幫忙,她摁住皮革的角。
此時此刻我們的處境十分難,山眼之外的天似要崩塌下來,烏雲壓頂,電閃雷鳴,一道道火光在天空中閃亮。我期待它的陽性能克制了陰兵,卻又畏懼于這種自然的力量。然而二者争鬥,總要分出勝負,一道明亮刺眼的閃電竄入陰靈壁中,一瞬間響徹天際的聲音在後藏室直吓得人手一松,折斷的枝桠趁此飛了進來,我心一緊,枝條朝着坐在地上的陳醰而去,想抓已抓不住了。就在這時,小道士雙眸一凜,單腳鏟起那具被甩進來的幹屍,接着用力一踹,幹屍的軀體直接打開了那根枝桠。
衆人籲了一口氣,陳醰反應過來,大罵道:“流子,你特娘的會不會守門?差點把你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哥們給坑害了啊!”
我給他比劃了個抱歉的手勢,重新摁住鲛革,山眼上的厚雲已團團聚攏,它們孕育着更加強大的一擊。陰靈壁畢竟也是積聚了幾百年的陰邪之氣,天雷雖猛,一時也奈何不了它。
就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倏地,眼前幾道劇烈白光灌入,光照亮了周邊的一切,比白晝還要亮了幾分。我雙目頓感刺痛,本能閉起眼來。剛才的慘亮,讓我們短暫性失明。緊接着轟然的一聲,像是劇烈的爆炸現場,震得我耳朵和鼻尖一熱,七孔滲血。
周邊所有的聲音轟轟的,聽不清楚,但是隐約可以分辨,裏面有無數的嘶叫聲,好像還有什麽燒灼起來的聲音。我腦子嗡嗡作響,好不容易定神,就看身邊老祖宗一副愕然,我随着他目光而去,縫隙之外,剛才猛烈如龍卷風的陰靈壁驟然消散,零星的陰兵身體不斷被拉長……拉長,最後消散在冥靈樹燒灼的枝幹上……
我心頭一凜,着火了!枝桠上有點點的火球,冥靈樹被對半劈開,一切結束得那麽快……我默默然站起身,卻聽得樹下有人對天苦嚎着。
老祖宗放下鲛革,走到縫隙前,我随他而往,隻看冥靈樹下,被陰靈壁卷起的樹根上,一團黑影跪着,他的周邊滿是被卷得七零八落,殘缺不堪的屍體。他雙手抱着頭,絕望望着天空,紅眼裏有不甘心……此時此刻,他或許沒法子相信,天并不容他。
古人常說:“雷火是上天給惡人的懲戒。”司馬岩生前胡作非爲,雙手沾滿鮮血,所以陰間也不收他,如今的他變成這樣一團虛無的黑體,在自己的癡心妄想中,永世不得超生。
小道士說司馬岩天賦異禀,聰慧過人,可就是太聰明,所以造成了物極必反的局面。墓葬之地是于人長眠的地方,他弄死了太多人,怨氣太重,以至此地風水失衡,龍氣在天狗食日時産生巨變,最後導緻陰陽對沖。
說話之際,又有一道閃電從劈開的樹縫直直而下,幻化成銀龍,嘶啦啦的,貼着地面攀上了司馬岩的黑體。一瞬間黑暗交雜着白光,在司馬岩的身軀裏蹿動,隻看着白光從黑體裏迸發而出,随着一聲巨響,司馬岩最終與龍同生,随龍而亡……(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