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我看小道士面上蒙着一層淡淡黑氣,心理十分不安,隻是他将玉放在對襟裏面,我也看不到情況,隻能把他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他我知道黑氣蔓延之後會發生什麽,問他還能堅持多久。
誰知他并不領情,隻是淡淡回道:“沒事,能堅持到出去。”話一說完,他便轉身坐到角落,留我一個人杵在原地。說實話,和他相處的日子看慣了他的平淡如水,也知其喜歡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都藏心裏,我要關心,他反而不自在,這下隻能默默觀察着他的面色,祈禱着他能克制死玉裏面的陰魂。
時間過去了很久,待在這種地方并不好受,睜開眼是幹屍,閉上眼是他們生前的樣子,躺着的地方也差不多全是這些東西,寶财說:“要沒有五彩玲珑心控制,陰魂都可以組成一個陰兵團了,這到底陪葬了多少人?”
我聽着寶财說的,突然覺得他廢話說了那麽多,這一句總算是在點上了。
的确,這裏的死屍要變成陰魂都可以組成一個團了。按照道理來說,一個巫女的墓不該有那麽多殉葬和陪葬的人,哪怕她的身份像陳醰說的是皇室貴族,也不至于有這樣的排場,畢竟古代女子的地位不高。
另外,有一點也讓我疑惑不已,在戰國時期大多的墓都是長方形豎穴木椁墓,很少有墓存于山體裏面,它到底有什麽深層的象征和意義?
這個尴尬的問題纏繞在我腦裏,這會兒突然記起曾經看的一本關于祭祀的書,書裏面講到了一種與天爲盟的祭祀儀式。說是在祭祀的時候,古代君王會讓人找一個人迹罕至,風水好的地方,以方便與神溝通。按照楚國巫女的身份,還有瀑布邊上雕刻的場景來判斷,穿着袍服的人就是古墓的主人,她有感應天地的本事,所以把墓選在這裏,目的是爲了死後仍能爲國祈福。我雙手枕着頭,答案不能确定,反倒是越想越亂,這會兒對真相的渴求,已經撓的得心髒發癢,倒是寶财和陳醰比較簡單,隻要古墓裏的冥器。
這也難怪,像陳醰早年做古董生意的時候,倒的都是民間流轉的玩意,要憑着眼尖和手段才能淘出一點寶貝,來回折騰不說,還往裏面砸了不少錢,就差血本無歸。現在到了古墓,裏面的冥器年代久遠,文化價值高,又呈完整的藝術形态,這對他們一個愛收藏,一個愛财的人來說,算是老鼠掉進白米缸了。
瞧着他兩竊笑着,大談先前看到的冥器,我無奈搖了搖頭,心想着都渾身是傷了,這種富貴還是不要求了,甯可出去刨點樹根和野菜。
小道士仍是悶不吭聲坐在一邊,我瞧着他,心想着這可能就是千年以後,我們所敬仰的古人吧。多看了他一眼,我便仰躺着,望着鬼斧神工的石幔,石筍,回想近斷時間的遭遇,雖是吃了不少苦,但日子過得也是精彩。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藝術生的腔調太重,少了點男兒的熱血性子,這回來了一趟倒像是重生了。
就這樣跳躍性地想着,苗族巫女在四個多小時後醒了,她醒的時候環顧四周,看着我們五人,眸子裏閃過一絲欣然。
這時候陳醰最爲激動,他先前總是挑她的刺,可被救之後,态度卻來了個大轉變。
我讓她休息了一會兒,便開始想怎麽開口,寶财在旁邊,輕聲道:“公子爺,那蠻丫頭對你有好感,你去問隔層紗,我們去問就是隔條海。”
“呸!什麽叫我們隔條海,要我說誰問都一樣。”陳醰不服氣道。
我心正琢磨着怎麽問,聽陳醰自告奮勇,便順水推舟,讓他自己去問。
陳醰開始答應的爽快,但轉身突然要面對自己心儀的女人,卻是矯情起來,道:“我一時沒組織好語言……”說着他推了寶财一把,道:“平時你最話多,你去問吧!”
寶财本就想置身之外,這一說,不樂意了,開始嚷嚷,而就在我們三人推搡的時候,苗族巫女和初八疑惑看着我們,陳醰看氣氛有些尴尬,腦子一轉,扯出笑容,道:“姑娘,你說咱這一路也沒少受你照顧,現在還不知芳名……”
苗族丫頭看了他一眼,随後輕聲道:“藍鵲溪。”
“喔,原來是藍姑娘。”陳醰恍然道,看藍鵲溪沒有像以前那麽冷,他便起身坐到其邊上,露出那種生意人的笑容,瞧着樣子是要玩他慣用的套路。
就在他想用自己的方式抽絲剝繭時,在角落的小道士開口了,他開門見山道:“藍姑娘,爲什麽你會知道古墓的構造,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麽?”
藍鵲溪被問到這些的時候,臉上劃過一絲難言的悲哀,她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苦笑道:“你們可能想不到,這裏将是我今後生活的地方……”
“什麽?這裏?”寶财驚道:“那你不成了古墓派的小龍女?”
話一出口,陳醰一把拍他的腦門道:“别瞎哔哔,她哪裏知道小龍女。”
寶财看自己又吃了打,氣不順,罵罵咧咧起來,陳醰捂住他的嘴,問藍鵲溪道:“藍姑娘,到底怎麽回事?流子說你先前在外面的時候跟六個怪面人在一塊,好像是守這楚墓的,可後人那幫人爲何要取你性命?”
陳醰不提起這件事,我差點忘記了,的确當時她明明和飼蠱人是一夥的,誰知後來劇情反着走了,這種事情的真相要她不說,我們很難去琢磨個透。
藍鵲溪淡淡一笑,悲凄說道:“因爲他們恨我,恨我的祖母。”
“你祖母到底什麽樣的人?你做夢的時候,說她殺了你爹爹。”陳醰看有點進展,繼續問道。
藍鵲溪低着頭,整個人看着很萎靡,她呆呆道:“沒有錯,她殺了我爹爹……”念到爹爹二字,兩行清淚就從她的臉頰上滑落。
瞧着她那模樣,我和陳醰面面相窺,可能這些問題的信息量比較大,我們又問得太過唐突,以至于她出神了很久。
就在我們靜默的那會兒,她擦去眼淚,目視前方,道:“我們都是死過的人,有些事情也沒有必要再瞞你們了……”
她這一說,我倒是意外,不過突然看到了希望,我的心咚咚跳得很厲害,仿佛接下去她說的會是一個驚天大秘密。
說之前,她深深歎了口氣,這次她的情緒比上次陳醰問她的時候要平和,不過也是考慮了很久,她才肯和我們完整說這些。
這些事情基本是關于她的,有點淩亂,但卻是客觀解開楚墓主人過去的關鍵。
原來早些年的時候藍鵲溪的爹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倒鬥人,名爲曹求己(藍鵲溪随母姓)。在一次盜墓中,他從一座楚國貴族墓中得到了幾份帛書,帛書裏面所述的内容有一部分寫的是一座楚國皇室墓的所在,有一部分記載着皇室墓主人超脫凡人的生平,講得很邪乎,甚至有一絲絲駭人。
但是對于倒鬥的人來說,能遇到一座皇室墓十分難得。曹求己也沒有管帛書上的神乎其神和警告,随着裏面的記載,和同伴到了機關滿布的河道,那河道便是我和陳醰重遇的地方,而曹求己就在那裏遇了險。
當時守護古墓的人正是藍鵲溪的娘,在她遇到垂死的曹求己後,并沒有趁此殺了他,而是将他藏在一個山洞裏,悉心照顧。
時間久了,兩個人慢慢生了情愫,随之也無法分離,但是當時守護古墓的深山苗人,并不接受外來人。藍鵲溪的娘藍餘鸢也算是個烈性子,在得到所有人反對後,便私下與曹求己定了終生,默默與他住在山洞裏,一住就是六年。
期間,夫妻兩過得也算自在,有一雙兒女,也就是苗族丫頭和其哥哥藍憂于。曹求己時常會和他們講一些外面世界的人和事,這讓他們對未曾見過的世界有了美好幻想。
隻是命運捉弄人,在藍鵲溪七歲那年,她和哥哥被祖母強行帶回了苗寨,目的是讓他們從小學得苗巫所會的制毒和控蠱。
當時曹求己反對,隻是不想讓兒女從小學得一些邪性的東西,但慢慢的他發現,事情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複雜。通過對藍餘鸢的追問,他終于知道了深山裏苗人的身份,并且知道了一雙兒女将來的去向。他苦歎自己兒女一生的命運要爲楚國古墓所困,并想着帶他們逃離這個地方,然而他并沒有成功。在脫逃的第一天後,他被族人抓獲,爲藍鵲溪祖母用蠱所殺,慘死在兒女面前。
之後,藍鵲溪的娘親喊着孽債,孽債……便随夫而去,留下兒女對着一個殘忍的祖母。他們從小便被教導,要爲先人守墓,不得違背,否則下場就如他們死去的父親。
一方面渴求外面的世界,一方面卻又被族規所捆綁,藍憂于和藍鵲溪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不過,雖然生活的痛苦,藍憂于從小卻十分懂事,并一直保護着自己的妹妹,他在父母的忌日帶着藍鵲溪前往以前住過的山洞,而就在某一天,他們發現了父親留下的戰國帛書。
藍憂于從小就和一般的苗族少年不一樣,曹求己在的時候,時常教他一些古字,算是打發時間,久而久之,他便認識了許多,并從中得到了快樂。
他将帛書裏面的内容翻譯過來後,對守墓的使命越來越排斥。藍鵲溪知道了帛書的内容,心裏雖也不願,但又隻能勸着哥哥,因爲她時常夢到慘死的父親,怕哥哥走上這條不歸路,所以一直讓他壓着内心的不滿。
然而事情的開始,就像一個圓,冥冥中早有注定……藍憂于的結局很悲慘,而我也似乎明白了藍鵲溪外冷内熱的原因。吃過太多苦,嘗過太多悲歡離合,再靈巧善良,充滿溫暖的人,都會對世間的人和事充滿敵意。瞧着她現在的樣子,我心裏有憐惜,有佩服,因爲她骨子裏一直在抗拒自己的命運。這種抗拒命運的思想,并不是所有古代姑娘都會有。這一刻,慶幸自己當時拉着她跳入機關水道,點燃了她希望的火種,讓她從壓抑中解脫,真正面對自己。
隻是爲何她的祖母如此殘忍,又爲何深山苗人要執着地去守護古墓?接下去的答案或許隻有曹求己找到的帛書才能解答了……