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要大家都變成了雕像,那有多悚人?我望着青銅台上的鎮墓獸,發現它們的臉比剛才還要猙獰,像是活了一般,而它們身上隐隐散着一種綠氣,這氣很妖,很詭異。
看情況不對,我立馬去推小道士他們,然而根本沒有反應,我邊看着面前的動靜,邊不斷叫着,心急如焚。
正當這時,安靜的空間突現怪異的嚎叫聲,我心一凜,隻看鎮墓獸之上的綠影一個個從本體扭動脫出,浮在鎮墓獸頭頂,像是幽靈。
我震驚不已,暗想:怎麽會這樣?難道說這是鎮墓獸的靈魂?怎麽可能,這些東西隻是用來鎮墓的小像,怎麽會有靈魂?我愕然向後退,心裏不斷求着小道士他們快點有反應,可就在我冷汗涔涔而下的時候,他們仍沒有動靜。
很快的,焦灼的恐懼攀上我的咽喉,我吞了口唾沫,面對着一些雙頭怪面,眼珠暴突的鎮墓獸,沒了方寸,想着要它們的獠牙刺穿我的皮肉,那得多疼?
慶幸的是,沒到幾分鍾,小道士他們終于動了。我興奮不已,可他們突然趴在地上,像從火災現場跑出來的人,不住喘氣。我擔憂地問他們怎麽了?可他們好像根本聽不到我說話似的。
野獸的嘶叫在青銅室裏面充斥着,聽得人陣陣發毛。我環顧四周,一條條青綠色,微透明的暗影唰唰在我耳邊掠過。我抱住頭,瞧着露出舌頭,眼如銅鈴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對準寶财的頭顱,立馬抽出蒙古刀。隻是,鐵鏽紅身影快我一步,他飛身跑到寶财面前,快刀一旋,往他的頭部無情砍去。
我驚叫一聲,隻看寶财半邊臉頰被瞬間削掉,血像溢出的水湧在他的面頰上,一層一層。他的一隻眼,随着削掉的部分掉在地上,臉上還留着剛才的驚恐表情,他看着我,雙膝噔一聲跪在地上,随之無力倒下。
鮮血從他的頭部蔓延開來,流淌在青銅地上……這刀起刀落發生得太快,我木然停駐在原地,踉跄向後退了一步,隻是很快,我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寶财!”我盯着地上的人,輕聲叫喚,心通通狂跳,也不管嗚嗚在耳邊穿梭的各種鎮墓獸,快速跑到他身邊。而他躺在冰冷的青銅地上,一隻眼瞪着初八,看是死不瞑目。
“寶财!”我不敢相信地叫着他的名字,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的死給我心裏留下了巨大的打擊。
“不……醒醒!”我痛苦無比,就在傷心欲絕的時候,臉上突感一陣溫熱,我顫抖着手,往上面一摸,再看,竟然是血。與此同時,一道暗影正朝着我砸下來。我擡頭,隻看一具無頭男屍穿着一身鐵鏽紅的麻布短衫,他的身後赫然是面露癫狂之相的陳醰。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這一幕,陳醰像是中了邪一樣,不斷揮舞着刀,砍着那些根本觸不到的鎮墓獸。在揮了幾次刀後,他突然将臉對向我,一步一步,兇氣逼人地走到我面前,而我能看到在自己面前有一條鎮墓獸的影子,它像一條陰邪的毒蛇,正引誘陳醰向我逼近。
我不知面前發生的事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實在太超乎我的想象。如果是假的,那這個感覺太真實。面對着陳醰兇惡的樣子,我舉起砍刀,雙手不住顫抖,對陳醰道:“老醰,是我,流子,快醒醒……”
我從來沒有這樣苦求過陳醰,因爲我們之間并不存在這樣的刀鋒相對,可他盯着我面前的鎮墓獸,焦距完全沒有在我身上。我焦急無比,在他揮刀對向我的時候,就看他啊一聲,脖子上有一根銀針,他将它拔出,憤恨回頭,藍鵲溪攥緊手裏的匕首,朝着他的腦門而去。
“不……住手!”我喊着。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他們之後,小道士抓住了苗族丫頭的頭,冷情将她一扭,隻聽咯嗒一聲,藍丫頭瞬間失去了生命迹象。
搞什麽?我的呼吸不由停下來,瞧着藍鵲溪一臉死氣地睜眼看着我,我一屁股跌在地上。那些鎮墓獸的影子穿梭在我們之間,大家仿佛都看不到彼此,隻懂得不停的對着空氣厮殺。
時間不過幾分鍾,一下子死了三個,如今隻剩下陳醰、我、還有小道士。我抱着頭,不敢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他們再看不到我,我身邊一旦有鎮墓獸的影子穿過,那麽接下來死的就是我。意識到這點,我突然想明白了,與其對付這些東西,害死摯友,我甯可什麽都不做。
就此我站起身,身邊的影子嘶叫着,像回廊裏的風,野性異常,它們呼呼從我身體穿過,一陣陣的疼痛貫徹胸腔,而陳醰舉着刀飛撲而來,我仰頭狂叫,慢慢的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西室安靜地不像話,長明燈在青銅壁上平穩燃燒着,沒有一點的波瀾。我平躺在地上,心裏空空的,不知自己現在是死是活。如果是死了,不用面對朋友的慘死,我還能接受,若是活着,要感受撕心裂肺的離别,我承受不了。
也不知是哭過還是怎麽了,我的眼角濕濕的,剛才悲慘的一幕在腦海裏上演,仿佛就在眼前。一瞬間,心如刀絞,我将手無力地放在眼睛上,悲痛哭泣。哭了一會兒,我暗想:怎麽會,我明明死了,爲什麽還會那麽難受?人死了不就沒有感覺了嗎?
就在我産生疑問時,發現前頭有人和我一樣哭着,但是他們哭得比我還慘,是那種嚎啕大哭。我心說:這還趕巧,碰到和我一樣哭喪的人了?仔細聽,這聲音很熟悉,像陳醰和寶财。我心驚不已,暗想,怎麽?咱三難道已經到了陰曹地府?要不然怎麽都哭得那麽傷心?
也好!我暗自說着,死了至少還在一塊,不如和他們打個招呼,好結伴去投胎。想到這,我便坐起身,胸口的疼痛已經沒有了,老醰和寶财兩人躺着抱在一處,眉頭緊皺,滿臉的淚水。藍鵲溪在最角落,她手上紮着一根銀針,小道士也是閉着眼。令我困惑的是,我記得初八的頭剛才被陳醰砍掉了,可現在看,他的人頭好好的長在脖子上。而我們現在還在這個西室,地上有一大堆散落的鎮墓獸。
鎮墓獸多是完整倒地,隻有少數和陳醰看中的那個龍形鎮墓獸一樣,一分爲二,有的散掉的幾個裏面,還有隐隐的煙氣散出。
難道這些都是我們打落的?我站起身,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沒死,小道士他們也沒有死,我們隻是被假鎮墓獸裏面的毒氣給熏迷糊了。而剛才就是老醰手臭,挑了一個埋了坑的鎮墓獸,才會導緻幻象産生。
弄清楚怎麽回事後,我掏出老醰腰間的風油精,往他們鼻子上抹了點。瞧着陳醰和寶财抱在一起哭,分也分不開,我多希望此時有照相機,給這對愛鬥嘴的冤家,拍下這個溫馨畫面,等他們以後一吵架,就給拿出來。
他們之中,最早醒來的是藍鵲溪,她看到我,激動道:“封公子,剛才……我以爲你……”她欲言又止,眼眶濕潤,想來剛才在另一個世界裏,也受了刺激。
她告訴我,她知道煙氣不對勁,所以在入迷的時候,給自己手上插了根沒毒的銀針,以此來控制自己的神智,可無奈毒氣厲害,她還是被帶到了幻境。
關心的話還沒說出口,所有人陸續醒了。陳醰和寶财一對難兄難弟在昏迷的時候哭得最兇。此時,陳醰本就厚實的眼皮更腫了,可他比較好面子,醒來後不認賬,隻管罵罵咧地說:“特娘的,遭了賊道,想中華上下五千年的珍寶,我也見得多了,練得也算是火眼金睛,可今天這假貨竟然沒看出來!真不爽!”
寶财在一旁紅着眼回道:“你從來就手臭,非還得來摸金,我買彩票還中個千百塊,你瞧着你,買了哪一次中過!剛才看你被小流子砍死,我還哭了不少……”
聽他兩你一句我一句的又開始了,我真想告訴他們,剛才他們昏迷時候,嘴裏喊着對方的名字,眼淚唰唰下來的樣子。可現在插嘴,無疑就是給自己身上沾腥。
小道士坐在地上聽着他們的對話,笑而不語。他将目光對向我,我沖他笑了笑,算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恢複意識後,所有人把自己幻象裏面遇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原來剛才我們的遭遇差不多,都是叫不應同伴,而鎮墓獸的幻影橫行,每個人都束手無策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邪魂吸引,癫狂地揮刀。那時候我們要對攻擊的同伴還手,可能對方就會在幻覺裏死去,那幻覺很真實,包括疼痛和恐懼。可結果大家并沒有管這些,而是選擇了在死亡降臨的時候,放棄還手,拒絕傷害同伴……
患難之後才更懂什麽東西寶貴吧……雖然我們平時會打鬧,但是在危險的時候卻永遠隻會選擇互相幫助和成全。我們相視一笑,突然覺得對彼此的重視已經超越了生與死的本身。
我先前想過,要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孤身一人,那得多寂寞,多恐慌……還好,現在大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